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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父子三人相爱相杀

花开时节动京城 墨墨语 6440 2021-04-02 19:49

  旷日持久的安史之乱结束以后, 李亨终于班师回朝。踩着满地的瓦砾碎片, 踏进了满目疮痍的紫宸殿就看到那块巨大的石头立于殿堂之外的广场上。上面吐蕃人大剌剌刻下的红字艳丽而碍眼。李亨神情紧绷, 左右侍从见状立刻拥了上去, 几十个人又抬又撬才把块石头从殿前移出。实在无处安置最后只得推入了太液池。

  等到李亨真正君临天下的时候又过了三五日。他坐在高高的龙座上俯视着群臣百官, 有一种大权在握的满足感。他这一生也算是艰难。孕育之时正是父亲为难之际, 差点被一碗堕胎药送了性命;出生之后, 母家不显,被兄弟们欺凌;好不容易装作恭顺谨慎登上太子之位,又被权臣们围追堵截;好不容易安史之乱爆发了, 他逮到机会趁乱而起,登了帝位。终于,这天下尽在他掌中。

  “圣上, 大局已定, 不知何时能恭迎太上皇回京?”一个老臣出列启奏。

  李亨打量着眼前这头发花白的御史大夫,这老头倒是命大, 兵荒马乱的也没能累死他。

  “太上皇回京是大事, 需得择一良程吉日, 祷告上苍。再派天使亲临剑南道恭迎。”

  李亨说得天花乱坠, 那老臣却并不吃他这一套, 只见他哀嚎一声。

  “圣上!”扑通一声跪在朝堂之上, 又猛的磕了一个头,直磕得脑门乌青,“太上皇年事已高, 蜀地苦寒, 又多瘴气。陛下为人子,一贯孝贤,恳请陛下允许太上皇回京颐养天年。”

  纷纷的老臣们都跟着跪下请愿。

  到了这个时候,李亨要是再多说些什么,那史书上他不孝不贤的名声背定了。他大手死死攥着龙椅扶手,面上笑盈盈的道,

  “诸位臣工这是做些什么,朕本来是打算安排妥帖再去迎接太上皇呢。大家既然这样性急那便罢了,一切从简吧。令寿王李瑁派人护送太上皇进京吧。行程可要加快呀,快要入冬了,这山路可不好行进。”

  就让李瑁送着父皇进京吧,只不知道路过马嵬驿的时候,两个人会是如何的表情。

  寿王会告诉他是面无表情。当李隆基来到蜀地的时候,李瑁只在一开始作为剑南道最高长官入行宫拜见过,后期没有召见绝不露面。全天下人都知道这对父子之间的心结,倒也没有人参他不孝。实在是父不慈,子也孝不起来。

  收到天子诏令护送太上皇回长安的差事以后,李瑁公事公办的前往行宫谒见。李隆基难得这一日清醒,在后院里召见了他。见着这个相貌俊逸正值盛年的儿子,李隆基说不出是歉意还是嫉恨。英武少年与垂垂老者的对比太过惨烈。

  “见过圣上。”

  “十八郎起身吧,坐。”

  “谢圣上。”

  然后是相顾无言。

  “你,还在怨恨父皇吗?”

  “臣不敢。”不敢而不是不愿。他当然恨他,他夺走了他的挚爱却又不好好珍惜,最后还下令赐死了她。

  李瑁不想跟他多相处,直接禀告事情,

  “天子诏令,命臣恭送太上皇进京。不知圣上打算何时启辰?”

  “当真?”李隆基站了起来,这蜀地冷清,没有了前呼后拥的天子排场,他早不习惯。只自己被架空,不得不委屈听那逆子的安排而已。

  “是。”

  “那明日,明日即刻出发。”

  “这行宫物资众多,仓促间很难收拾齐整。”

  “那些旧物不要了。”回到了长安城还怕没有好东西吗。

  李瑁懒得跟他废话,起身告辞自去准备不提。

  秋雨连绵之际,漫长的队伍行进在剑阁附近的古栈道上,雨滴打在秋叶枯草之上,如同佛塔上的铃声一般婉转凄切。李隆基坐在銮驾之中,听着这雨滴声,此去回到长安城,一切皆不由自主,不由得形容黯淡。想当年天宝年间,盛世繁华,万邦来朝,贵妃的裙摆飘逸旋转,何等的瑰丽美好。只可惜佳人已逝,难再得。他掏出随身的玉笛,随着心境吹奏,作乐《雨淋铃曲》。

  李瑁的车马在后,听得这凄凉的声音,听出了其间的英雄迟暮,怀念过去的意味,不由得冷笑一声,这时候后悔了?晚了!

  李隆基的曲调在暗夜的队伍里显得如此的悲壮,有那感怀的老兵渐渐哭了出来,这盛世繁华,好好的怎么就败了呢。待李隆基听到左右隐隐约约的哭声招来高力士一问,听得缘由,他仔细思索一番,招来梨园乐工,教其演奏,令这一首曲子传遍天下。

  很快这首曲子也传到了李亨的耳中,彼时他正与几个心腹在太极宫内商量政务。听得此事,他不由得冷笑一声。

  “太上皇这一招不知有何深意?”

  “哼!我这父皇一大把年纪了还是不甘颐养天年呢。这一招用意无非是昭告天下,他这个太上皇回京了;顺便装可怜,博同情;同时嘛,也唤起天下人对物化天宝的怀念吧。前朝如此美好,倒衬托这当朝不堪呢。只可惜现在的这一团乱都是因为他骄奢淫逸,宠信奸佞而起。”

  大臣们都退下以后,只有一个人踌躇着不敢离去。此人姓胡,正是当日在长安城送别赤松德赞的理藩院侍郎。

  “胡侍郎还有事?”李亨见人久久的没有离去出声询问道。

  “臣有罪。”胡侍郎跪在了堂前。

  “讲。”

  “当日臣奉旨送长公主出嫁吐蕃……”

  “是了,朕还没问你,这长公主到底是何人?长得怎样。”李亨逗弄着窗前的八哥笼子随意问道。

  “倾国倾城,与先贵妃杨氏一模一样。”

  李亨猛的转过身来,狠狠的盯着他,

  “你是说……”

  “是!”

  “为何不早报!”李亨气得砸了鸟笼。

  胡侍郎伏地不敢吭声。

  良久,又听得圣上自嘲一笑,。

  “早报了又如何,我那时连自保都不可得。她跟了赤松也好,总比我父子三人好。”

  李亨想起了什么,在殿内转圈,笑容越发放大。

  “你去,去满长安城传,传我父皇的爱情是多美的美丽动人,他本人又是多么的情深意长。我倒要看看,当父皇知道贵妃娘娘还健在并且改嫁了的时候,他还能装出现在这副深情的样子来恶心人吗!”

  李隆基的队伍离长安城还有二十里的时候,李亨率领文武百官出城迎接。远远看到太上皇的銮驾的时候,李亨驱马上前,高声道,

  “不孝子李亨叩拜父皇。”说着慢腾腾自马上下来,前行几步,就要行跪拜大礼,给足了高力士制止他的时间。

  高力士当然不可能让当今天子真的跪下,连忙自马车上跳了下来,扶住李亨。

  “陛下不可。”

  有那左右文臣尤其是武将高深劝道,

  “陛下身为天子,如何能行叩拜大礼!”

  李隆基这才反应过来似的下了銮驾,

  “我儿不可鲁莽。”

  李亨顺水推舟的站直了身子,一脸欣喜的扶住李隆基,

  “父皇精神矍铄的样子,令儿臣深感欣慰。十八弟何在?多谢你一路照看父皇。”

  李瑁自后方走上前来,

  “圣上谬赞,这是臣的本分。”

  “十八弟勿要自谦,你对父皇的孝心天下皆知。”可不是孝顺吗,媳妇都让给父皇了。

  “这一路行来,十八弟辛苦了,兄长我备了薄酒为父皇、弟弟接风洗尘。”听说李瑁在剑南道经营的不错,李亨不愿就此轻易放他回去就番,如若能找个机会把他留在京城眼皮子底下做个闲散王爷最好。

  第二日朝会的时候,还没正式开始呢,远远有战报至剑南道传来。

  “启禀陛下,金川一线有吐蕃军队异常调动的消息传来。有边境三个村庄被劫,死伤上百人。”

  李亨看了眼在朝会上装高洁的李瑁。

  “不知十八弟可知其中情况。”

  “吐蕃人每年冬季粮草短缺,都会前来劫掠一番。”李瑁不紧不慢的道。

  “那往年为何不曾听说?”

  “往年动乱,战报不知往何处报,臣只得自己带兵抵抗罢了。”

  “那今年为何情况严重了?”

  “臣奉召护送太上皇进京,走得匆忙,来不及布置军务。”

  李亨深吸一口气,北边史思明还没有剿灭,西边吐蕃可不能再出什么事故了。

  “你速速回剑南道,主持大局。”

  “是。”

  李亨轻车简从自灞桥出,连回头看长安城一眼都不曾。这长安城早没了他所惦记的人了。

  李隆基自回兴庆宫以后,幺蛾子不断。先是想命人去迁葬贵妃遗体至京城,被朝臣们阻止了。只得命人去把贵妃的尸首就地重新安葬,得了个破香囊,日夜捏在手里把玩,还命人传唱贵妃钟爱的曲调,一时间老迈天子不得自主的凄惨模样传遍长安城。

  李亨气得砸了一个茶盏,匆匆前来拜见父皇。父子俩任天子别有深意的见礼以后,李亨主动开口了,

  “儿臣听说父皇得了贵妃娘娘随身的香囊?日夜不得安枕?”

  “哎,朕老了,总是忍不住怀念当年与贵妃相得的时光。”

  “儿臣听说一事,思前想后还是觉得禀报父皇的为好。”

  “什么?”

  “前几年,儿臣嫁了安西长公主到吐蕃。赤松德赞亲临长安迎接。”

  “安西?有这样的公主?朕不记得了。”

  “这安西公主长得与贵妃娘娘一模一样。”李亨别有深意,一字一句的确保李隆基听得清楚明了。

  “你是说……”李隆基与李亨的反应一致的站了起来,不愧是父子俩。

  “这香囊不知道是何方妖邪所用,父皇龙体为重还是少沾染得好。儿臣还有政事,先告退了。”李亨没有正面回答。

  李隆基厌恶的丢了手中的香囊,又命人立刻拿出去烧掉。

  是夜,李亨听说太上皇招了一群道士到兴庆宫作法,高兴得多进了一碗饭。

  李隆基安分了一些时日,又耐不住一颗蠢蠢欲动的心。命人精心准备了上元佳节的灯会,欲召集故交旧臣到兴庆宫临街的城楼上观灯火,与民同乐。

  李亨听得了此事,气得暴跳如雷。

  “他这是想干什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跟朕争权夺利!他住在兴庆宫倒是便利与外臣想通!”

  宦官李辅国自潜邸之时就跟着李亨了,自然知道今上与太上皇之间的龃龉,凑上前道,

  “臣有个主意,可以利用此事逼迫太上皇安居深宫。”

  “你说!”

  李辅国在李亨耳边低语数句。

  “好!好好!此事由你全权安排!”

  每逢上元佳节,长安城内外都会张灯结彩,尤以每年兴庆宫外的最为华丽。舞蹈、杂技、跳大神在兴庆宫外轮番表演。圣人与贵妃坐在城楼上,引百姓们前来朝拜。真真是“月色灯光满帝都,香车宝辇隘通衢。”(李商隐)

  而连年战乱,百姓们都士气低落,好不容易今年太上皇重启了上元灯会,所有人都摩拳擦掌的想要前去参拜,去去晦气。虽然香艳的贵妃娘娘已经逝了,但作为大唐精神领袖的唐皇还在呀!

  这一日,东风夜放花千树,凤箫声动,玉壶光转。李隆基于城楼上大宴群臣。

  “诸位臣工都是国之栋梁,来,满饮此杯。贺这良辰吉日。”

  “敬上皇福寿安康。”

  正在众人欢畅饮酒作乐之时,突然自舞蹈的舞姬中飞出一刺客,散发着阵阵寒意的宝剑朝着李隆基的面门而去。幸亏李亨安排的侍卫了得,飞身击中了这个女刺客。

  那舞姬见一击不成,自知刺杀无望了,高声喝骂道,

  “狗皇帝!都是你的骄奢淫逸,荒淫无道给天下苍生带来战争的劫难,又如丧家之犬一般,抛弃妻儿老小逃逸。如今还有何面目于这城楼之上接受百姓们的朝拜!我只恨不能手刃你,我于地下都将诅咒你!”说着咬破了嘴里的□□,顷刻间毒发身亡。

  众臣都被这一变故惊呆了,李隆基战战兢兢的指着这刺客气得说不出话来。李亨终于赶到,接管了局势,令长安城戒严,兵士们穿梭于大街小巷遍查是否还有余孽。才对李隆基道,

  “都是儿臣的保护不力,令父皇受惊了。这兴庆宫如今怕是不宜居住,恭请父皇迁往护卫更森严的甘露殿。”

  朝臣们也跪下,请求太上皇保重龙体,迁宫。

  李隆基看着四下里都是李亨的人,大势已去。闭了闭眼,挤出一抹笑容,

  “罢了,就依圣上所言吧。”

  李隆基面无表情的坐在御辇之上,车轱辘声在这暗夜的深宫里显得格外明显,明明灭灭的灯光阴影自他的脸上划过,显得安静而瘆人。他的唇角眉眼还如从前一般冷硬但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老态。

  突然马车被阻停了,传来高力士的呵斥声,

  “李大人带着这么多人手是想要做些什么?”

  “臣前来恭送太上皇入西内。”

  “李大人有心了。太上皇身边有我的人手保护即可,不需劳动大人。再说这深宫之中也比外面安全。”

  “高大人有所不知,我接到情报,太上皇身边混进了刺客。为了太上皇的安危,我不得不防。”李辅国话锋一转,对左右呵斥道,“还不上前,拿下这些人!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是!”

  接着是刀剑短兵相接之声,兵士们的惨叫声。面对数倍于己方之人,高力士只得以残躯死死的挡住车驾门口。

  李隆基在里面安静如鸡,他救不得,一如当年一般。他也知道他应当性命无忧,那逆子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

  果然,很快场外开始安静下来,连一丝风声也没有,左右宫禁之间也听不见人声,万籁俱静,这一方天地间几十条人命的逝去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有铁甲碰撞的声音传来,李隆基听出来了,这是穿着甲冑的将军在下马。

  “臣李辅国恭送太上皇入甘露殿。”

  很快车马重新启动起来,高力士掀开帷幔,跪到李隆基面前,轻声道,

  “圣上,我们的人全部被剿灭了。”

  李隆基长叹一声,没有说出话来。

  高力士借着灯光,看到他头上的发全部变白了。

  自李隆基入甘露殿以后,再不曾召见外臣。只有李亨经常去看他,带来些消息。朝臣们都传颂圣人至孝。

  “父皇听说吐蕃赞蒙又生了一个公主,端的是玉雪可爱,我有心为太子的长子求娶呢。只是这辈分有些乱了。赤松德赞为我外甥,赞蒙又曾经是我母妃,只不知道到时候这亲戚称谓可怎么叫得好。

  不过无妨,反正我们李家不讲究人伦什么的,前有子蒸庶母,后有公扒锡灰。

  唉……父皇……父皇你怎么了!

  来人,快来人传御医,太上皇晕倒了!”

  宝应元年四月,李隆基在幽困之中去世。李亨喜不自胜,却不慎感染风寒,起不来床。一应监国事宜都交由太子李豫。

  皇后宦官与朝臣太子爆发激烈冲突。皇后密旨欲诛杀太子,却被太子抓住了先机,双方兵戎相见。最终以太子率兵闯入宫中,囚禁皇后,杀了两位弟弟以后告终。

  当太子入圣上寝殿探视病重的父皇之时,才发现李亨此时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原来张皇后自密谋以来无暇顾及李亨,整个宫闱一团混乱,既没有太医问诊请脉,李亨在病床之上又听得外间兵器相接的乱纷纷,又惊又怒,自然病情加重。

  是夜肃宗李亨病逝,与玄宗李隆基一起,父子两人同年同月去世。

  远在剑南道的寿王李瑁正在服父丧,又听得兄长亡。冷笑一声道,

  “这父子两人倒是情深意重,生死相随呢。阿兄至孝,我所不及呢。

  去,找吐蕃人在金川开始演练起来。吐蕃人又乱了,我可没有空闲回长安奔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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