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是谁
皇上已经被关两天了, 这一夜平城不知有多少人睡不着。
大朝会来的人就格外整齐。
太皇太后一身华服笑容满面地来到大殿, 接受臣子们的叩拜后便宣布退朝, 并不像平日一般继续议事。
很显然, 太皇太后不想再听到大家为皇上进言了。
皇上不过十岁, 已经被关了三天, 身着单衣, 水米不进,还能再等多久呢?到了那个时候,什么劝谏都没有意义了, 太皇太后就是在拖。
李冲向大家使了个眼色,十几位重臣跟着他闯进了后殿,跪在太皇太后面前, 痛哭流涕, 劝谏不已。
不过,太皇太后已经下了决心, 哪里还能听得进去?
大家自然也不肯退, 便从午时一直僵持到傍晚, 太皇太后重施故计, 吩咐侍从, “将大臣们送出去, 明日再议!”
大家再不肯走,李冲抱住殿内的柱子大喊,“太皇太后, 你再听我一言!”
李冲出身世家大族, 小时便以灵敏聪慧而名声远播,做官严谨自持、光明磊落,太皇太后因为他才能出众而将他升为秘书中散,参与朝中大事,又一向欣赏他的才华,便向拉着李冲的侍从们点了点头,“让他说吧。”
李冲就道:“我的话只有太皇太后一个人能听。”
太皇太后与群臣议政时一向肯听众人之言,此时便示意大家后退,李冲上前,“你说吧。”
李冲便附耳轻声道:“听说封太妃日日啼哭,又招家人入宫,屏退宫人良久,想来不外想到“立子杀母”而交待后事。我想咸阳王已经不小,未必就能忘记生母,且封家为鲜卑旧部,再不能轻易生出叛国之心。”
顿丘王因叛国被诛杀全族,并没有人多少人相信。顿丘王以外戚见宠,一步登天,富贵非常,怎么能叛逃宋国呢?只不过顿丘王无才无德,一向欺凌百姓,名声极坏,除掉他很轻松,太皇太后连找借口都很随便罢了。
但是咸阳王的外家可是鲜卑大姓,太皇太后怎么也不可能全族诛灭,而且咸阳王将来亲政后必然会记得生母被太皇太后所杀,也会与太皇太后为敌。
太皇太后听了,半晌不语,显然游移不定。
李冲便又道:“皇上自幼在太皇太后身边长大,连生母都不知道,与太皇太后情同亲生母子,与昌黎王也十分亲厚,这一次他固然错了,但不过为外书房的师傅教唆而已。如今皇上年纪尚幼,正可以教导,太皇太后何不重选德高望众,立身端正的名士为师,教之以仁孝礼智呢。”
虽说是私语,但李冲后来的声音便放大了,因此离着最近的昌黎王便听到了,就上前道:“妹妹,皇上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一向与我亲厚得很,便是有什么错,改了不就好了,且教导不利,我也有错的。”
群臣也再三称道皇上对太皇太后的孝行。
太皇太后终于被说动了,便向李冲道:“既然如此,我便封你为少傅,总揽教导皇上之责。”又转向昌黎王,“这一次皇上的错,你果真要负几分责任。我想着你一直不喜欢平城,总觉得处处束手束脚的,不如除了太师之职,去洛州任刺史吧!”
冯熙听了倒也情愿,随着妹妹地位的稳固,他在朝中的官职越来越高,但其实他却并没有什么真正的职责,唯独照料皇上一事竟也疏忽到犯下大错,还不如到外面自由自在,只是“只是我若走了,妹妹有什么事……”
太皇太后听了,便用手在下面一指,“朝中不但英才荟萃,而且对我和皇上都忠心耿耿,哥哥又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
果然如此,冯熙点了点头,“那我便等着朝中的诏令前往洛州了——听说那里为天下正中之地,自古相传洛州无影,又言河出图,洛出书,我早就想见识一番了。”
李冲便赞道:“洛州是否无影我未曾亲见不敢妄言,不过洛州地处中原,西依秦岭,东临嵩岳,北靠太行且有黄河之险,南望伏牛,河山拱戴,形势甲于天下,自古以来既是兵家的必争之地,也是上古数代之都邑,至关重要。昌黎王出为洛州刺史,便是为太皇太后和皇上守住天下。”
冯熙听了更为满意,先前他出任定州刺史,不过是为了避祸,但现在牧守洛州,却是为身肩重任,便向大家拱手道:“如今我离开平城,便将太皇太后和皇上托付与你们了!”又特别拍了拍李冲,“少傅,一定要为皇上多多费心!”
此时皇上已经从侧殿回来,三日未见,便与太皇太后相拥痛哭,李冲等人便又道:“太皇太后一片慈心,皇上天生纯孝,二圣并立当朝,仍是万民之福!”
太皇太后收了泪,“众臣都再三为你求情,你一定要痛改前非啊!”又特别指了李冲道:“这就是新少傅,皇上以后的课业便由少傅接管了。”
皇上懂得太皇太后令自己拜师,便向李冲躬身一揖,李冲急忙拜谢。
去斤女官便上前道:“太皇太后一直病着,如今又是伤心又是高兴,恐怕难以支撑;便是皇上,也有三日未曾淋浴饮食,不如大家早些歇了吧。”
太皇太后身边的这位女官忠心不二,且又体恤下情,平日向来不言不语,此时发话竟无人不从,且早已经过了一更,众臣再留在内宫的确不适合,大家便都散了。
冯煦便揽着宏儿细细地看,“这几天吃苦了吧?”
“并没有吃什么苦,”宏儿竟便眨了眨眼睛,悄声道:“伽罗给我送了吃的。”
虽然伽罗不会让宏儿饿着,但是她也不能大张旗鼓地违反自己的旨意送许多东西,便是宏儿回来时身上也只穿着一身单衣,人瘦了些,眼睛越发大了,嘴唇还有些干裂,冯煦忍着泪,“我们一起用膳吧。”
去斤伽罗早带着人将晚膳摆了上来,比平日丰盛得多,“太皇太后和皇上都三天没好好用膳了,今天多吃点!”
冯煦便笑了,忍不住说笑道:“好像你每天都吃得很好似的。”自己难过得用不下膳食,去斤伽罗恐怕比自己吃的还少,毕竟自己只担心宏儿一个,她却担心两个,便拉了伽罗的手,“跟我们一起用膳。”
去斤伽罗赶紧摇头,“那怎么能?”
“有什么不能的?”冯煦今天特别感慨,“伽罗,你、我还有皇上,我们都是亲人。”
皇上正挟了一块羊肉送到太后的面前,闻言也替伽罗挟了一块,“我以后也把伽罗当成亲人。”
伽罗掉下了眼泪,却又赶紧擦了,笑道:“皇上的心果然与那些人不一样。”
皇上听了便问:“那些人是谁?”
冯煦知道伽罗的心思,她曾照料献文帝数年,可献文帝从来都看她与别的婢仆一样,并没有真正的关切,现在皇上对她亲厚,伽罗怎么能不感动呢?便笑着说:“那些人自然不是良善之辈,我们也不必再提,大家好好用膳吧。”
皇上毕竟还小,且他又几天没吃好,正饿着呢,因此也就不再追问了。
三人说着笑着许久才用完晚饭,伽罗突然想了起来,“太皇太后的药还没有用!”
“算了,这么晚厨房那边早歇下了,今日便不用了。”
“这三日连饭食都没好生吃,药更是没按时辰服过,”伽罗便起身道:“今日必要用的!”
皇上便道:“太皇太后的药没用都是因为我不懂事,我去吩咐他们煎药!”说着抢在伽罗面前出门传话下去不提。
伽罗便笑,“如今皇上越发懂事了。”
半晌,药还没有送来,伽罗便道:“恐怕厨房那边早睡迷了,竟然这么久没煎好,我去催一催。”
正说着,外面送来了食盒,端出来一看,里面却是一碗粥。伽罗就道:“我说的不错吧,厨房的人早睡迷了,明明皇上传话要庵闾子的。也就是太皇太后宽和,他们才敢如此松懈。”说着就要下去再传。
冯煦于朝政上特别严厉,但其余之事果真都不大在意,就拦住她一笑道:“算了,时辰也不早,也不必再叫他们煎药。我们刚说了许久的话,喝些粥也不错。”便拿匙在粥中一舀,不料却舀出一只数寸长的蝘蜓。
伽罗便生气了,“药没煎来不算,随便送了粥也就罢了,竟然还不小心落进了蝘蜓!”
太皇太后一向讨厌在墙壁上爬来爬去的蝘蜓,皇上小时候就知道,每每看到蝘蜓都捉起来扔到了窗外。如今太皇太后突然在粥看到一只,岂不吓了一跳?他便赶紧将粥碗挪走道:“厨房的人实在可恶!”又生气地吩咐,“一定要重重惩罚厨师!”
太皇太后摆手不许,“其实我们早吃饱了,这粥也不必喝,就免了厨师的罪吧。”
皇上重新回到炕上,却伏在太皇太后的怀里,“这样大的错太皇太后都不计较,可见我的确错得很了,以后我再不惹太皇太后生气了。”
冯煦的确因为皇上生气了,但是她之所以发下雷霆之怒却是另有原因,心里一直内疚不已,皇上回来后便再没提一句。不想皇上心里还一直记得,又诚心认错,让她心里酸酸的,“其实皇上的错并没有多大,只是我对皇上的要求却比厨师严厉得多,爱之深责之切,就是希望你以后改正了呀。”
“我一定改!”皇上说着抬起了头问:“太皇太后,我每天都做好课业,然后再读奏书,这样行吗?”
皇权实在太过炫目,而宏儿竟然如此执着,冯煦心中说不出的难过,可她再不会生气了,既然早已经决定了,便百死不悔,可是她依旧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一定要看奏书呢?”
“因为我觉得太皇太后太辛苦了,我想帮太皇太后!”
原来如此!自己竟误解了!冯煦看着宏儿清亮的眼睛,欢喜得流下了眼泪,“你果然与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太皇太后,你为什么又哭了?”
“这一次我是高兴,”冯煦只道自己可以甘心为了宏儿牺牲,但到了此时,她却更加相信自己与宏儿决不会重蹈太武帝害死亲儿子、道武帝死于亲儿子之手的故事,因为他们的本性总归是善良的,“将来太皇太后一定要你帮的,是以现在你更要认真读书习武,到时候才能真正帮到我。”
喜欢绯闻太后的真实人生请大家收藏:(321553.xyz)绯闻太后的真实人生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