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呼呼的刮着, 钮祜禄氏跪在殿中, 看着高堂之上那神色冰冷的帝王。
背后的冷汗顺着脊背留下, 紧紧的攥着手中的锦帕, 她知道, 她在劫难逃了。
果然高高在上的帝王放下了手中的朱笔, 冰冷的视线转向了她:“皇贵妃, 你可有什么话说?”
钮祜禄氏露出一个惨笑,看着身边完好如初的锦笙,又看到为两人接线的人, 连家中的线也被拔起,尽数送到她的面前,她还有什么话能说。
深深的叩首, 钮祜禄氏摘下头上的东珠, 趴伏在地:“任凭皇上处置。”
只盼着对方能念着这么久的交情,处置她一个, 饶了她全家。
康熙不置可否的盯着她, 说起来钮祜禄氏也进宫十年了, 向来都是温柔贤惠, 端庄优雅的, 就连此时认罪的姿态也格外从容。
想到陆氏受的苦, 康熙的眼神一利,不耐的挥手:“辅政大臣一等功遏必隆之女,与深秋病重, 年后薨逝。”
钮祜禄氏不敢置信的抬眸, 这样的结果她不能接受!本以为不过是禁足处理罢了,可是以她的家世,早晚还能放出来,再说就快要过年了,到时候肯定是不了了之。
没想到,竟是直接要她的命。
不由得又哭又笑的看向殿上:“万岁爷,您这是被迷了心,蒙了眼吗?”
康熙双眸危险的眯起,周身散发着冷气,不耐的斜睨她一眼,冷声道:“做出这等草菅人命的事,竟也有脸指责别人,若是对这个处置不满意,朕就下口谕问一问,他遏必隆是怎么教女的,不知你选哪个啊?”
话语中的威胁无法忽视,钮祜禄氏微顿在地,嘤嘤的哭泣着,口谕自然是不能下的,若是这样的口谕一下,她钮祜禄一族的姑娘都不用做人了。
想到这里,一阵胸闷窒息感涌上,钮祜禄氏猛咳几声,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使劲的咽了下去,钮祜禄氏再抬眸,高堂之下的帝王已失去了踪影,剩下的,只有空空荡荡的大殿,和衣着单薄的她。
冰冷的气息将她围绕,钮祜禄氏茫然的抬眸,四下里看了看,一行清泪缓缓滑落,她敢如洗行事,也不过是仗着十年的情谊,她想着,她跟康熙已经十年了,多少风风雨雨都已经走过。
怎么也不会比不上一个包衣宫女,这十年来,康熙待她敬重有余,亲近不足,可是女子在世,不以媚人为主,敬重怎么也要比爱宠好些。
失落的垂下眼眸,眼前被泪水糊的一片迷蒙,让她有些不甘心。
身后的殿门被人打开了,钮祜禄氏快速的擦掉自己脸上的泪水,挺直脊背立了起来,顺手还整理了一番衣饰。
回眸一看是碧玺,钮祜禄氏高昂着头,冷淡的说道:“怎么?”
既然万岁爷不打算公开,给她留面子,那她这会儿就还是高贵的皇贵妃,区区一个大宫女,还不必让她放在心上。
碧玺眼波流转,对她的态度不以为意,只是福身之后,柔柔的说道:“贵妃娘娘交代了,若是皇贵妃娘娘有空的话,就多过去找她聊聊天,姐妹们这么深的感情,可不能生疏了。”
钮祜禄氏拧起了眉头,碧玺这话到底是轻嘲,还是因着陆氏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
不过一个宫女的话,她接与不接都无妨,用帕子沾了沾眼角,钮祜禄氏施施然的出了乾清宫。
看到外面的天日,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陆锦笙正拿着布老虎,在荣华的面前轻晃,大红的布偶惹得他蜷缩着小手去抓,见陆锦笙凑近又拿远,就不满的皱着一张小脸,哭唧唧的望着她。
黑葡萄似得大眼睛眨巴眨巴,眼见就要哭了,陆锦笙才把布偶放到他的面前,荣华就裂开嘴笑。
肉嘟嘟的脸颊上,还有一对小酒窝,看着甜蜜极了。
陆锦笙露出一抹微笑,坑娃总是好玩的,见碧玺进来了,就漫不经心的问道:“皇贵妃什么态度。”
碧玺一五一十的说了,陆锦笙含糊的应了一声,又转过去跟荣华笑,最近有些沉迷逗儿子,无法自拔。
有了孩子之后,她发现自己的心态有些诡异的变化,康熙的事情已经不再占据她全部的心神,先是给荣华分了一角,这一角逐渐扩大,如今竟有了代替康熙的趋势。
为康熙点一支蜡之后,陆锦笙就愉快的养起孩子来。
直到康熙忙完,有空来看陆锦笙的时候,敏锐的他一下就发现了不对,情之一事,最难隐瞒,如今瞧着陆锦笙的样子,虽然待他尊敬了些,可就是这份尊敬,让他觉得生疏。
望着她温婉的笑脸,心中有些难受,也有些不解。
上前将她搂到怀里,陆锦笙安分了一会儿,听到荣华哭唧唧的声音,就赶紧挣脱康熙,下去哄荣华了。
康熙:……
如今是要朕跟荣华争宠吗?
深邃的双眸随着陆锦笙的身影而转动,偏偏她还毫无所觉,立在荣华的左右,亲亲密密的逗弄着他。
虽然是奶娘喂奶,可平日里都是她自己带的,荣华一刻都离不得她,只要出现在了视线范围外,荣华总是要哼唧几声,以示不满。
康熙看的心酸极了,这才多久的功夫,这臭小子就将他的美人勾搭走了。
想了想,也挤上前去,跟陆锦笙一块逗孩子。
果然两个人对着孩子说说笑笑,没一会儿生疏感就去了些,康熙满足的点头,就是这种一家人在一起的感觉。
陆锦笙如有所觉,回眸看他一眼,转身就若无其事的替荣华换着尿布,康熙凑过来瞧了,觉得有碍观瞻,想要离开,看到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还是在身边帮着递巾帕,学着给荣华擦屁屁。
不过下手有些重,荣华表示不舒服,带着许多肉坑坑的小屁股来回晃动,想要摆脱这甜蜜的负担。
陆锦笙笑,接过巾帕替荣华擦着,一边给康熙解释,到底用什么样的力道。
康熙闻到那酸臭味,整个人都不好了,想要离开,又舍不得陆锦笙埋怨他,只好捏着鼻子上。
荣华也不乐意,小脚踢来踢去的。
看的陆锦笙一个劲的笑:“这天下还有能难住你的事情,可见是难得。”
见对方麻利的换好之后,康熙才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嫌弃道:“孩子怎么这般的难养。”
陆锦笙窝在他怀里,闻言不悦的说道:“这怎么算难养了。”一个阿哥身后要跟着一群人来伺候,荣华就有四个奶嬷嬷,四个大宫女,还有四个大太监,更别提二等的三等的,一个人要几十个人来伺候。
听直播间的观众说,她们都是自己带的,虽然说请得起保姆,来买的起什么机器人,可是未来人子嗣艰难,你带着孩子走到路上,别人看到了恨不得帮你抱一段。
你若是觉得艰难,在大街上吼一嗓子,多的是人想要抱。
陆锦笙觉得难以置信,虽然她的兄弟姐妹少,可是周围的手帕交什么的,她们的同母兄弟姐妹一般在三到七个。
更别提还有人有庶出的兄弟姐妹了,什么都可能缺,就是孩子多的厉害。
不过她们家属于另类,子嗣艰难,父母那一代好歹还有个大伯,到她们这一代,就只有她跟姐姐两个女人了。
因此对荣华也就格外的娇惯,康熙觉得荣华太黏她,其实她心中明白,是她黏荣华。
康熙纵然现在宠她,可是她心中充满了不确定,当她年老色衰之时,这个以前风流的帝王,真的能一直保持着浪子回头金不换吗?
她不知道,不愿意去赌这个未知的未来。
在她的心中,君若无情我便休,君若有情我长久。
不过康熙敏锐的发现了她的变化,并且愿意将就她,让她的心中有了一丝愧疚,也愿意给彼此时间。
想到这里,不由得豁然开朗,她为什么要用一个未知数去冷落现在依旧宠爱她的康熙,简直像是魔障了。
摸了摸脸,陆锦笙轻笑,看来春柳给她的背叛,让她心中留下了疤痕。
回身在康熙白皙俊秀的脸庞上轻吻,陆锦笙低低的笑了:“对不起。”
没头没尾的一句对不起,康熙回吻她,包容的说道:“无碍的,听袁御医说过,女子生产前后是会性情大变,这是身体的缘故,不是你的错。”
点点头,两人依偎在一起,倒觉得彼此之间更加的和谐,情深意浓。
只是钮祜禄氏就有些不大好过了,自从说下判语之后,她就觉出不对了,御膳房送来的膳食中,有着熟悉的味道。
那种能让人虚弱的微酸药味,充斥着她的鼻腔,也就过年的时候,饭菜中是干净的。
刚刚出了正月,她的饭菜又变得不对起来,她想要做些什么,可是却心无余力,整日里昏沉的睡着,纵然是炮竹声也无法惊醒她了。
一行悔恨的泪水流下,她若是不那么急功近利,是不是现在有不同的结果,不得而知。
阿玛也递进来信儿,将她骂了一顿,说她昏了头做出这样的事,以她的家世,只要她稳稳的,高位就少不了。
事缓则圆的道理,为什么她就是不懂。
可是她不甘心,自己的丈夫宠爱着别的女人,为她喜为她忧,瞧见她跟没当见一样,如何甘心。
纵然时时刻刻的劝自己,她是要权利的女人,她是要站在高位的,情爱一道与她并不相干。
可是看到陆氏那娇艳的笑容,她知道她是嫉妒的,陆氏有的疼爱,她也想有。
孤寒冰冷的夜何其漫长,她睁着眼,听着打更的声音,听着周围寂静的风声,就这样过了十年。
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眼前是灿烂的烟花,钮祜禄氏露出一个微笑,她的一生从眼前走马灯一样的划过,一滴泪随着叹息,轻轻的落下。
死亡离她如此的近,让人心中升不起一点希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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