没等叶绮夹枪带棒地骂完, 米振扬气得胡子都歪了, 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本来以为叶绮不过是个深闺妇人, 见过什么世面?才把弄到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想吓吓她, 恐怕不必动刑, 她自己先招了, 没想到这么嚣张,米振扬天天上朝瞧着崔名亚那目空一切的脸色,老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了, 想不到外甥女比舅舅还要气人!
米振扬恨不得当即跳起脚来跟叶绮对骂,但他三个月前刚刚在朝上跟崔名亚的一个门生对骂完,结果被皇帝申斥有失朝仪, 那次至少还是跟同僚对骂, 这次要是跟一个女人对骂,传将出去, 还不要被京里传为笑柄!
想到这里, 米振扬死命地压下心头火, 叫道:“叶氏, 你别太嚣张!别以为你舅舅是次辅我就不敢动你!实话告诉你吧, 你舅舅已经被抓起来候审了, 外面谁也救不了你!”
这番随口扯出的谎言还真让叶绮瞬间怔了一下,但她旋即就清醒过来,抓一个次辅非同小可, 朝廷若没有真凭实据怎么会随意抓人?若果真有了真凭实据, 米振扬刚才又何必对她威逼利诱让她攀诬舅舅。
叶绮抚着耳环上长长地米珠流苏,故意眨眨无辜的大眼睛,轻笑道:“哦?我舅舅又没罪,你们抓他做什么?”
米振扬盛怒之下,并没意识到这就是个套,立刻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大叫道:“你舅舅与反贼叶鼎勾结,就是大罪!”
叶绮扑哧笑了,道:“原来你们都抓着舅舅的铁证了,那米大人刚才气极败坏地叫我指证舅舅还有什么意义啊!我不签字画押也没什么要紧嘛!”
米振扬心想这个死丫头真不愧是崔名亚那个老滑头的外甥女,真真可恶!他气得七窍生烟,偏生身边还站着下属及狱吏,这个面子他可无论如何不能丢,他脸色铁青地愣怔一会儿,又狡辩道:“我是看你年纪轻,想给你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你不要不识抬举,放过了这个机会,我大理寺几十套刑罚的滋味可不好受!”
一直冷眼旁观的李元珩刚要过来劝解,但米高扬被气疯了,刚刚意识到有人靠近,就猛力一挥手,李元珩顿时停住不敢再向前。
叶绮不屑地瞧着米振扬,冷笑道:“民妇虽是无职无衔一介女子,但我是内阁次辅的外甥女,诚亲王妃的亲表妹,你若敢对我用刑,不是明摆着打次辅大人和诚亲王妃的脸吗?还骗我说舅舅被抓起来了,你怎么不说你把诚亲王妃也抓起来了!谁给你这个大理寺卿的胆子!”
米振扬本就是个吃硬不吃软的小人,本想先声夺人将叶绮押解到大理寺,只要叶绮一害怕,在他罗织好的供罪文书上画了押,崔名亚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就算最终证据不足不能扳到崔名亚,但次辅一旦蒙上污名,太子一系必然要受到打击,他在韦贵妃面前就算是立了大功一件。
没想到叶绮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反而振振有词地搬出崔次辅和诚亲王妃,米振扬今日既然冒险将叶绮解来,就是有所准备的,所以他想了想,狞笑着拿出一样东西,他相信这样东西应该更有杀伤力!
一块老旧的明黄绸缎,叶绮打开,看到上面以叛贼侯援的名义封叶鼎为正三品的右武侯大将军,叶绮见过朝廷升舅舅的官时颁下的圣旨,也见过大表姐被赐婚诚亲王时颁的圣旨,这一份倒是跟皇帝颁下的那些很像,至于真假,叶绮却是分辩不出。
米振扬见叶绮低头望着圣旨不言,只当她这下是被唬住了,笑道:“叶鼎反叛的事证据确凿,这样的大罪是要株连九族的,皇上就算再格外开恩,你也逃不脱一个流徙三千里的结果,那时候罗家还会要你这个罪人做媳妇吗?必定要休了你!皇上若要严办起来,你更是小命不保!”
叶绮笑道:“米大人的意思是我要是把我舅舅咬出来,你就放我回去,要不然,就得在这儿候审等死了是吧!”
米振扬一撅嘴,眼向上翻:“正是!”
叶绮仍是不瘟不火道:“那您给我这个脱罪的机会,我要是不用岂不是就辜负您米大人对我的一片好心啦!”
米振扬不是傻子,岂能听不出叶绮言语之中流露出满满的讥诮,抽出叶绮手中的“伪诏”,正要出言训斥,李元珩见他火气不似方才那般大了,又走过来,在米振扬耳边低声道:“大人何必与妇道人家一般见识,待我好好劝劝她,别瞧她如今气焰嚣张,在这里呆上几日,必然思念丈夫家人,到时必然就招了,大人,欲速则不达......”
此时米振扬已经被叶绮挤兑地焦头烂额了,正想找个台阶下呢,李元珩所说的话正中他下怀,因说道:“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办成了我重重地赏你......”说完,带着随从匆匆走了。
李元珩目送米振扬走远,吩咐仍然留在这里的两个狱吏道:“你们出去守着,不许闲杂人等进来!”
两个狱吏依言出去了,李元珩这里扬声道:“叶氏,你可要想清楚啦,米大人方才说得可句句在理啊,若是放掉这个机会,你以后可要追悔莫及!”一边说话,一边却给叶绮打眼色,回身取过桌子上的笔墨,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字。
叶绮玲珑剔透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也高声回应道:“你们那米大人说得好听,谁知他说话算不算数?”
李元珩回转身来,又高声回应道:“我们米大人说话当然算数,我在这里替他做保,难道你还不信么?只要你画了押,我们必定包你无事!”一边说,一边展开宣纸上写的字:“崔家无事,耐心等待”。
叶绮一见这八个字,心中大喜,她虽然也猜到米振扬的话多半是编出来吓唬人的,但事关重大,得不到确切消息,叶绮无论如何也不能安心,看到李元珩传递的消息,她就知道舅舅一定在想办法跟这帮人斗呢!
叶绮对李元珩投去感激目光,仍不忘提高声调说道:“如此大事,你得给我几天时间考虑考虑!”
戏也演得差不多了,李元珩叫了两个狱吏进来,吩咐道:“带叶氏去东院,让她好好琢磨琢磨!”
那两个狱吏显然得了李元珩的指示,对叶绮相当客气,叶绮跟着他们七拐八绕,走出那个黑洞洞地方,来到一个院子里,这院子不大,三面都盖着土坯房,狱吏开了北边的一间房门,对叶绮道:“罗夫人就先住在这儿吧,有事随时叫我们!”
叶绮点点头,那狱吏转身将门上了锁,叶绮环视四周,见这屋子里只一桌两椅一炕,炕上叠着土布被褥,虽然简陋,却也洁净,想来大理寺是审讯关押犯人的地方,牢房又不是客栈,能有这等住所只怕也是李元珩从中通融的结果。
叶绮在这里住了两天,每日狱中的仆妇会把饭菜从窗子里送进来。
到了第三天黄昏,叶绮正倚在被子上闭着眼睛想事,只听门锁忽动,叶绮回头看时,见狱吏后面跟着一个人,在欢喜地叫出来之前,叶绮心里先是一热,是罗慕之来了!
叶绮再也抑制不住激动,跑过去扑进罗慕之的怀里,喜悦的泪水打湿了罗慕之珠灰色素缎衫子的前襟。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看我的!”叶绮含泪道。
罗慕之轻轻地抚摸着叶绮随便挽起的青丝,怜惜道:“我一出考场就听闰徵说了,这一天我丢了魂儿似的,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叶绮道:“我叫闰徵别着急跟你说的,他怎么还到考场外头等着给你送信儿啊!”
罗慕之笑道:“我调教出来的人,自然是听我的喽!他知道他要晚一分钟给我送信儿啊,我非要打他板子不可——你在这儿有没有受委屈?”
叶绮笑着摇头,将那日的事说了一遍,罗慕之见她气色尚好,这才放了心,说道:“舅舅在外面都打点好了,只可惜米振扬是韦贵妃的人,不然,早放出你去了,不过这边的属官狱吏我也已经疏通好了,万不会让你受难为!只因办这事,才耽搁到这时候,不然昨儿一考完我就来了!”
叶绮笑着抹眼泪,问道:“舅舅已经知道我的事了吧?罗家和崔家都没事吧?”
罗慕之道:“你放心,蚍蜉撼不了大树,那份伪诏是真是假还辨不清呢,皇帝也知道这里头的轻重,你是崔次辅的养女,崔次辅身后是诚亲王妃和诚亲王,诚亲王身后是太子与皇后,不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皇帝绝不会轻易动崔家!”
叶绮道:“这几天我翻来覆去地只琢磨那伪诏的事呢,觉得这里头多半有诈,可是若想自证清白,就得拿出证据来,偏生我又看不出那东西哪里有假!”
罗慕扶着她坐在炕头,揽她入怀,轻轻安慰她道:“你自然是瞧不出来的,就连皇帝也辨不出来,听说侯援叛乱时,因为匆匆起兵,所以一切都很混乱,所谓的伪诏做得能有多细致?而且此事时间已久,历经那场叛乱的人或是死于战乱,或是年纪已老脑昏眼花——不过皇帝已经找到了一个原先在礼部专管诏书的员外郎,那人是这里头的行家,如今致仕回了桐城老家,皇帝已经派羽林军去原籍接他上京了!”
叶绮听了,心中稍安,看看天色渐暗,问罗慕之道:“那狱吏必定得了你的赏钱了,不然怎么让我们说了这么久的话,仍不来催你出去!”
罗慕之仰天笑道:“他来催我做什么?我就是来同你一起坐牢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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