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秦宫坐落在南门大街三十八号,是南门大街上最亮丽的一抹色彩。
取义《过秦论》中一句——朝歌夜弦,为秦宫人。
一个烟花之地,取这样大气的名字,真是不可小看了。
门口迎客的小童都清秀得引人犯罪,扫了我和小路子一眼,便上前招呼我。
“两位客人面生得很,可是第一回来?”
小路子瑟瑟发抖地拉着我的衣袖,颤声说:“陛……小姐,您可别自暴自弃啊,让太上皇知道,小路子被阉九生九世都不够啊……”
我拍拍他的脑袋,笑眯眯道:“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小路子,你这可是寡……小姐我的心腹啊!正所谓陪皇帝干一件好事都顶不上陪皇帝干一件坏事,瞧小姐我多看重你,上青楼都带着你,今日我买单,你可别太给我省钱哦!”
小路子哭丧着脸。“小路子这样子……还能干什么?”
我不理会他,抬步进了小秦宫,那小童忙拦住我,问我名姓,是几品官的家属。
这小秦宫着实有门第之见。
我随口回了一句:“姑苏翁主,刘绫。”
小童恍然大悟,微笑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了。翁主是来找侯爷的吧。”
我楞了一下。“侯爷?”
那小童陪着笑说:“是啊,方小侯爷正在楼上听曲呢。”
我嘴角抽了抽——这事,也太巧了吧!
此处便要提一提刘绫这个人了。刘绫与我,算是表亲,这其中表了许多层,本是离得比较远的,但因为她的亲舅舅,也就是我的表舅,与我关系不错,因此到她这一代,与皇家关系又亲近了几分。
刘绫的亲舅舅姓方名准,我母亲封他当了个逍遥侯,把他赶得离帝都远远的,又给他指婚,娶了个恶名在外的母老虎,说是以暴制暴,方能令浪子回头。我那逍遥侯表舅后来回头没有我是不知道了,但好歹总算给他们老方家留了个后。
表舅之所以被母亲强行指婚,直接原因应该是带着八岁的我逛了小秦宫被母亲发现。我与其他皇家女子不同,母亲和父君都觉得我应该多去外面走走才能明白民间疾苦,因此二爹和三爹北上南下都会带我一道,我见识也算不少了,但几个爹是绝对不会带我进不良场所的。八岁那年,表舅入得帝都来,住了好一段时间,带着我在帝都绕了一圈,最后神神秘秘地对我说带我去看看男人的丑态,彼时我不到半人高,头上扎了两个粉红团子,一脸懵懂地跟他进了小秦宫,门口的侍童是认得他的,眼神暧昧道:“方小侯爷,许久不见,女儿都这么大了?带着女儿上小秦宫,方小侯爷果然是真名士自风流啊!”
表舅呛了一句道:“什么女儿,本侯爷尚未婚娶。这是我亲姐的闺女,姑苏翁主,小刘绫。”
他自然是不敢说出我的真实身份了,便拿他那与我同龄的小外甥女来冒充,也无人起疑。那是我第一次见识到风月场所,表舅指着仙子般的姐姐们对我说:“豆豆,这就叫做天上人间。”
不过我也没能见识多久,坐下不到片刻,一盏茶尚未喝完,三爹四爹便冷着张脸踹飞了小秦宫的大门,打手们纷纷围了上来,三爹令牌一亮,小秦宫宫主立刻煞白了脸色,屏退所有人。四爹抱着我,三爹揍晕了表舅,拖着他回了宫。
后来,表舅是被人抬离帝都的。
小秦宫留给我的回忆,就是天上人间的姐姐,三爹四爹的天外飞来一脚,还有表舅上了夹板的手和腿。
如今上小秦宫又遇见表舅,这缘分实在让人不胜唏嘘……
小童领着我上了二楼进了包厢,里间一相貌俊美的大叔正左拥右抱听着淫、词、艳、曲。
“舅舅……”我直勾勾盯着他,幽幽喊了一声。
他醉眼迷离地向我看来,很久以后,他终于酒醒了,哇地一声叫出来,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我跟他两个人在房里。
表舅瑟瑟发抖地贴在门上看我,下意识地摸摸自己上次被打折的地方,我几个爹爹下手真不知轻重,都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了。
我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
“豆、豆豆……”表舅颤着声音说,“你你你怎么来了?”
“表舅,我是来寻欢作乐的。”
表舅一个哆嗦,面露惊恐,“你几个爹知道吗?”
“他们在云雾别宫,等他们知道也是几天后的事了。”他们耳目灵通,想瞒过是很难的。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谁告诉你的?”
“碰巧遇上的。”我面无表情一杯杯喝酒,只恨自己酒量太好,不能一醉解千愁。
表舅似乎松了口气,又很快提了一口气。“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走走走走,让你爹娘知道了一定以为是我带你来的,小祖宗,你可怜可怜表舅吧,回宫去,乖……”
“表舅!”我愤怒地摔杯,王霸之气油然而生,“我说了我是来寻欢作乐的!你怕什么!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凭什么他们就能快活,咱们上青楼就要偷偷摸摸……”
表舅无力地说:“别说‘咱们’两个字,太他妈吓人了……”
我一把邪火在心头烧得难受,绕着桌子走来走去。“哪个皇帝当得像咱这样窝囊,一大把年纪了,做什么都不自由了,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的,你说寡人容易嘛!”
“我也很不容易啊……”表舅一声长叹,“家里那只母老虎,三天不打架就浑身不自在,不让我喝酒听小曲,不让我看戏斗蛐蛐……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表舅抹抹眼泪,“不如死了算了。”
说得我都心酸了。
我眼眶发热,鼻子发酸。“表舅,我们都是天涯沦落人……”
表舅点点头,泫然欲泣。
“表舅你比较熟悉这里,去帮我找几个头牌小倌来。”
“什么?”表舅虎躯一震。
我淡淡瞥了他一眼,“怎么,就只许你找姑娘吗?”
“不是……这个……那个……”表舅语无伦次,哭丧着脸,“你可怜表舅一大把年纪了……早知道就不来了……”
我抄起一个杯子朝他脚下扔了过去,发飙道:“叫你去你就去,寡人活了十八年还是个黄花闺女,说出去太丢人了吧!要男人,要很多的男人,要很多的好男人!听到没有!”
表舅一声叹息:“豆豆……你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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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真能喝醉就好了。
我清醒着,没醉,真没醉。
我清晰地知道自己抱着酒壶坐在地上,身边围了五个洛神般的美男子,果然是天上人间……
表舅躲在角落里挠墙,用额头撞墙,一声声地说:“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不得好死的……”
我瞪了他一眼,大着舌头说:“舅舅……我还要办事呢……你、你出去,自己玩去……”
他哀怨地回头看了我一眼,继续撞墙。
“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不得好死的……”
一人撩起我耳边的长发,指尖扫过我的颈侧,我哆嗦了一下,迷茫地抬起眼四望。
“早听说翁主是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那人声音轻柔悦耳,像根羽毛一样撩过心头。
又一只手勾起我的下颚,轻笑着说:“翁主似乎有些醉了,眼睛里雾煞煞的……”说着指尖捻着我的眼角,逼出了一滴泪,他舌尖一舔,眯着眼道:“连眼泪都是甜的。”
我的脸颊顿时像着了火一样烧了起来。
真色、情……
表舅嗷呜一声,溜到我身边。“豆豆……跟舅舅回家吧……”
我抱住其中一人纤细的腰身,斜着眼看表舅。“要回去你自己回,我还没玩尽兴呢!”
那人回抱我,笑着对表舅道:“小侯爷,你可别扫了翁主的兴呢。”
表舅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敢动她一根汗毛你会不得好死的!”
那人轻哼一声,不理会表舅的威胁,表舅拨开他环在我腰上的手,伸手要拉我起来,我踢开他的手,打了个滚落进另一人怀里。
“他们不喜欢我,我就找喜欢我的人玩,有什么不可以的?”
“是啊。”一只微凉的手轻抚我的面颊,“我们都喜欢小翁主。”
我舒服得眯了眯眼,回手勾住他的脖子,“我也很是喜欢你们啊。”
表舅抱着头蹲在地上,痛不欲生。
便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喧哗声,表舅一个哆嗦冲了出去,朝外一看哆嗦得更厉害,急忙跑回来拉我,结结巴巴道:“豆豆快走,京管来了!”
“什么京管?”我抽回手,疑惑地看着他。
“先别说,跟舅舅走没错!”他死命来拉我,我死命挣扎,那五个美人自然是帮着我了,表舅见拉我不动,一咬牙松了手,“别怪舅舅不讲义气,你不会死,舅舅会死的。”说着一溜烟从小门逃了。
这时小路子也跑了进来通风报信,“小姐,大事不好了,呸呸呸……”
“呸什么?”我皱着眉看了他一眼,一转身躺进一人怀里,调戏着摸了摸他光滑秀气的下巴,“我们接着喝酒。”
小路子目瞪口呆,咬咬牙,转身关了门出去,守在门口。
我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大胆,你们可知道我是谁?”小路子估计又要亮令牌了。
那些人估计是被镇住了,又哗啦啦退散了。
我大概是酒喝多了,脑袋晕忽忽的,于是仰头对抱着我的人说:“我要就寝了。”
“就寝?”那人轻笑一声,“好,那翁主希望谁侍寝?”
我打了个哈欠,“就你吧。”
那人将我打横抱起,放在柔软芬芳的大床上,一手滑落到我的腰间,帮我脱去外衣。
门就是这时候被踹开的。
“呸呸呸……里面是……”小路子又在呸呸呸了。
我抬了眼向外间瞥去,醉眼迷蒙,隐约看到一人走了进来,将四个美人赶了出去,又一只手抓住我身前这位,向后一丢……
我撑起身子皱着眉看他:“你这是在做什么?”
原来不是呸呸呸,是裴铮啊……
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嗯,是很不高兴。
我拉上外衣,缓缓从床上坐起,撩了下头发斜睨他。“怎么,寡人做事还要向你禀报吗?”
裴铮呼吸一滞,上前一步锁在我床前,让我完全笼在他高大的身影下。他伸手抓住我的臂膀,倾身盯住我。
“那些人有没有碰到你哪里。”
我嫌恶地挣脱他的手,“关你什么事?裴铮,你是臣,寡人是君,有些事情你可别管太宽了!寡人让你忽悠了这么多年,以后不会再听你的了!”我一把推开他,要向外走去,却被一把抓住,又扣住了腰,锁在怀里。
“你喝醉了,跟我回去!”裴铮的声音拂过我的头顶,我咬牙挣扎,却挣不开,恨恨地抬起脚往后一跺,踩在他脚上。他嘶地抽了口凉气,一转身将我放倒在床上,用自己的身体压住,鼻尖对着鼻尖,一双凤眸里燃着熊熊的火。
“你骗我这么多年……”我扭了几下,他纹丝不动,我委屈地瞪着他,“我已经够端庄了,他还是不喜欢我。”
裴铮一震,眼里的火顿时消了下去。
“焕卿喜欢的是笙儿,你早就知道的,不告诉我,是想看我笑话吧。”我咬唇瞪他,“我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我?”
裴铮松开了手,轻轻抚上我的面颊,低声道:“谁说不喜欢……喜欢了这么多年……”
他灼热的呼吸都拂在我面上,恍惚想起小时候他也曾抱着我上树摘花,却想不起是什么时候了,但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小小少年,如今已是个成年男子了,他身上传来的气息与热度让我脸颊发烫,愈加晕眩起来。
“豆豆……”他在我唇间呢喃,嘴唇若有若无地擦过我的唇瓣,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仰起脸,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主动贴了上去。
他猛地一震,却没有吻我,反而拉下我的手,向后退开,哑声问我:“豆豆,我是谁?”
“裴铮,你这个……唔唔……”
后面骂人的话都被他吞入口中了。
一只手扣住我的后脑勺,迫我仰起脸贴紧他,唇舌交缠,口中都是名为裴铮的气息,双唇温热酥麻,让我不自觉地轻轻战栗,想要逃避他的侵略,又想要更多一点……
一只手紧贴在我背上游移,让我遍体酥麻,浑身无力,胸口被他用胸膛挤压得呼吸困难,口中的气息又尽数被他吸去,我憋得头晕耳鸣,眼看呜呼一声就快去了,他终于放开了我。
我大口大口喘息着,泪眼花花瞪他:“裴铮,你想弑君吗!”
他凤眸灼灼,抬手覆住我的眼睛,声音低哑勾人。
“别这样看我……不然我真弑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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