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军驻扎的白陀涯后的空地上,自中心而出的金帐里,一人一身黑甲,身形如刀刻般利落,墨发如玉,以黑玉冠高高束起,嘴角挂着一丝雍容的笑意。
帐内,一中年男子,黑衣黑甲,一脸正气,正但单膝跪地的告罪。
拓跋嗣抬手道“爱卿不必如此,平身吧,尽快商议出下一步的作战计划,马上要入冬了,西北天气极寒,于我大魏不利。”
男子抬头,一双桃花眼,灼灼闪亮,高挺的鼻子下是一片美人髯,此人正是首辅大人崔宏。
世人皆知魏朝崔宏大人文韬武略莫不精通,上至甄人选才,下至农桑水利无一不通,确不知他对兵法也如同处理政务一般。
崔宏道“陛下,末将于白陀涯下,发现数十人尸体,看装备与衣着,服饰是后秦国的,但那装备更像是贺兰王城的人。
现贺兰王城已露反意,那批杀手来的突然,显然是要于白陀涯下伏击我军,白陀涯地理位置特殊,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若不是巧合被人所杀,怕是我大军实力不保。”
拓跋嗣点头道“白陀涯上伏击的杀手,是安卿去池云峰的路上所见,所以此功非他莫属,朕自会论功行赏。”
崔宏皱眉道“可是陛下,安同可是从恒王府出来的人哪”
拓跋嗣摆摆,眼神冷冷道“朕自有分寸”
崔宏面色一沉,眉眼闪过一丝忧色,两人话音未落,便见有人掀帘入内,带进一身风雪,正是刚刚讨论的安同,江离大人。
江大人身后跟着花寻欢,花寻欢身上背着个药箱。
两人上前行礼,随即旁若无人侃侃道“陛下今日气色不错。”
拓跋嗣轻笑一声,让两人坐下,示意帐内崔宏退去。
崔宏缓缓退出,在门帘处,稍稍停留,眼风扫了扫帐中那清瘦少年,闪过一丝复杂与忧虑之色。然这一幕还未落至江离眼中,便被呼啸而来的风雪给吹散。
帐内温暖如春,她懒洋洋的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帐内正座的拓跋嗣
“陛下,这位花神医想必您也见过,昨日我在取得您同意的情况下,将症状告知她,她说需要望闻问切才可判断,今日没经您允许便将她带来,您不会治我这个忠臣的罪吧。”
拓跋嗣轻笑无奈道“越来越油嘴滑舌了。来吧”他轻轻挽起衣袖,将手放在案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花寻欢在得到首肯后上前,轻轻搭上那人脉搏。
半晌
皱起眉头,心事重重的看了一眼拓跋嗣,那人眼神依旧微含笑意,确在她将要起身时,无意看见拓跋嗣桌上不知何时写下的“勿与她言”四个字。
花寻欢有些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半晌,点点头,拓跋嗣长舒一口气道“有劳您开副药方吧。”
江离听完匆匆上前拉过花寻欢道“怎么样,能治得好吗?”
花寻欢一哂,片刻又恢复道“有我在呢,放心。”
江离满意点点头“好好治,治得好有赏。”花寻欢佯装踢了她一脚,两人一前一后出门。
拓跋嗣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嘴角的笑意突然放下来,手轻轻放在胸前,四年前曾经有个人告诉他,这伤,应该活不过三十岁吧。
活不过三十岁。
他今年才二十三,还有七年,这七年,他有很多事情要做,自登基后,他便纳了妻妾,不为别的,只为能在死前留下继承人,终于在去年,一个妃嫔生下皇子,而恰巧是那一天,他于大殿之上看见了朝思暮想的她。
命运确是这样捉弄人。
他给孩子取名坲离,看着怀中小小软软的人儿,长的那么像自己,他温柔的望向床榻上的人,恍惚之间,仿佛看见了那于昆仑之颠花雨中舞剑的少女,少女回眸收起剑身,贴肘而行笑道“六师兄,别来无恙。”
然天意弄人,命运从来不会等着你准备好,便会突然袭击,伤你个措手不及。
如此也好,就这样吧!
他目光空空望向长天之外,一声轻叹里,恍若隔世。话说人就是不能生活的太愉快了,你过的太舒坦连上天也看不惯,总会给你找点什么事情。
江离最近一时赋闲在营帐里,有时间便跟着花寻欢上山采药,并时不时向她打听着拓跋嗣的伤情。
自从池云峰上救下了皇帝,传递了贺兰寻的信息后,拓跋嗣连夜召集营帐将士彻夜商讨对策,增加了数个岗哨的同时,将以前忽略的某些地点,也增派了人手,同时撤换了几个营的首领,调度了营兵马,当然这些也是只别人所说。
不得不说,这人除了处理政务井井有条外,行军打仗也是把好手,只是他不是十三岁便上了昆仑吗?谁教的他这些,陆羽?不对吧,那老头只知道到斗鸡走狗。还有谁?
半晌她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从表面上看大魏老皇帝与太子决裂,太子一怒之下离宫出走,但确在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几年内学会了应该学的所有东西,不但所有的功课没有落下,凡文韬武略进益非凡。
这样看来反而比起平城内的皇子们更加出色,是谁有那么大的权力,与势力,请来最好的师傅传授其课业,怪不得每次拓跋嗣提起他父皇时那总欲言又止,深不可测的神情。
那一刻他眼里总是翻涌着那种矛盾与纠结,这神情与谁有些相似,贺兰寻。
虽然一直看不透,不了解那两人之间有什么关系,但看这架势想来两人应该还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
一个是爹为了让儿子安全无虞的继承皇位,效仿汉武,子贵母死,最后父子情分决裂,确还一直用自己的羽翼为儿子遮风挡雨。
这种事情常人也可以理解,毕竟都说什么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衣服可换手足不可断,更何况是儿子呢,对这样一个马背上打下天下的男人来说,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太正常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如她父亲一般。
一个是自小便不待见,将骨肉送入敌口当质子,见有利可图,便时时召回,企图以邪术控制,最后弄的死生之仇敌。她一直不明白的是,贺兰卓图的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人家先帝是为了大魏千秋基业,他呢?
时势造人,这点她还是清楚的,就像拓跋嗣的爹,大魏开国皇帝,他的做法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一国之本,很多事情不得不去提前谋划,做出一些事情来也情有可原。
但这贺兰寻的爹又是为了什么呢,她一直想不明白,一介小小藩王,地头蛇,难道还真企图以卵击石,这不是一个精明政客的所做所为,那么就算是他以卵击石,这卵是金卵,真把石头给击破了,儿子与自己早已心生芥蒂多年,到头来还是一场空阿。
江离同学再次发挥她无底的,超速的飞快的大脑分析着这两人之间未来的关系走向,以及大魏将来的发展。
近日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比如与拓跋嗣之间的芥蒂好像解除了,她可以肯定,在昆仑时,他对她的家族真的是一无所知,那么日后颁布的那道圣旨,真的是时势所迫。
当然这几日她周围的人们还是有所变化的,比如长孙延似乎不再像以前那般吊儿郎当了,一直在军帐中跟随他父亲左右,一则照顾其行军作战,虽然偶有嬉皮笑脸之势,但可以看出这孩子真的是长大了。
有时候她突然很怀念潇洒,絮叨,对自己的另类的爱好呈狂热之姿的少年。彼时,魏军与柔然决战于塔克,十里之外的后营都可以听了滔天的厮杀声响,她确有些不合事宜的赋闲在此,人生忽然之间就找不到方向了。
这日帐外的雪已停,江离将花寻欢采来的草药按类分好,并时时盯着小火炉上的被热气冲的有砰砰作响的盖子。
听闻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瞧,有些惊讶,这人怎么会来。面不确不露半分,上前行礼道
“崔大人”
来人正是崔宏,这个与她有些三面之缘的人,当然是算上今日见面。
崔宏也不矫情,进帐里大马金刀一坐,环视一圈后,方才示意让她落坐,半晌,他伸手捋捋自己下巴上的胡子朗声道“实不相瞒,此番前来,是有事想请安大人帮忙?”
江离下首坐着,以茶盖拨弄杯中茶叶,听得他提到有事,漫不经心的挑挑眉,心想来了,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家伙一看就是老狐狸好惹,历经两朝三十年政坛不倒翁,其心思深不可测,绝非长孙嵩那般武将好说话。
半晌,她轻轻放下茶盏浅笑道“崔大人有话请讲,在下虽为一介文人,但入朝为官,食君俸禄为君分忧,崔大人有话直说吧,便是您要让在下站着死,在下绝不敢坐着亡。”
崔宏被她这一番胡扯给逗的哭笑不得,心想这家伙敢情是看出来自己对他的的来意,先故意扯这一堆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若是旁人定不会再提出什么苛刻要求,毕竟他只是一介文臣,在长孙嵩手下当个文书,但他是谁,目光如炬的政坛不倒翁,陛下的一个眼神便可将圣意猜个八九不离十,况且这人身份特殊,从贺兰寻府上出来的,难保不会在紧要关头出幺蛾子。
况且他身边带着那个南疆来的女子,南疆多异术,他可不敢冒险留他们在陛下身边,一起想四年前的清河之乱,直今心有余悸。
崔宏面色一沉,做出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就等着下面的人问,不想下首那人端坐在太师椅上,百无聊赖的样子,竟是一副不打算接他话的模样。
老崔不自然的轻咳一声,江离回神抬眼望向那人,崔宏心想,没时间和这家伙兜圈子了,想来官场规矩这家伙也不是很懂,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单刀直入。
他清清嗓子道“是这样,在下有一不情之请。”
江离假惺惺道“大人您有事直接吩咐有好,哪有什么请不请的。”
崔宏道“是这样,现两军交战,自益州而来的粮草已行至三国交界处,现贺兰王城态度暧昧不清,恐其生乱,所以想请安大人先行,提前将粮草运送大军的改道路线告之运粮官。”
江离诧异“向来都是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出现这般情景到是为何?”
崔宏眉毛挑了挑,眼神不豫“此战恐生变故,为防万一,这是后援补给。”
“哦”江离点头若有所思
崔宏道“大人之前曾是恒王殿下府上护卫,独身一人救陛下于池云,武艺自是一等一的,况且陛下于大人而言更是有知遇之恩,若这次有大人的护送,定得万无一失。崔某在此先替我大魏三十万兵将谢过了。”
江离抬眉,笑了笑心想,原来这老头想办法把自己支出去,是怀疑自己与贺兰王城有联系,还不明着说破,什么暧昧不清,人家都派人杀你头上了,不明摆着要为敌吗?既然已经是敌人了,那运粮大军迟早会经过贺兰王城那边,若是贺兰卓那老匹夫发现,自己肯定会死,那若是安全送达粮草,那他肯定会说经贺兰王城而未被发现此中有诈,恐其中奸细等等,反正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大义名份,全让这丫的给占着,而帐外刚刚还没人,现在确站了一排黑压压的,只等着着她领命后进来道谢。
她也不急,将茶盏一放,抬头道“崔大人说言甚是,眼下两军交战,粮草自然是头等大事,只是我朝军队向来有单独的运粮元帅与运粮路线,且是任人说改就改的,况且大人您怀疑贺兰王城早有反意,为何不去与陛下那里讲,在下只是一区区三品文书,一无实职,二无兵权,只是仗着陛下的恩宠才可走到今日,崔大人您也说了,这食君俸禄,为君分忧,在下官职虽屈居于您之下,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这种擅改运粮路线的大事,没有陛下明旨,臣是万万不敢接的。”
崔宏笑笑,半晌从怀里拿出一令牌“早知道安大人会有此疑问,在下今日一早便向陛下禀明了此事,陛下已恩准了,安大人带兵一千,即日起程,不得有误。”
江离听得心一惊,拓跋嗣知道,还是他恩准的,难道他不知道这是一趟有去无回的差事吗,不对,好像有什么不对,她与拓跋嗣虽没有了当初的情感,但尚有同窗之情,这种事情他为何不事先与她商量,反而让他人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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