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对于灞上还是有些了解的,这灞上又称之为白鹿塬,是灞河以南,长安区东北方,焦汤河以北;东南依终南山余脉篑山,山与塬之间隔沟相望。
“传闻那灞上有一首诗,极好。”杜甫对于诗歌很是痴迷,脱口而出,“鸣鞭晚日禁城东,渭水晴烟灞岸风。都傍柳阴回首望,春天楼阁五云中。”
“我朝的望春楼是陛下建立的,用来迎春和祭天,这灞上的望春楼真的会与百姓同享吗?我倒是不信的。”苏韵质疑道。
毕竟这望春楼位于长安城东的禁苑东部,而这禁苑是建在帝都长安的皇家院落,位于皇宫以北。这里不仅有着游猎赏玩的广阔区域,还有保卫皇帝及其近亲安全、拱卫宫城的军事缓冲的作用。
传闻上个朝代在营建大兴城时,把作为皇帝起居之处的宫城营建于长安城地势最高的北部正中央,这样虽然符合了帝王须坐北朝南的古制,却带来了安全的隐患。
这种隐患便是,如果敌军自北向南发动进攻,宫城将作为首选打击目标直接暴露在敌人的兵锋之下。所以,本朝的长安城虽然沿袭了前朝大兴城的很多旧制,却将大兴城的北部圈了起来,将这大兴苑更名为禁苑。
这禁苑开有十门以便交通,其中南北各三门,东西各二门,苑内离宫亭观二十四所,南望春亭、北望春亭、坡头亭、柳园亭等都在其中。
而这望春楼在龙首原,楼后是长乐坡。
这龙首原又称龙首山,这龙首山同样是一个很广大的地理概念。
俞默煥曾说过这龙首原绵延广大,东界浐水,南界樊川,西界在阿房宫故址,北界渭水。就是现在,还有一个叫做长乐村的地方,而这坡就叫做浐。
而长乐坡与长安城的距离正好符合十里长相送,十里长亭依稀别的祖制,又因为往北而行交通便利,再加上附近就有长乐驿。
故而这个既可驻足休憩又能借酒浇离愁的长乐驿,成为文人骚客送别之地,也是很多佳话传唱之地。
如此说来,那长乐坡附近的运河倒是真有热闹可看,毕竟这可是迎来送往最热闹的地方。
“终日坡前恨离别,谩名长乐是长愁。”俞默煥轻轻说道,“自然是可以一看究竟的。”
“那就是说,咱们还是要去看看的?”
“怎么?你不想见见?”
“想,那就去看看吧。”
翌日清晨,苏韵本想打扮得当,陪同杨婉和杜甫夫妇去见一见望春楼的美好,却见到俞默煥急急敲门,听那声音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
“阿焕,怎么了?”
“快,快,阿韵,快走,现在!”
俞默煥也顾不得男女之防,抓住苏韵的手就往外跑去。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安禄山当街打人了,你去看看,快。”
“安禄山当街打人?”
“嗯。”
俞默煥着急的抓着她的手穿过好几个街口,来到西市门,那里为了很多人,俞默煥左看看右看看,抓着苏韵就往高楼上跑去。
这高楼有四层,俞默煥带着苏韵一口气跑到了第四层。
从高处望去,果然看到安禄山跟一人起了争执,那两人甩着鞭子正在掐架。
“不过是打架,有什么好看的?”
“那人你不认识?”
“谁?”
“看清楚。你昨个儿还在宫中见到呢。”
“这是……广平王?”怎么回事李豫?李豫跟谁打架呢?
“难得一见吧?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怎么回事?”
“那广宁公主和驸马爷被打了以后,是太子和广宁公主前去高杨家的状。虽然这广宁公主的驸马被停止,这杨国忠也受到了处罚,可终究是杨贵妃受不了这份气。所以……”
“所以这安禄山知道了自己的母妃这般的生气,就出来找太子的儿子下手?”
俞默煥点着头,看得出眼睛有些兴奋。“没错。说来也巧,这李豫的马车经过,不肯让安禄山的马车想过去。那安禄山下车与李豫理论,他以为广平王李豫不懂回鹘语言,突然冒出一段脏话。”
“涉及到太子?”
“涉及,甚至提到了武后。”
“所以李豫发火了,直接甩出马鞭,那安禄山不敢示弱,也甩了回去?”
“嗯嗯。”
“这可真是一件奇事。”
“确实是奇事。”
苏韵的眼睛变得越来越深邃,她隐约看到了李豫的贵不可言,甚至看到了将来的大唐江山的模样。
这里到处都是一副生灵涂炭的模样,她竟然不自觉的流出泪水来。
“怎么了?”
“阿焕……”
“什么?”
“你说这世界上,唇亡齿会寒吗?”
“会。”俞默煥看向苏韵,有些担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这般说话?”
“我想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就是百姓,因为无法主宰自己的生活。而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就是战争,因为会吞灭一切生命。而我们却处在一出风口浪尖之上,难以离开,不曾离开,无法离开,不得离开。”
她叹了口气,看向俞默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感觉到风雨飘零的感觉,无力感,非常深刻的无力感。”
“阿韵,你怎么会……”
“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为什么,只知道很伤心,很难过。也许我该找个人嫁了。”
“找人嫁了?”她这是怎么了?
“嗯,我觉得自己的心很累。你知道吗?阿焕?”
苏韵望着外边的,心里很是难过,“我以前只想着在钱塘过着我的小日子,开开心心,邻里乡亲的。可如今,我却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的地方。”
“什么地方不一样?”
“钱塘的百姓,他们守着自己的一片区域,安安分分的,不会恃才放旷,不会浮夸,不会有太多的陷阱,也不会暴戾,不会猎杀,不会伤心,不会纠结,也不会有着那么深刻的高低贵贱。”
苏韵歪着头看向俞默煥,“阿焕,你难道没有看见吗?”
“看见什么?”
“看见那些令人难以相信的事情?那高力士给李白脱靴,那杨贵妃叫安禄山儿子,那三朝洗儿的闹剧,那贵妃醉酒的奢靡,那百官的纸醉金迷。这一切的一切,令人难以置信,也令人难以接受。”
苏韵低下头,一滴眼泪滑下,“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只知道一个大厦将倾,我有一种将要陷入一场战乱的恐慌。我还有一种整个人被卷入杀戮之中,再难以磨灭那流民记忆的惊慌失措。”
“我不懂,大唐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浮夸,为什么这么虚妄?这大唐快要败光家底了,你知道吗?武后虽然政治清明,可朝野动荡,死了多少人?开元盛世之时,陛下是多么圣明的明主,可这后期又是如何?”
苏韵呆呆的看向前方,“我不知道,不知道将来的路如何走,我不知道自己的直觉对不对,也不知道自己的将来好不好。但是我想,找个可靠的人,陪我一起去度过。”
“也许人生就是一场苦涩,颠沛流离,可是我还是渴望有个温暖。阿焕……我不知道你了不了解我的心情。”
苏韵深深吸了口气,“其实我也曾有过梦想,我梦想着自己可以一飞冲天。我梦想着整个大唐都能够记住我的名字。我梦想着人生能够充满了机遇,能被人们所认识,所崇敬,甚至是崇拜。”
“可是那又如何?那样的梦想,如今我算是实现了,我的明轮船载入史册,我被陛下夸奖,我是整个大唐第一个造船坊的女坊主,我甚至得到了杨贵妃的青睐。可是那又如何?”
苏韵看向俞默煥,“可是我依旧知道自己的底子不足,我无法撑得起他们对我的希望,我无法知道自己的路怎么走。我除了会建造船,什么也不会。而这一路的繁华,似乎已经与我无关。我繁华之上,只剩下了落寞。”
“有人曾跟我说过高处不胜寒,我想以前觉得不可思议,可如今算是真的理解。我想这种就是无力感,深深的无力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只想找个人相依偎。”
俞默煥握住苏韵的手,“阿韵,你是我的未婚妻,你的男人只有我才能担当。如果你真的希望找个人嫁了,那么我愿意在秋山北苑为你滕制新房。只是,阿韵,你不用担心我俞家的长辈叨扰你。”
“至于你所说的大厦将倾,又或者是流民四窜。我只能说,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赋予的责任和未来,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本就有的命运。你我阻挡不了命运的齿轮,如果硬要阻挡,那是螳臂当车。”
苏韵看着俞默煥,她第一次看到了一个人的巨大,这是一种形象上的巨大,更是一种心灵上的慰藉。
苏韵流下眼泪,却被俞默煥揽入了怀里,“阿韵,如果你真的担心,那么我愿与你进入桃花源,躲开着是是非非?如何?”
“有时候我真的想在这河上或者海上建造一艘巨大的船,人们可以在上面吃喝拉撒,人们可以走街访友,人们可以婚丧嫁娶。他们远离周边的是是非非,有一片净土,不再有争夺,也不再有猎杀。”
“阿韵,如果这是你希望的,我支持你,你一定能够建造出这样的一艘大船,就叫做俞大娘号,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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