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容我慢慢讲
不一会儿,房门便被推开了。
白沉声一脸怒火,径直走到床前看了一眼白嫣嫣。她虽服下了解毒的草药,但是药性一时半会儿没有消下去,那白皙的脸上还是一片黑紫之气,教人看了心惊。
旁边的薛凝碧一脸怜惜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白嫣嫣。她的眼神中有悲悯心疼之意,竟是半分错都没有出。
不是没做,就是演技高超。若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便太令人心惊了。
这京城之中,小小白宅,出了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妇人?
“那个煎药的贱婢呢?!”白沉声气不打一处来,又怒喝了一声。随即转身看向身后的管家白有勤,后者连忙颔首,出了门就招呼人一起去把半夏捉来。
白沉声眉头紧蹙,涨红了脸,也不看狄安安和王大夫一眼,就往旁边的凳子上一坐,猛灌了一口水。薛凝碧得体地向狄安安微微行了个礼,就匆匆走到白沉声旁边去伺候了。
“凝碧,你说这是什么事?!”白沉声把茶杯重重放下,“本来嫣嫣就掉下阁楼生死不明,如今更是喝了毒药,怕是这条命就保不住了。你说,如此,我可如何向何家交代啊!”
薛凝碧抚了抚白沉声的背,柔声宽慰:“老爷,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便是要孤注一掷,必须把小姐救回来。若是救不回来,便只有向何家说明了。想来何家家大业大,家教良好,必定也会理解的。”
“可是……”白沉声犹豫。
“向何家说明,不过是要给他们一个交待。”薛凝碧继续道,“老爷,若是将罪魁祸首拉出来,交给何家处置,他们也会原谅咱们的。”
白沉声沉吟一会儿,这才点头,“好,就把那个贱婢交给何家!毒害小姐,我看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薛凝碧不再说话,却眼神示意旁边的丫鬟又换上一杯温热的茶水上来。
狄安安在旁边冷眼看着。这个薛凝碧,人不仅长得美,脑子生得也意外的好,进退得当,温柔贤惠,连她一个女子看了,都要心动,何况年逾四十的白家老爷?
而且,现在看来,白嫣嫣得白沉声的喜爱,不是她本身娇憨率真,而是因为她有利用价值,可以嫁到何家?
如此看来,这个姑娘,倒是有些可怜了。
狄安安默默看了床上的白嫣嫣一眼。
白沉声像是此时才看到床边阴影里站着的狄安安和王大夫,敷衍地打了个招呼,问了一句:“王大夫,小女的病情,如何啊?”
王大夫记着狄安安的嘱托,只把病情往严重里说,含糊道:“回老爷,此事还得容我再观察一会儿。”
“行。”白沉声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已是京城中医术最好的民间大夫,必须尽力救她!若是能救回来,你便不用担忧你的后半辈子了!”
“是。”王大夫心中暗喜。他必然是能把白嫣嫣救回来的,这次,倒是狄姑娘给他找了个好差事!
他感激地瞅了狄安安一眼。
正此时,薛凝碧身边的丫鬟匆匆走进了房间,附到薛凝碧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薛凝碧脸色一变,连忙低身向白沉声说了两句。她的声音虽小,却恰好让房间内所有人都听到了:
“煎药的丫鬟半夏,喜欢上了何家来提亲的少爷。”
“岂有此理!”白沉声一听这话,简直就是暴怒了,白宅的奴才,什么时候还能肖想主子的东西了?!他一拍桌子,刚端上的茶杯便被震到了地上,名贵的瓷碗碎成了几块,飘出带着茶香的热气。薛凝碧连忙又抚了抚他的背,有小丫鬟上前利索地把瓷碗收拾了。
白家真是好教养。奴才都是如此各尽值守,井井有条。狄安安在心里赞道。
白沉声冷笑道,“原是那贱婢嫉妒嫣嫣,便想将她毒死取而代之……她真是痴心妄想,也不撒泡尿照照,她自己又是个什么模样。”
薛凝碧附和了几声。
又有人匆匆走进了房间。却不是那白有勤擒着白沉声口中的贱婢,而是沈亦晗抓着一向沉稳冷静的连翘。
连翘早已吓得花容失色,连连求饶。沈亦晗似乎怕脏了自己的手,将连翘一把推到了地上,随即拍了拍手,似乎想拂掉什么脏东西,这才环视了房间一圈,道:“这个奴才,竟然和后院小厮鬼混,私相授受,脏了小爷我的眼。”
白沉声是认识沈墨身边的侍卫的。他知道沈墨是个身份贵不可言的,便也不好惹他身边的人,这次招呼倒不那么敷衍了。他皱眉,看向地上的连翘,问道:“沈公子看见了什么?”
沈亦晗微微一抬下巴,没有看向白沉声,却看着狄安安,有些得意道:“刚才这个婢女匆匆出了房门,状似是要去找老爷的样子。可狄姑娘已经让冬青去叫您了,觉得蹊跷,便让小爷我跟着。谁知我一路跟到了后院假山处,这丫鬟竟是同一个小厮私会去了。若是我不出现,怕是他们俩早就要颠鸾倒凤,行那苟且之事了!”
狄安安心中觉得有些好笑。这个沈亦晗心性倒像个孩子,做成了事,还巴巴地求着奖励夸赞似得,这样看着她。
她微微向他点了点头。
沈亦晗这才看向白沉声,又道:“亏得我功夫好,隔着一段距离也能听见他们的对话。只听到他们调笑之间有什么,‘谢谢你的毒药’、‘小姐必死无疑’之类的,觉得另有隐情,迫不得已抓了这贱婢来让白老爷处置。”
连翘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
在这节骨眼上,她怎么可能去和小厮私相授受!她只不过看事成了,便去给那小厮赏钱,谁知他们刚一见面,这个活祖宗就跳了出来,直拉了她往娉婷院来问罪!这样迅速,她根本想不出任何托辞。
沈亦晗这样说,不过是让她难看,羞辱她,让她更没法辩解罢了。
这世间,还有谁,会听一个不贞不洁女子的辩解呢?
她越想越绝望,直哭了出来,让人看了好不怜惜。
薛凝碧此时开口了:“连翘,你素来照顾小姐,与小姐情同姐妹。这其中,怕是有什么隐情吧?”
她的声音柔柔的,毫无攻击性,可狄安安分明听出其中的循循善诱。
——她想让连翘脱身。
狄安安眼眸一凛。连翘罪无可赦,她必不会让有罪之人这般脱身!
她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略过薛凝碧丫鬟的耳垂。
薛凝碧是个姿色不凡的,她的丫鬟倒也长相不俗。那小巧的耳垂上挂着一对碧色玉耳坠,成色温润,更衬得她肤色胜雪,让人赏心悦目。
她的心里冷笑了一下。
主子施以恩惠,拉拢下人是不错,可是拉错了人,有人拿出来显摆招摇,就是主子的愚蠢了。这破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端是要看下面怎么处理了。
连翘此时得了薛凝碧的授意,哭得更加凄惨,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她几步爬到白沉声的脚边,抱着他的腿连连求饶:“老爷,奴婢不过在路上见到那允风,便多说了两句,谁知……谁知沈公子就……”
“我就血口喷人是吧?”沈亦晗跟着沈墨在京城的大风大浪里翻腾这么久,什么架势没见过?面对一个小丫鬟泼来的脏水也毫不在意,只抢先说了出来,语气中带了嘲讽之意,到让人犹疑不定了。
连翘又哭道,“沈公子之前送了奴婢一个荷包,奴婢没敢要,所以,所以他就……”
这话,竟是直指沈亦晗求爱不得,就诬陷于她了!
沈亦晗一听,全身心都感到受了侮辱,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他和世子在京中行走数十年,怎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喜欢一个商户家的丫鬟?这人也没有脑子,不想想,她配吗?!
狄安安看他快暴走了,连忙一个眼神示意他冷静。见沈亦晗胸膛起伏剧烈,显然是被气狠了,便没有说话,怕那连翘又说什么话刺激他。
白沉声知道沈墨的尊贵,自然不相信连翘的鬼话。他也算头脑清明的,皱了眉头,说,“可半夏才有害嫣嫣的动机,这连翘从小和嫣嫣长大,又为何……?”
“是人总有软肋,”狄安安的语气清冷缥缈,带了几丝讥笑,“况且半夏有没有和白小姐喜欢上同一人尤未可知,可这连翘——”
她的声音抖了一抖,顿了一顿,突然扬高了许多,让人听了心里发寒:
“这连翘,是必定与白小姐喜欢上同一人的。”
“谁?”白沉声一愣。
“借住在白府的贵客,沈公子。”
狄安安一笑,眸光从薛凝碧脸上扫过。她脸上有恰到好处的错愕,似乎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事。
只可惜,从她设计把嫌疑引到沈墨身上的那一刻,她便已经暴露了。
沈亦晗也是一愣。末了,他又庆幸如今世子不在场。否则,他又被狄姑娘气死,这场面就不好看了。
白沉声此时满脸惊愕,问道:“狄姑娘何出此言?”
狄安安笑道,脸上满是清冷之色:“白老爷,若是此时,我告诉你令嫒与沈公子私相授受,暗通曲款,以为自己有了身孕才跳下璎珞阁自尽,你信也不信?”
白沉声呆住,随后才僵硬地点点头。
这位爷虽身份尊贵,可京城里素有这位爷的风流韵事传出,他游戏花丛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自己的小女儿容貌出众,性情又好,若是这位爷看上她,有了一段露水情缘,他——他也是信得。
狄安安又道,“我刚到白宅查此案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沈公子。连翘欲盖弥彰,眼神不停示意沈公子,告诉我她为白小姐在煎熬马缨花入药以安眠,实际她却是在用马缨树皮入药制成一剂良好的滑胎药。”
“璎珞阁的栏杆上没有丝毫擦痕,若不是有人推她下去,便是她自己爬上栏杆,跳下去的。”
“还有冬青。璎珞阁的日常采办都是管家一手操办的,可是冬青却经常被白小姐支出府去买东西,分明就是有什么时候瞒着她。”
“这样一条一条线索,指向分明,皆是无声告诉我,白小姐和沈公子有了私情,未婚先孕,万念俱灰,一时想不开,便跳下楼以自裁。”
狄安安条理清楚,语气平缓,慢慢陈述。她整个人上下散发着清冷寂然之气,再配以她唇角所噙那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让人捉摸不透,心生胆寒。
未出阁的女儿被这样诬赖,饶是想利用她的白沉声也气急败坏。他脸上肌肉抽搐,一脚狠狠地把连翘踢到很远,骂道:“贱婢!”
“可惜我没有信。”狄安安继续道,“我想了一夜,终于想通了一些事。譬如白小姐也许对沈公子心生爱慕之情,但必不可能与他行苟且之事,譬如连翘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但她必定也对沈公子有爱慕之心,才会拔刀相向她的主子,又譬如,”她抬眼看向薛凝碧,“这府中,到底会是谁,借刀杀人,做了这样的事?”
白沉声看到她看向自己心爱的妾室,皱眉道,“狄姑娘最好不要妄自揣度。”
“我是不是妄自揣度,白老爷听我说完就明白了。这幕后之人厉害非常,祸水引不到沈公子身上,便立时出了第二招,拉了半夏出来当替罪羊。”狄安安似笑非笑,“不过我倒想先说另外一件事——”
“嗯?”白沉声见嫌疑转到薛凝碧身上,早就有些坐立不安。而薛凝碧却镇定自若,只回看向狄安安,从容不迫,丝毫没有半分做贼心虚的慌乱。
狄安安轻启唇齿,“这府中闹了半年的鬼,也该是时候现身了。”
这下,满堂皆惊。
白沉声皱眉,瞪大了眼睛,面露喜色:“你说什么?!”
自从妻子去世,他的兄弟们又告诉他当年那件事后,府中的鬼一直是他的心病。且不说到底是否有人装神弄鬼,就是闹鬼这件事本身,就说明他无情无义,发妻死有冤屈,对他整个人的道义风评都是坏的。
如今狄安安提起此事,竟像是有谈论真相的余地,他自然是激动的。
“这个装神弄鬼的人,正是床上的白家小姐。”
狄安安的手笃定一指,指向那床榻之上紧闭双眼的美丽少女。
“什么?!”听到狄安安这样说,白沉声更是吃了一惊,“狄姑娘何出此言?”
眼前的女子虽清冷肃然,但却聪颖机智,说话有根有据。白沉声本来对她的态度都有所怠慢,如今却是恭敬了起来。
旁边的薛凝碧更是大惊失色,道:“狄姑娘,小姐从来都是温柔恭谨,你可不要胡言乱语!”
竟是一个关心则乱的长辈形象。
“白老爷别急,薛姨娘也不用急,”狄安安往床榻走了一步,看了看昏迷的白嫣嫣,“容我慢慢同你们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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