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二十年,秋。
京城的长街之中,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充斥着各种小摊贩的叫卖之声,透着一股浓浓的市井之气。
一群穿着统一青色长衫、宽袍大袖、头系方巾的少年结伴从长街中走过,看他们的穿着打扮,便知道是书院里的学生。他们身上有着书生特有的儒雅书卷之气,个个眉清目秀,举止斯文,远远观之,宛若一副青春秀丽的画卷,教路旁走过的姑娘不由羞红了脸。
书生中,被簇拥着走在中间的少年却是最亮眼的,秀致的五官精细如画,一双丹凤眼尤其有神,微微一挑,儒雅中透着一股凌厉之色。优美红润的唇微微翘起,那恰到好处的笑容给人一种完美的感觉,阳光下,玉色的肌肤没有一丝瑕疵,仿佛要发光一般。
如此少年,莫说这市井之中难得一见,就是那些见多识广的南北客商也几乎看呆了。
然而,却没有人看到那少年在低眸的瞬间,眼里对这过于热闹的街头的厌烦之色一滑而过,倒是他身旁的同窗难得来这种地方,皆是一片兴致勃勃,评头论足,高谈阔论。
就在这时,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然后人群开始拥挤起来,你推我搡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这群身体羸弱的书生如何受得住人们这般推搡,一下子便觉得吃不消,还是他们身后的书童见状机灵地将他们各自的主子拉到一旁铺子前面的凉棚前。
而这时,人们也瞧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匆匆忙忙跑在前头的男人手里拽着一个荷包,后面隐约有“捉小偷”的声音响起。路人虽然听见了,但一时间也反应不过来,那小偷已经跑远了。
小偷在人群中灵活地穿梭,后头追上来的衙役却拿他没办法,眼看小偷就要蹿进其中一条巷子,一些熟知那些巷子九拐八弯极容易让小偷趁机逃脱的人们也惊呼起来,若是让小偷跑进去,可捉不住他了。就在众人紧张时,那跑到巷子前的小偷被什么东西攻击,双腿一跪,整个人都摔趴在地上,再定睛一瞧,原来攻击小偷的是两个黄澄澄的橙子。
“跑什么跑?!偷东西可耻知不知道?还不将东西交出来?”
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声线干净,是属于少年雌雄难辩的音色。而这时,一名手里抱着一袋鲜橙子的小少年从人群中走了过来,一脚踩在小偷紧拽着荷包的手上,痛得小偷脸色扭曲,松开了那个荷包。
看这小少年,十岁出头,个头有些矮,身形削薄,一身锦衣华贵灿烂,五官平凡,但一双眼睛却生得极为好看,漆黑灵动,笑起来时仿佛碎了一地的灿烂阳光,眉宇间顾盼神飞,整个人都鲜活起来,看久了,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韵味,极为耐看。
那小偷趁着少年弯腰拾荷包时赶紧爬起身就要逃跑,然而刚跑了几步,又是一个橙子准确无比地敲上了脑袋,那小少年步履轻盈,身姿洒然,一个跃步凌空翻竟然就落在了小偷身前,手肘击中小偷的腹部,在他惊痛弯腰时,抬脚在他腿肚上踢了一下,那小偷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那些书生看到小少年出手,十分干净利落,实在佩服之极,纷纷叫好称赞,只有那名秀美的少年眉稍蹙得死紧,满眼不愉。
后头的衙役很快便来了,两名衙役显然是认识他的,见到小少年时,脸上便露出了笑容,纷纷与他打招呼,边将地上的小偷绑住,少年将从小偷那里拿回来的荷包一起交给衙役,让他们还给失主。
“真是谢谢了,这一次又多亏了温大公子。”
小少年摆了摆手,笑眯眯地说:“这没什么,遇见了嘛,就当路见不平好了。”然后从怀里的布袋中拿出两个大橙子塞给他们,说道:“天气还热着,你们巡逻也辛苦了,给你们解解渴,这可是我蹲了很久才买到的,平时可是不送人的!”
这话说得两个衙役都笑起来,心都熨帖几分,可见少年此举不经意间收买了人心。两名衙役连连感谢小少年的慷慨,然后方告辞离去。
路边的行人见没事了,也悉数散去,少年抱着那袋鲜橙,慢悠悠地晃了过来。
“小师弟!”
低沉的声音响起,没有起伏的声线能听得出主人忍耐的情绪。铺子前的书生愕然地看着突然出声叫人的少年,然后目光移到从巷子口悠然走来的小少年。
小少年直觉望来,看到他们,脸上露出一个极为阳光的笑容,仿佛阳光都要失色。却见少年高兴地蹦了过来,叫道:“狐狸精!”
狐、狐狸精?!
在场的人眉头抖了抖,然后机械地看向被少年叫“狐狸精”的少年,却见那少年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感觉——还真是像狐狸呢?
“你在这里做什么?”项清春忍耐问道,完全无视了那教人蛋疼的称呼。
十八岁的项清春已经是个身形颀长高挑的少年,五官虽然秀美非常,但行动间却添了几分男人的韵味,让人无法将他当成女人看待。相比而言,十三岁的温彦平还是矮矮瘦瘦的,看起来就像个十岁出头的小少年,站在项清春面前,只堪堪到他胸口的高度,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孩子。
“捉小偷啊,你不是看到了么?”温彦平极爽快地说,然后瞥向那些书生,露齿一笑,同他们打招呼,并不因为他们这些大多是举人而有所局促拘束。
虽然这少年生得平凡了点儿,但却十分有韵味,笑容也阳光开朗,让人心生好感,书生们纷纷回礼。而后又想起了方才项清春唤这少年“小师弟”,莫不是……名满天下的太师温良温子修之子?
书生们激动了,纷纷用晶亮的眼神看着少年,上前与他攀谈起来,根本不理会对方年纪还小,而且出口的话十分直白,看着就是个文化不高的。
只有项清春冷眼看着,与那些同窗打了声招呼,直接扯了温彦平离开。
温彦平甩开他的手,不满地说道:“狐狸精你发什么神经?莫名其妙。”
“谁莫名其妙了,我可是记得这个月你应该被老师禁足在府里的。”冷笑一声,又道:“连侍卫下人也不带就跑出来,你以为你一个小孩能做什么?老师不希望你在市井中厮混,那里鱼龙混杂,各种人都有,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能去的。”
温彦平脸色僵了僵,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敢看面前的少年,最后实在撑不住后,扯着他的衣服小声道:“狐狸精,我是偷跑出来的,你千万别告诉我爹……而且我很厉害的,那些小偷才不是我的对手。呐,狐狸精,我给你吃我最爱的橙子,你可不许去告状。”
一只橙子塞到了他手里,项清春不禁有些啼笑皆非,斜睨着小少年的哀求的脸,连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也满是恳求之色,与平时飞扬的神彩有些差距,不可否认,那顾盼神飞的神色是最动人的,瞬间的精彩鲜活,连他这般对容貌挑剔的人也有几分失神。
“不告诉老师可以,不过……若你不听话,我马上将你偷跑的事情告诉老师!”又捏住她一个把柄,项清春心情极好。
“我听话还不行么?”
项清春这才满意地放过她。
温彦平嘴角撇了撇,细数这些年来与狐狸精过招,发现自己除了能在武力上打赢他,其他时候都是被他算计的多,果然是只诡计多端的狐狸精!
项清春决定送她回温府,省得这不听话的小师弟又乱跑。路上,项清春问道:“你今天怎么跑出来了?对了,你又做了什么坏事让你爹禁足了?”
闻言,温彦平身体又僵硬了下,悄悄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项清春心细如发,如何没有发觉她这小动作,将她的手扯了过来,就看到她手指头上的伤,不由吃了一惊,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说着,改变了路程,先将她拖去医馆上药。
温彦平有些不自在,含含糊糊地不肯说,心中却悲愤不已:难道她要告诉狐狸精这些天来其实并不是禁足,而是被关在家里学女红么?想她堂堂男子汉,学这等东西不是笑死人么?而且她可能真的没有天赋,普通的缝补可以,但用绣架绣图时,总会弄得一手的伤……
到了回春医馆,那坐堂的大夫正是温府的常客,自是认得温彦平,见她恹头恹脑地跟着一名秀美的少年进来,不由得有些奇怪。
“大夫,他的手受伤了。”项清春将温彦平受伤的手抓到大夫面前。
陈大夫有些诡异地看着面色如常的项清春,又瞅瞅根本没自觉的某人,猜测着这位少年应该是不知道真相的吧,才会这般自然地拉着人家小姑娘的爪子递到他面前——话说若不是他常给这小姑娘把脉调理身体,看她的穿着打扮及那股精神劲儿,估计也会以为这是个精气十足的男孩子吧。
项清春注意到陈大夫诡异的视线,暗暗自审,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啊,再看坐在一旁有些蔫头蔫脑的少年,心里有些诧异,什么事情让她这般没精神?真是太奇怪了。
可能是为了让她精神点儿,在上完药后,项清春主动挑起她最感兴趣的话题,“三天后,皇上要在西山举办秋猎,京中各家弟子皆可参与,你不是一直想到西山狩猎么?老师可是皇上点明要随行伴驾的官员之一,到时你应该可以跟去。”
然而谁知小姑娘并未因此而高兴,反而含怒带怨地瞪着他,瞪得他莫名其妙,觉得自己好心被当成了驴肝废,不由也有些怒了,懒得理会她,直接拎着她离开了回春医馆。
“爹不让我去……。”温彦平恹恹地说,她爹说,她是个女孩子,还是乖乖在家绣花就好了,都十三岁了,还不会绣小花,说出去太丢人了,至少让她练到绣出朵小花才能出门。
“为什么?”项清春惊讶地问。
温彦平不吱声了。
将她送到温府时,温彦平并没有走正门,反而扯着项清春往侧门行去,然后并没有敲门让人开门,先将怀里那袋子橙子抛到墙的另一头,直接提气蹬着墙壁跳到了墙头,然后趴在墙头上朝他笑。
“狐狸精,你可以走了,拜拜。”
项清春眼角抽搐,怨不得她可以随意偷溜出来,连作案工具都不用,也特厉害了,怨不得温良要将她拘起来,有这种不听话的儿子,温大人真是辛苦了。
“对了,狐狸精,你答应我的,不可以将我出门的事情告诉其他人哦!”
项清春抬头看她悠然自在地趴着墙头,有些担心又有些好气,瞪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见他离开了,温彦平挠了挠脸,观察了下周遭,然后偷偷溜回了自己的房间,看到摆在房里那精致的绣架,又苦了脸。心中不禁叹了口气,果然她最适合的是拿刀拿剑拿鞭,而不是憋屈地在这里绣小花。
如果能去西山打猎就好了。
温彦平如些想着,可是为毛爹就是不答应呢?
当然,就在温彦平心心念念着西山狩猎时,带着孩子进宫拜见皇后的如翠姑娘却从皇后娘娘那儿得到了皇帝的旨意,钦点了温家大公子随驾去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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