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彦平维持着双手剥柑橘的姿势,愣愣地看着只隔了一个案桌与他并排而坐的青年,他面色沉淡如水,一双丹凤眼沉默中透着她难以承受的热度,不禁别开脸。
“你、你说什么啊?怎么又突然提起这事情了?”温彦平自然如以往般,想要毫不犹豫地拒绝,可是不知为何,有些底气不足。
虽然知道她当时是情急之下胡乱应允,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但看到她这副样子,项清春还是心里搓了一把火。不过,这种事情早有预料,生气也无用,只能生生地将那把火压了下来,尽量平静地说:“当时你不是答应了么?”
“什么?”温彦平吃了一惊。
忍住想她咬一口的冲动,项清春暗咬后槽牙,继续提醒:“当时我受了伤,你不是说,如果我不死,你就嫁给我么?我可是清清楚楚地听见的,而且当时还有很多人听见了,安阳王世子可是人证。”他冷眼看她一副惊吓的模样,又道:“那天在季太医府里时,你还哭着说,若是我活过来,你什么都答应我,难道你是骗我的么?”
“那时我以为……。”你死了嘛。谁知道却是她太过紧张,手抖了下。
“嗯?”
听到那声冷哼,温彦平闭上嘴,心里有些委屈,那时她受到幼年惨痛的记忆影响,心灵正脆弱,一丁点的小事都能让她神思不属,满怀悲痛,哪时晓得自己说了什么?张嘴就想要耍赖过去,可是一看到他那副沉凝的模样,不禁有些蛋疼,知道若自己真的耍赖,绝对会被这个一肚子坏水的狐狸精弄死。
“你不会真的要耍赖不认吧?”项清春冷笑一声,“可怜老师一生清名,就要毁在你手里了。”
“……有那么严重吗?”温彦平拒不相信。
项清春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发现这茶已经冷了,入口后满嘴清苦,不禁拧了下眉头将茶盏放下。一直关注着他的温彦平瞧见他皱眉,小心肝跳了跳,担心他又说出什么诛心的话来。
“老师一直勉心教导于你,定然也教过你君子之诺,重于泰山。可不想,你却要做个出尔反尔之辈……。”
“胡说!”她无法听这等诛心之言,被激得立即反驳,双眸喷火,一拍桌案,长身而起,说道:“嫁就嫁,我还怕你不成?”
他一拂衣袖,说道:“好。”
“……。”
温彦平张口结舌,颤抖地伸出手指着他,浑身都发起抖来。
项清春眉眼含笑,容色昳丽风流,伸手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小师弟果然是个守诺之人,我也安心了。”
“……。”
等小姑娘像只蚱蜢一样跳着跑出了春华院的客厅,差点撞到门口中的照光,照光只来得及叫了一声“温少爷”,就见那人像是火烧屁股一样逃走了,心里不禁有些纳闷。
这时,一袭浅色春衫的男子走了出来,眉眼柔和带笑,显然心情十分好。
“少爷,您要去哪里?”
项清春含笑道:“我的伤势已好了,去给母亲请安,顺便告诉她一声,我将要娶妻。”
“……。”
照光呆滞地看着他,娶、娶、娶……妻?娶的是哪门子的妻?你不要温少爷了?
温彦平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满脑子都是刚才自己愚蠢的行为,不禁捂脸发嚎,恨死自己的冲动愚蠢了。
“彦平哥~”
清亮的童音响起,温彦平循声望去,却见是安阳王府的两个孩子大宝和二宝。这两个孩子一英气一秀美,却是完全相反的长相,每每看到穿着男装的安阳王世子,总会让人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倒是二宝是个英气勃勃的姑娘,穿起男装来,没有人会怀疑她是个女孩子,是以这小姑娘出门时总喜欢中性的打扮,倒也十分合适,让很多不知情的小姑娘都对她芳心暗许,就算她懒得令人发指,也有小姑娘殷勤地伺候她,只盼她看自己一眼。
大宝和二宝走到温彦平面前,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温彦平扫了眼,发现暗地里还有很多侍卫随行保护,知道经历了元宵夜的事情,安阳王府对两个孩子的保护更严了。
“彦平哥,你这是去哪儿啊?”大宝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因为其父与季太医是好友,温彦平又是季夫人徒弟,常在季府中见到,他们的关系倒是不错的。
温彦平没回答,只是突然将大宝拉到角落里,小声问道:“大宝,那个,我想问一下哦,你还记得元宵那晚,我师兄受伤的事情么?”
“记得啊,项大哥是为了救你而受伤嘛。”大宝笑得十二分的二缺,让温彦平眼皮跳了跳,直觉有些不好。“彦平哥你还为了偿还项大哥的救命之命,要以身相许呢。虽然两个男人成亲很怪,不过这也不失为一种报恩方式,彦平哥加油啊,你什么时候嫁给项大哥呢?到时我一定会去讨杯喜酒喝的~”
“……。”
这孩子真是太缺心眼儿了,问他简直是个错误!!
温彦平大受打击地离开了。
两个孩子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大宝挠了挠头,回头问妹妹,“二二,怎么觉得彦平哥好像很受打击?”
二宝沉思一会儿,懒洋洋地说:“可能她不乐意嫁给项大哥。”
“骗人,那天我都听见彦平哥自己亲口答应的。作为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言而无信?当然,若是真的不喜欢的话……项大哥可以直接扛到家里生米煮成熟饭……哎哟,你做什么打我?”
“大大,娘说做人要厚道,不能太缺心眼儿。更不能学爹当年一样当恶霸,真是太没出息了。”
“……。”
温彦平恨死自己的好耳力了,竟然能听到那两个熊孩子的话,心灵又受到了一翻煎熬。
如此浑浑噩噩地回了府,无视了路上仆人们的请安,恍恍惚惚地经过外院时,突然被叫住了。
“彦平,你怎么了?”
温彦平抬头望去,却见院子里,温良和如翠正两人正在伺弄着一盆蝴蝶兰,贵贵挨着母亲看着。这种兰花是生长于江南一带,酷寒的京城极难养活,必须小心照顾。冬日时让人地放到暖阁中照料,现在春暖花开,看天色稍好,温良便命人将暖阁中的各种名花异样搬到院子里。
温彦平停下脚步,犹豫了会儿,走到两人面前。
见她欲言又止,仿佛有话要说,温良眸光一转,笑道:“自从清春受伤后,咱们也好久没有坐着一起喝茶聊天了,今儿难得有空,陪为父一起说说话可好?”
温彦平正巧心中正受着煎熬,乖乖地应了一声。
温良夫妻将兰花交给花匠,用丫环端来的清水洗净手后,四人便坐到院中的一处凉亭中,下人将茶具呈了上来,又端来了热腾腾的点心。
温彦平有些神思不属地看着温良执袖沏茶,姿势风雅,行云流水,十分好看。
“可是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吗?”温良温和地问道。
温彦平看着他,又低头喝了口茶,仿佛要酝酿勇气一样,终于忍不住鼓起勇气说道:“爹,我、我答应嫁给项师兄……。”话还未完,便羞耻地低下头去,心里十分难受,怕他们误会,又道:“当时项师兄为了救我受伤,我怕他有个三长两短,便答应了。”
许久,没有听到对方应声,温彦平又抬起头来,却见温良眉眼含笑,俊美如玉的容颜在春光中,明媚了万物。
“已经想好了么?”温良问道。
虽然心里仍是有很多不确定,但是既然已经允诺,自然要守诺。不禁点头道:“我不能做无信之人,既然当初答应了,自然要守诺,才不枉爹娘的教诲。”
其实你不守诺也不要紧,咱们可以一起赖掉,谅项家也不敢说什么。
温良在心里默默地说,心中有些不愉快了,明明想要给义女找个好夫婿,可是真的面临她要嫁给旁的男人,心里很不痛快,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就这么被别的男人叼走了,作父亲的很难过啊。
没人知道某位美男心中与外表不符的阴暗想法,听说她决定嫁人后,如翠姑娘又是欣喜又是不舍,不过项清春的为人品性她却是放心,彦平嫁给他,也不担心受他欺负,至于项府虽有些复杂,但若有夫婿全然相信疼宠,且彦平也不是吃素的,也不算得什么。
“不过,如果我要嫁人的话,这身份问题……。”温彦平有些迟疑,京城里谁人不知温家义子,若是突然变成温家义女,感觉很奇怪,也会被人嘲笑温府作派吧。
谁知温良和如翠却相视一笑,如翠姑娘笑眯眯地说道:“这个不用担心,温府既然有义子,自然有义女啦。我们早就想好解决方法了,温府义女养在平津谭家,过几日会进京来,到时许与项家长子为妻。”
“……。”
温彦平顿时有些憋屈地看着他们,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就早有准备了,这是要将她扫地出门的意思么?
见她难受了,温良心中却愉快起来,看来女儿还是舍不得他们的,心思电转,很快又想出了个很坏的点子,不禁笑道:“别不高兴了,温府义子的身份为父为你保留着,若是清春待你不好,你直接和他和离了,到时恢复你温府义子的身份,你要去哪里我也不拦你。”
听罢,温彦平又惊又喜,扯着温良的袖子直道:“爹你最好了,是全天下最好的父亲~”
“自然,你们都是我的孩子,不对你们好对谁好。”
“嘿嘿……。”
如翠姑娘翻了个白眼,觉得温大人又开始算计人了,这次可真是用心险恶的,女儿还没嫁人呢,就巴望着女儿女婿和离,有这么做父亲的么?当然,最可怜的还是项清春了,有这种老师兼岳父,一心想着和离的妻子,做人也够苦逼了。
见到自己的爹和大哥一起乐呵的情景,旁听的小贵贵脑子有些晕眩,问道:“娘,大哥要嫁大嫂了么?”
如翠姑娘:贵贵已经被这事弄晕头了么?
温良和温彦平也有些囧,不过想到温彦平要嫁人了,她的身份也该告诉孩子们了,便让人去将在书房里读书的两个孩子叫过来。
长长和阿雪被叫来时还有些莫名其妙,两个孩子排排坐在大人们面前,大眼睛巴巴地看着他们。被两双纯真的眼睛一看,温彦平又莫名心虚起来,临到头来,反而有些怯步了,眼巴巴地瞅着温良,说道:“爹,我还是当他们的大哥吧。”
温良又囧了下,感觉现在这么直接告诉孩子们真相,也不知道会不会弄歪了他们的常识。如翠姑娘就想得简单了,指着温彦平,直接道:“长长、阿雪、贵贵,以后要改口叫姐姐,不能叫大哥了,知道么?”
小朋友们眨巴着眼睛,一时间没能理解这意思。
半晌,长长小朋友瞪大眼睛,终于将以前想不明白的种种疑惑串联起来,得到一个真相:原来大哥不是“大哥”,是大姐啊。
阿雪仍是有些懵,天真地道:“为什么要叫姐姐?大哥你要男扮女装么?”
贵贵秀气地补充,“爹娘说,大哥要娶大嫂了,项师兄会是咱们的大嫂么?”
阿雪大惊失色,“大哥真的要娶项师兄?这样不好啦,我想要个漂亮的姐姐作大嫂,不要个漂亮的男人当大嫂。”
长长又一次被傻弟弟弄得快崩溃了,小手拍过去,叫道:“笨蛋,大哥是姑娘家,自然要嫁男人,不是娶大嫂。”
阿雪仍是一愣一愣地,瞅着面露窘色的温彦平,慢慢地摸着被拍的脑袋,哦了一声。
看着小朋友们的互动,不良父母在一旁笑得快打跌,得到长长不认同的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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