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妾发初覆额, 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 绕床弄青梅。那个画面只需要在脑中想一想, 便觉得很美。但是, 可但是, 明明看起来两小无猜的两个人, 为啥都一脸凶狠的排排坐？

　　水源与贾小妞面对面的坐着, 两人中间放着个打开的圆食盒。本来只有一点淡淡果子香的屋子也被一种淡淡的鱼腥味取代。

　　虽有些格格不入，却并不让人排斥。

　　海鱼干很有嚼头，两人双手握着鱼头和鱼尾, 用着小巧，却自带几分锋利的牙齿撕咬着。

　　咬住一块鱼肉，然后将头一摆使劲的往下撕, 手上还配合着嘴上的动作向相反的方向去。

　　两人动作整齐划一, 一咬，一撕, 一摇头, 看得站在房门口的晋氏不受控制的抽了抽嘴角。

　　这两人,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晋氏回东大院休息了片刻, 又一一查看了晚上的活动, 便动身朝贾母的荣庆堂而来。路过贾小妞的院子, 晋氏问了一句门口守门的小丫头，听说贾小妞还没有出发，便带着人进来, 准备找了她一起走。却不成想一进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三人互相见了礼, 晋氏又上前与水源说了几句，又看了一眼时辰，便催着水源起身回宫，别误了宫里的安排。

　　水源也知道往常再怎么胡闹，只要不越界便没事。但今天却不一样，而且他更知道若是他没有及时回宫，也许他老子不会说他什么，倒是会给荣国府添几分坏印象。于是也没多做耽误，又和贾小妞说了两句话，这才带着贴身太监走了。

　　水源还算是了解他老子。知道以他老子喜欢迁怒，喜欢猜忌的性子，想多了准没好事。

　　贾小妞见水源走了，先是数了数食盒里的海鱼干数量，回忆了一下水源吃了多少，发现没比自己吃的多时，心情极好的亲自盖上了食盒，又让豆子姐妹拿下去妥善收好，别被府里的猫发现。

　　晋氏看着继女一连串的动作，将头转向窗户处，仔细的看着窗户纸上那精致的剪纸。

　　这种味道冲的东西还当成宝贝，真将所有人都跟她似的吗？

　　食盒事了，贾小妞又将一直放在身边的鬼工球交给豆芽，“你换个穗子，明儿我要戴。”

　　鬼工球上的穗子是金黄色的，贾小妞猜测这应该是进上之物。虽说她戴着也不妨事，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她就是不想让人知道这是水源给她的。

　　豆芽接东西的时候，晋氏扫了一眼。只因为贾小妞的年纪，所以晋氏也没有多想。

　　再一个...还差着辈分呢。

　　“你表舅是怎么来的府里？我怎么都不知道？”贾小妞换了身喜庆又附和守孝身份的衣衫，然后由着晋氏牵着手，娘俩个一步一步朝着荣庆堂走去。

　　贾小妞对于晋氏没有抱她这一点，并未有任何不满。毕竟她这一身实实在在的五花肉也不是哪个人类都能抱得动的。

　　“好像是老爷身边的小厮将人带进来的。”顿了顿，贾小妞特别真诚的建议了一下晋氏，“咱们家门上的那些人，还有晚上守夜的婆子什么的，一上工，事就多。还好进来的不是坏人。这要是进来了坏人，这诺大的府邸，天知道会藏在什么地方。想想就怪渗人的。”

　　晋氏点头，这种事情别说发生了，就是靠联想，也能让人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事态严重。

　　“等忙过了年，自是要好好的抓一抓。”府里几位女主人的陪嫁除了她这个新来的，像是贾母，王夫人，以及仙逝的张氏都有陪嫁与府中下人结亲。

　　牵一发而动全身，等过完年，婆婆跟着老爷子以及她们房里的两个孩子去南边了，正好倒腾一下。

　　听到晋氏这么说，贾小妞点头附和，“嗯，太太说的是。等过完年，我们去南边玩，您就可以动一动。咱们两房都分家了，产业也都分了，府里用的下人也要好好的分一分。”便宜祖父在这种事情上还是不如受过宅斗教育的女人。

　　晋氏从来没因为贾小妞的年纪而小看她，也没有因为她是前人留下的，就轻视她，疏远她。再加上晋氏与贾小妞在某些地方上非常的合拍，所以两人走的倒是极近。

　　“珠哥儿的婚事差不多定下来了，也不知道你哥的亲事怎么样呢？”时间最是走的快，在晋氏心里，别看贾琏现在才七.八岁的年纪，转眼间就要考虑亲事了。

　　最重要的是晋氏可不想让贾母或是二房的人掺和到贾琏的亲事。

　　说话间便到了荣庆堂，贾小妞咽下想要说的话，娘俩个非常有默契的也不再说什么，便进了荣庆堂。

　　在贾小妞看来，现在史家没有适龄的姑娘。王家那里，就算是贾母和王夫人极力的推荐王熙凤，估计贾代善都不会同意的。

　　哪怕都同意了，贾琏也不是那么好摆弄的。

　　有了张氏的事在前，王熙凤想要顺利嫁进来，那就有些天方夜谭了。

　　结亲不成，反结仇。说不定贾琏都能干出比原著更渣的事来呢。

　　当然了，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并不是贾家想娶，人家王家就会许嫁。

　　此时此刻，王熙凤正在按着家族的要求，追着元春的脚步准备进宫撕杀搏一回前程呢。

　　贾代善没死，王夫人与贾政一房便一直没有拿到荣国府的管家大权。没了荣国府当家人的身份，王夫人与贾政是没办法拿着荣国府的人脉帮着王子腾锦上添花的。

　　原本王子腾看着贾家那么卖力的培养元春，便有心在必要的时候帮扶一二。毕竟这元春也是王家的外甥女。

　　可是贾代善那个老油条，滑不溜手的样子，让王子腾有些心冷。

　　他怕是借不到什么助力了。

　　再一个，王子腾又想到外甥女再亲，也亲不过同姓的侄女。

　　他自己的闺女还小一些，倒是可以先将外甥女培养起来。而且外甥女性子伶俐，为人又聪慧，也正适合进宫去。

　　王子腾早年伤了身子，用了虎狼之药才在近年得了个闺女。本来他与自家兄长便已经说好了，将来侄子王仁身兼两房。

　　现在他既已经有了将侄女送进宫的想法，那么这件事情上，就更加有可操作的余地了。

　　所以说，就算是王夫人动了将王熙凤配给贾琏的心思，王家也不见得会答应。

　　人家还指着跟王夫人的闺女做姐妹共侍一夫呢。

　　╮(╯▽╰)╭

　　当然了，按着年纪算，她嫁到金陵薛家的妹妹也给她生了个外甥女。只是那身份却是太低了些。

　　国公府的长房嫡子，将来袭爵的贵公子能娶个商户女？

　　别逗，会笑掉老太太仅剩的门牙滴。

　　三十，初一怎么过，要吃什么，要说什么都是有例可循。贾母那里虽然有些美中不足，倒也过了个舒心顺气的年。

　　因为这个时候的人都比较迷.信，这两天都想要个好兆头，自然不会上赶着做什么坏了兆头的事。

　　只是好景不长，过完除夕没两天，史家那边就传来了噩耗。

　　贾母的大侄子，就是史家的嫡长子在西海沿子那里出了事，遗骸与已经有了两个身孕的媳妇已经快进京城了。

　　贾母当即哭得跟死了儿子似的，看得贾小妞眼角直抽抽。

　　当然听到史湘云她老爹没了，贾小妞也是难过的。

　　她的海鱼干怕是要断货了。

　　吃人嘴软，拿人的手短。

　　贾小妞虽然仍旧对史湘云没啥好感观，但至少会看在海鱼干的面子上，不会主动去撩她了。

　　随着史家嫡长子陨落消息传来的，还有史家三子因功封候的消息。

　　当然了，史家三子这个功里有多少是史家老大的就不为人知了。

　　史家成了一门双候，虽然中间还有这么一个丧事，但贾母的丧侄之痛也被三侄子的出息抚平了。

　　贾母让人收拾了一份贺礼送到史家，她本身犹豫了一下并没有亲自过去。

　　毕竟史家老大没了，老三还在回来的路上。现在去，倒是有些个太着急。

　　就在贾家收到史家消息没两天，水源便派人给贾小妞送了一大盒子海鱼干。

　　看见这么一大盒子海鱼干，贾小妞也和贾母一样，没有忧伤的理由。

　　说起这个海鱼干，自从在贾小妞这里吃过一次后，水源也爱上了这一口。

　　过了宫里最忙的那两天，水源便让内务府的人去采买这玩意了。后来内务府弄回来了好几种，水源挨个尝了，发现唯有这种好吃，之后便让人多多采购这一种，之后水源便将海鱼干给贾小妞送过去了。

　　人家同饮一杯酒，天涯若比邻。

　　而到了水源和贾小妞这里，就成了同嚼一种海鱼干了。

　　也是一种另类的默契了。

　　时间一晃而过，出了正月，秦家那边又走动了两回，贾珠和秦可卿的亲事便定了下来，就等着贾珠春闱之后再成亲。

　　贾珠的亲事一定下来，贾代善就撵着贾珠回山东书院读书了。

　　贾珠这一次离家，走的是相当的利落，可以说是迫不及待。

　　他爹有心厨艺，天天将他当红薯烤。他还没那个就义的情怀嘞。

　　尤其是他爹那文化造诣，贾珠不敢说别的，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若按他老爹的教法读书，他这辈子是甭想参加春闱了。

　　本朝建国不过百余年，很多的风俗规定都是仿例前.朝。就好比有爵位人家的恩荫监生。

　　但本朝与前朝有所有不同却是这个恩荫监生只能用一次。

　　那便是就算这个用了监生名额去了国子监然后参加科举的权二代，无论考中还是没考中，无论做官了还是没做官。这个名额都没有了。

　　贾珠知道，他老爹能参加春闱，仗着的是荣国公的这个爵位给的恩荫监生，才能直接参加春闱。可他呢？

　　他老子可没有爵位。他祖父爵位的那个恩荫监生又被他老子用了。他大伯名下倒还有一个，可问题是他大伯会给吗？

　　新来的大伯母可不是吃素的。

　　他虽然年轻不知事，又没有成亲，想的也不全面。但也知道这个恩荫监生大伯一家是不会让出来的。

　　哪怕祖父那里，也不会同意的。

　　所以贾珠真诚的说一句，再让他老子继续考下去，他就不是烤焦，而是烤的出油失水了。

　　贾代善的决定在这个荣国府几乎没有人能够左右或是改变。贾政这会儿子刚刚得了官职，天天上班打卡也是一时顾不上大儿子。听到贾代善这么安排，还煞有其事的点头附和，然后一转身，对着贾珠来了一段横眉冷对的教导。

　　那模样...跟将来说宝玉时有的一拼，看起来真不像对待亲生的儿子。

　　贾小妞坐在那里，突然想到了当初宝玉和凤姐中邪的时候，贾赦那热心的样子以及贾赦素日里的风评。还有就是秦可卿死时，贾珍那痛不欲生，比他儿子还要伤心的言行。还有刘姥姥第一次进荣国府，王熙凤当着刘姥姥的面，对着贾蓉红了脸，还说一句晚上再来什么的......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贾小妞瞬间就懵逼了。然后以从来没有的速度从面前的水果盘里拿了一根香蕉。皮都不扒的塞进了嘴里。

　　千万不能再顺嘴吐露了，不然她就真的要被‘真相’了......

　　另一边，贾代善见此事定了下来，又见运河已经开化了，便让人准备了大船，准备带着一众老老小小的去南边。

　　贾代善与柳郡在书房里挑了一个宜出行的日子，然后便通知府中众人收拾行囊准备出行。

　　贾母听说后，气得咬牙。可也知道是走是留不是她能说的算的。

　　至少她以身体为由这种理由是没办法让贾代善这个铁石心肠的老头心软的。

　　只是，

　　贾母看着选秀在即，若是此时走了。她生怕元春的事情再多生波澜。可若是她死懒着不走，怕是那老东西起疑，跟本不给元春选秀的机会。

　　若是名都报不上，岂不是更让人闹心？

　　贾母想了想，她觉得唯有她跟着贾代善一起走了，贾代善才不会紧迫盯人。想罢，贾母咬了咬牙，决定跟着贾代善出京城。

　　贾母决定好了，便将王夫人和元春娘俩个叫了过来。将她的打算和顾忌一一说了，再加她之前给元春做的计划也一一告诉了这娘俩。

　　王夫人和元春听了，认真记了下来。

　　当然，心中不免对贾母的离开升起了一股不满。

　　当初想要让元春进宫的是贾母，到了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还是贾母，如何不让这娘俩心生怨怼。

　　本来就已经微妙的关系，在这个时候更加的紧张。

　　这也为以后双方的‘合作’埋下了隐患。

　　贾代善一直知道贾母想要将元春送进宫的打算。再加上之前的种种事情，以及不想让元春拖累贾家，保护大房的念头，让贾代善在一次进宫见驾的时候，跟着当今求了道口谕。

　　那就是贾家的姑娘不为妾室。

　　为什么求这样的口谕呢？

　　因为以贾元春的身份，若是想要进皇子府，那就只能是妾室。

　　你说进宫？

　　除了皇后娘娘，那后宫里的一众女悍将哪个不是妾室？

　　也正是因此，贾代善才不管贾母等人的折腾。

　　本来都是他的亲孙女，他对元春虽然不及贾小妞一半，但也有几分。只是元春蠢而不自知的性格，让贾代善实在不愿意多用心。尤其是上一次在水源面前的那一批作态，更让贾代善对这个孙女没了一丝疼爱。

　　虽然知道元春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当着你那还不到十岁的弟弟摆弄风情，这种事情，谁能忍？

　　若不是贾母动作快，贾代善都想要直接将贾元春送进家庙里呆着了。

　　反正将来嫁出去了，也祸害不到他们贾家。所以缺德冒烟的贾代善也懒得管她了。

　　吃些苦头，受些教训也是好事。

　　......

　　北方春季风大，风刮起来的时候，会让人感觉肆虐的风会将最后一丝水份都带走。

　　站在楼船的甲板上，贾小妞将自己捂的严严实实，唯有一双漂亮水润的大眼睛，四处打量着。

　　当她垫起脚，终于看到水源的轿子时。先是因为马车上的图案不敢置信的愣了愣，然后便朝着下了马车的水源使劲的挥着小胳膊。

　　看着大步朝这边走来的水源，又看了一眼水源身后抱着东西的宫人，贾小妞摸了摸脸，有些难为情。

　　这人真的来送行了，还给她带了这么多的礼物。

　　哎呀，真让人感动。

　　前儿水源出宫，‘洽巧’路过荣国府，又‘顺便’瞧了贾小妞。发现贾小妞的院子里正在收拾行礼，多嘴问了一句，才知道贾代善要带着糟心媳妇和孙子孙女去江南看闺女去。

　　当时水源便有些不舍，然后说着到时一定去送她。

　　这也是贾小妞一直站在甲板上等的原因。

　　看着同样也是坐马车过来的水源，贾小妞有些疑惑。今儿一早荣国府的车队就将这一次出行的和送行的人都送到了码头。

　　坐着马车，从荣国府出来一直到码头一共行了一个多时辰。这么长的路程不禁让贾小妞想到了当初林妹妹进京城时的情况。

　　马车比轿子快，还要行上一个多时辰，那要是坐轿子呢？时间是不是会更长一些？

　　再一个，这么长的路，路又那么的颠簸，为什么荣国府派人来接时，要让林妹妹坐轿子而不是坐马车？

　　要知道坐那么长时间的马车，她都差点用马车里放置的痰盂方便一下了呢。更何况时间比她还长的林妹妹了。

　　这不会又是什么下马威吧？

　　‘啪’的一声，伴随着头顶一阵轻微的疼，贾小妞回过神，看着已经走到她面前的水源。

　　“喂，我说你这丫头怎么回事？怎么看着本殿下还看走神了？”水源低头看了一眼他标志性的元宝服，对于贾小妞的走神自以为找到了原因。

　　看着揉着头发的贾小妞，水源骄傲又自得的问了一句，“行走的元宝山，这个创意不错吧？”

　　行走的元宝山？

　　行走的...元宝山......

　　元宝山......

　　元宝山这个词，贾小妞越想越觉得耳熟。

　　她记得现代有些个公墓就叫元宝山啥的。

　　想到行走的公墓什么的，那画面太美，吓得贾小妞直接打了个哆嗦。

　　“这创意...真不错。”顿了顿，贾小妞诚心建议他，“其实你下次可以让人给你换个图样绣，比如说金条，金鱼，金锞子啥的，总是元宝什么的，忒俗了。”

　　贾小妞都不敢想像，以后她再见到水源，再见他穿这一身，会不会继续联想下去。

　　哎呦，想一想，就要了鱼的命了。

　　水源听到贾小妞这么说，整颗心都要被她的话融化了。

　　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跟他讨论这件事情。

　　那话中满满的诚意，只要不傻，都能听得出来。

　　“贾小妞，你真好。还是你最有眼光，最懂欣赏。”

　　贾小妞：呵呵~

　　这种赞美，她真心不想要，肿么破？

　　水源上船之前，贾赦几个来送行的便都已经准备下船去了。等到水源上船后，与贾小妞刚刚见面，话还没说上两句，贾赦一帮人便都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一来是迎接这位特意来送行的皇子，二来便是准备直接将这位送行的皇子再给他送回宫去。

　　哪成想水源与几人一见面，便直接对着几人说道，“本殿下已经跟父皇请示过了，今次跟着你们的船去江南游玩。”水源一说完，还朝身后拿着东西的宫人抬了抬下巴，“且先给本殿下安排个舱房。”

　　贾小妞看着水源身后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的宫人，小胖爪子指了指那些人，然后看着水源有些发傻，“你不是专程来送我的？这些东西不是给我的送行礼物？”

　　水源被贾小妞的问题弄得有些发傻，看看贾小妞，看回身看看那些宫人，然后坚定诚肯的说道，“你想的太多了。”

　　贾小妞：......

　　这就是塑料花一般的舅甥情吧？

　　唉，林妹妹的亲舅舅都对她不咋地，何况她这个一表三千里的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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