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慕之拣了一块牛肉干送到叶绮嘴边, 叶绮笑着噙了, 忽然想起一件事, 笑道:“柴家妹子送我们时, 我好羡慕她一边坐在车上, 一边能看到曹大哥的背影, 当时我心里好难受, 心想你到底在哪儿啊,要是我也能一边坐在车子上,一边看着你的背影就好啦, 哪怕三天不吃饭我也愿意啊!”
罗慕之刮刮叶绮漂亮的鼻子,笑道:“如今不必三天不吃饭,你的愿照样能实现!”
说着, 叫闰徵牵过他的紫骝马来, 跳下车子,翻身上马, 叶绮问道:“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这样一匹好马?咱家的马房里好像没有啊!”
闰徵道:“夫人别提了, 为了这匹马, 可要把奴才的腿跑断啦, 后来还是小吕管事帮忙才弄到的, 说是从大宛买进的。”小吕管事就是吕管事的儿子。
罗慕之含笑道:“我娘子失踪了, 我急着追人,难道不该先弄一匹好马么?这叫‘公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阿绮, 你要不要上来试一试!”罗慕之淡蓝色的细罗衫子在风中如仙袂乍举, 飘飘欲仙。
叶绮其实很想试一试,但她没骑过马,总有点怯,罗慕之看出她的心思,宽慰她道:“没事的,有我呢!”
叶绮跳下车子,却不知该怎么上马,罗慕之先下马,把叶绮抱在马鞍上,嘱咐道:“紧紧抓住缰绳,不要紧的!”而后又翻身上马,护在叶绮身后,那马足力极好,健步如飞,比之坐车更轻更稳,罗慕之道:“这马十分有灵性,是认得主人的,我驯了它这些日子,它才跟我亲近起来,你与它初次相见就骑它,它竟不抗拒,看起来它也知道你是我最心爱的人。”
叶绮静静地微笑着,任山野的秋风撩起柔软的发丝,送来野菊花的清香,微风拂过树梢,幽幽地在耳边私语,如小儿女的蜜语绵绵。她原不过只想望着伊人的背影就心满意足了,此时一马双跨,爱侣同行,叶绮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只羡鸳鸯不羡仙”,而这一切,都是此时此刻用整个的身心守护她的男人给她的。
罗家人跟着陈雷的人马来到并州,只见城中街市繁华,人烟阜盛,钟鸣鼎食之家的门庭自是华丽阔气,就是小户人家也往往装饰精美,据说并州城有四大街、八小街、七十二条蚰蜒巷,实乃北方的通邑大都,各地商旅多会集于此,街道上的店铺鳞次栉比,小商小贩叫卖之声不绝于耳,路上车水马龙,摩肩接踵。
冯家位于并州城的南大街,南大街是并州城的中轴线,寸土寸金的地方,除了官府衙门,也只有冯家能买得起这条街上的宅子。
到达并州之前,陈雷就与罗慕之等人计议好了,陈雷与冯家的管家有交情,到时候只说罗慕之等四人皆是他的远房亲戚,想来并州谋个赚钱多点的差事。
陈雷怎么说也是都指挥史,找冯家的管家办这样一点小事还是很容易的,所以不到一日,冯宅的管家便传出信来,说让他们四个去冯宅做仆役是没什么的,只是当家姑娘说了,不能要江南人,陈雷当即表示这四个人都不是江南人,罗慕之和叶绮会说京城官话,就说是从渔阳来的,曹学武和柴琳扮作兄妹,曹学武装哑巴,柴琳说的是河南话,两人就说是从河南来的。
又隔了一日,冯管家派了个心腹下人来看了看罗慕之四个人,还特意让他们说了几句话听听,又问他们都会做什么事,曹学武和柴琳都会侍弄马,便说原先是给人家养马的,叶绮自然说她原先是做厨娘的,罗慕之只能说自己给人当过账房先生,会写写算算,那人点点头,这事便算是敲定了,那个下人叫他们两日后去冯宅的西角门等着,到时自然有人接应他们。
冯家的人走了之后,陈雷凝神思索了片刻,说道:“这个冯贞儿也真是心机深沉,生怕你们罗家潜进去打听消息,就连宅子里的仆人都不用江南人了,据我所知,她冯家之前的下人中,有好几个都是江南来的,如今突然不敢用江南人了,看起来令尊和令侄女很有可能在她手里!”
罗慕之精神一振,道:“只要还在冯贞儿手里便好,等我打听出他们祖孙俩确在冯宅,到时候再上门跟她算账!”
陈雷忍不住提点道:“本官理解罗公子救父心切,可到底是‘小心驶得万年船’,那冯贞儿是个厉害角色,罗公子须得先保证自身安全才能让令尊救脱离虎口啊!”
罗慕之肃然道:“请陈大人放心,我们此番只要确定他们的确是在冯宅,剩下的事到时候自然还要求陈大人做主!”
陈雷客气道:“罗公子不必见外。”
其实如此一来,即使罗慕之他们被冯贞儿看出什么端倪,也不妨事了,顶多陈雷到时候说一个“荐人不当”,冯贞儿既掳了罗家祖孙在先,也不敢过分声张,但如果进冯宅做仆役的是都指挥史手下的哨探,万一出了事,冯贞儿就会告陈雷一个“滥用职权”,事情可就大了。
这里去冯宅做仆役的事已经定下来,罗慕之他们便辞别了陈雷,去并州城里的向阳驿要了两间上房,让依兰和玉盏住下来,为免目标过大,闰徵和罗慕之手下管来往传信的人则住另一家客栈。
叶绮取出路上早就准备好的粗布衣衫,曹学武是一身淡黑色夹棉的裤袄,罗慕之是一身石青色棉夹袍,柴琳是一身玫红色裙袄,叶绮则是一身淡绿色的裙袄,皆是家常织的土布,既然说是要到大户人家做仆役的,总要打扮得像,那些绫罗绸缎是穿不得的。
依兰借驿站的厨房为他们熬了粳米红枣粥,一人端了一碗,喝了御寒,北方天时渐冷,叶绮和柴琳还好些,曹学武是练武之人也罢了,罗慕之却着实有点不适应。
叶绮一面喝粥,一面嘱咐道:“冯家要是有人问你为什么这样怕冷,你就说自小身子弱,所以怕冷。”
罗慕之道:“放心,”又对曹学武和柴琳说,“咱们去了冯家,只要有空闲就跟他们家的老仆们多聊聊天,时日一长,冯家的厅堂院落总能知道个七七八八,还有冯家最近来了什么人,他们当家姑娘最近在做什么,总之一切跟家父和家侄女有关的线索咱们尽量打听——罗家的仆役是轮班当值,每隔六七日总可以有一天休沐,冯家应当也差不多,到时候你们就到这里来,若咱们四个能凑齐最好,若不能时,便将你们打听的信息告诉依兰,我们若是得空出来,也把消息告诉依兰。”
叶绮道:“到时候咱们把消息集合起来,定然能瞧出些蛛丝马迹,不过咱们初入冯宅,跟人聊天时终究要小心,不要露了马脚!”
曹学武道:“夫人放心吧,我走镖走了二十年了,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就怕阿琳妹子心直口快……”
柴琳立时反驳道:“曹大哥太也小瞧我啦——咦,倒是你呀,你是要装哑巴的,看你到时候怎么跟人聊天?”柴琳一想到曹学武将来有一段日子要有口难言了,就觉得有趣。
曹学武笑意岑岑道:“怎么?哑巴就不能打探消息了,妹子不要小看于我!”
两个人你打趣我,我打趣你,却掩不住柔情蜜意,罗慕之和叶绮看到无意之中撮合成的这对未婚夫妻如此恩爱,心里也是极欢喜的。
两日后,她们去冯宅的西角门,果然有人接应他们,大约冯管家的手下人回来说明了情形,曹学武和柴琳去了马房做事,叶绮被指派到大厨房,罗慕之跟着一位管账的先生走了。
曹学武和柴琳因自称是兄妹,各自与马房的男女仆役住在一起,罗慕之与叶绮是夫妻,照冯宅的旧例,可以在羡仙园西北角上的一排抱厦里住一间房,房间虽不大,却也清洁整齐,桌椅床柜皆是上好的红松木打的,被褥是用的是纯棉布新棉花,另有一人两套衣裳,叶绮是素面薄绸的裙袄,罗慕之是素面薄绸的夹棉长袍。
罗慕之啧啧道:“难怪外头人说冯家是四大商家之首,你看这薄绸的棉袄,咱们家也只有体面的下人才能穿,等闲才进宅伏侍的仆役,也不过是平常的棉布而已,再看这屋里……”
叶绮对他使个眼色,悄声道:“你忘了陈大人说的,‘小心驶得万年船’,当心隔墙有耳!”
两人才住了口,只闻房前远远传来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小两口在屋里讲啥私房话呢?”
叶绮听出是方才接她们进来的李妈妈,忙迎出来笑道:“李妈妈进来坐,我给您沏茶去!我们夫妻刚还说进了冯家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只看这平日的吃穿用度,若是在渔阳,只怕一辈子都摸不着这样的好东西呢!”
李妈妈颇有些骄傲地说道:“你们小夫妻才来,能见过多少好东西,我在冯家做了十几年了,实告诉你们吧,就是京城的达官贵人,也未必有咱们家这份儿富贵!”
喜欢绮罗丛请大家收藏:(321553.xyz)绮罗丛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