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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寡人有疾 随宇而安 5617 2021-04-02 19:46

  我向来是比较喜欢纯臣的,像易道临那种纯臣,虽然有时候不够圆滑,说的话不讨人喜欢,但这种人安全,因为简单,只有一根忠骨。

  君要臣死的时候,他最多仰头骂几句“老天不长眼啊”,然后慷慨就义……

  在这一点上,父君与我不同,或许是因为所处的位置不同,他觉得纯臣不易利用,不如有私心的能臣。他一世为臣,多数时候是站在臣子的角度去思考大局。我二爹虽名义上是大司马大将军,但也是陈国的凤君,过去还是武林的盟主,是永远的上位者。坐的位子不同,看待局势的眼光自然也不一样。

  早些年,裴铮与父君相像,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圆滑地周旋于各党派之间。父君理想中的朝廷格局,就是三派鼎立,以互相制衡实现朝政稳定,避免一党独大,功高震主的局势出现。这样的朝局维持到了明德十三年,不曾有过丝毫差错。然而父君却在离职之时,似乎有意打乱了这一局势,他拂衣而去,留下了崇光元年的朝政乱相,那时我看不明白,也没有想过去问,只是不动声色观察着。

  裴铮因师从父君,为相之初,处世之道与父君相似,有小沈相之名,但不过三年,便没有人敢再这么唤他了。我总觉得,是父君看错了裴铮,这人伪装得温良顺从,事实上却多了一根如我二爹那般不甘居于人下的傲骨,一日得势,便嚣张跋扈。父君当初有意拨乱朝政这一潭水,却是要让裴铮趁机立威,拨乱反正,肃清怀有异心之徒。一朝天子一朝臣,明德朝的老臣陆陆续续被裴铮除掉了,只剩下最后的苏党,如果有一日苏党也折于裴铮之手,朝廷岂非他裴铮一党独大——这原是父君不希望看到的局面,他扶持裴铮之初,可曾想到会有这一日?

  我并非不赞同父君的政见,但到底像二爹更多一些,即便能力远不及二爹,不足以掌控全局,却也不能任由自己为他人掌控。

  纵然那人是裴铮。

  过去我势不如人,只能在他面前装傻,但装不了一辈子,是我的,终究是要收回来的。

  我让易道临先着手失火案,无论是人为还是意外,都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

  失事现场的火已经扑灭了,剩余烟火也已经被隔离,但其他一切都保留原样,我让卫兵将整片地区圈起,以防有人做手脚。

  不治死亡的是离失火点最近的一个小卒,背部据说被炸出一个血窟窿,爆炸开的烟火引燃了附近的存货,其他人因为跑得及时,多多少少保住了一条命。

  易道临勘察现场,我另外派了一队人清点损失。因为失事地点靠近官署,许多资料卷宗又属易燃,清点之下,才发现最近一间资料库几乎被烧毁了将近七成。

  我眼皮一跳,问道:“被烧毁的都是哪些?”

  “回陛下,被烧毁的资料包括历年官员考核记录,各郡县财政年报。”

  倒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资料卷宗,失火之时,众人都忙着救人救火,那地方因火势太大又素来没有人去,因此救火稍迟,毁损过半。

  女官署亦被殃及。裴笙手臂划伤,右手灼伤,上过药后便也无大碍了,此刻正领着几位下属清点现场,被烧毁的是部分宫人的名单资料。

  “陛下。”裴笙见了我,福了福身,声音也微哑。

  “裴学士,此处便交由你和易卿家了,寡人另有要事。”我干咳了一声,隐约觉得气氛有些微妙。

  裴笙微笑着说是,又向易道临行了礼。如今易道临的品秩高于她,向他行礼也是正常,不过易道临似乎不怎么待见她,眉心微皱了一下,别过脸去,几不可闻地冷哼一声。

  我素知易道临不看好苏党,对裴铮更是没好感,没想到他连个小女子都不放过啊……

  裴笙方才好歹算救驾有功了,我回头还得封赏她一番,此刻见易道临这般态度,也有些尴尬,便继续干咳,说:“那什么……两位卿家合作愉快。”

  这两人,似乎都没怎么卖我面子……

  我摸摸鼻子,灰溜溜走了。小路子那边说,方小侯爷把他家夫人接走了,贺兰连片衣角也没伤到,只是呛了几口烟,如今挪了个窝修养着。

  其实贺兰那院落虽在火势范围内,但因为离得并不算最近,只要第一时间逃开便也无事。我想自己是被裴铮吓唬到了,出了事,第一反应便是有人要害贺兰,或许事实并非如此,这只是一场意外也说不定。

  应付过莲姑和阿绪的殷勤慰问之后,天色已经暗了,晚膳比平时晚了一些,宫人掌灯上菜。

  “陛下,苏御史要如何安置?”小路子小心翼翼地问,“苏御史乃外官,要留他夜宿宫中吗?”

  苏昀因被太医下了重药,眼看天色渐暗,他仍没有苏醒。朝中官员不得夜宿后宫,这是规矩,不过他有伤在身,还是为救寡人而伤,让人这么送他回国师府也不合适。

  “派几个宫里的老人服侍他,其余之事,等他明日醒来再说吧。”我挥了挥手下令。

  “陛下,恐怕不妥吧。”

  殿外突然飞来这么一声,吓得我手一哆嗦,险些掉了筷子。我愣愣抬头看向来人,猛地想起还有那么一遭——裴铮说什么,今晚要留宿宫中!

  对,我是答应了没错,不过这个时间点他应该留在寡人给他指定的活动范围吧!

  裴铮就在我直勾勾的瞪眼下走到我跟前,像在自己家一样自然地坐下,抚了抚袖子,不待他发话,小路子已经自觉地帮他上碗筷布菜了。

  “你……”我很用力地咬字,顿了顿,又接着咬字:“你……来做什么……”

  裴铮挑了下眉,像是听到很奇怪的问题似的,轻笑着反问道:“陛下以为呢?”

  我艰难地说:“寡人虽许了你留在宫中,但夜已深了,后宫中有规矩,入夜不得擅自行走。”

  “后宫亦有规矩,外官不得留宿。”裴铮轻巧驳回一句,“此一时也彼一时也,陛下既已破了一回规矩,又何妨再破一回?”

  “事从便宜,苏御史有伤在身,故才破了回规矩。”我上下打量他两眼,忽起了调戏之意,掩了嘴窃笑道,“裴相你若也有难言之疾在身,寡人便也免了你的规矩。”

  裴铮故作疑惑地皱眉问道:“陛下说什么规矩?”

  我善意地提醒他:“后宫规矩,入夜不得擅自行走。”

  裴铮微笑点头:“甚是。微臣来之时,尚未入夜,如今入了夜,微臣也不打算擅自行走了。”

  我深呼吸一口气,缓缓问道:“你是说……你留宿寡人的寝宫?”

  裴铮笑道:“微臣遵旨。”

  “裴铮!”我刷地站起来,怒而掀桌,“你这臭流氓!”

  裴铮笑容依旧:“谢陛下夸奖。”

  我坐下来,淡定地捧起饭碗,吃饭。

  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

  奇怪,按理说,我母亲是个死不要面子的人,怎么我就没她这缺点,跟裴铮比流氓、比无耻、比无赖,没有一次能占上风。

  “小路子,给裴相准备一床被子,让他打地铺。”我很是从容地淡淡说道。

  小路子瞥了裴铮一眼,见他没有表示,便听了我的命令去准备了。

  此人,无视之即可。我这么告诉自己。

  用过晚膳,处理了一些遗留政务,散步片刻,沐浴更衣。

  我成功暗示自己没有一个多余的人,但裴某人似乎不甘被我忽略,以至于十二岁那年的悲剧又一次上演了。

  我尖叫一声缩到水下,透过氤氲雾气看着对面的男人。“呸呸呸……”我左右张望了一番,“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裴铮背靠着白玉,湿润的黑发垂落在胸前,唇畔的笑意在雾气中有些朦胧。“微臣一直都在。”

  我伸手往边上一抓,随便抓了件什么衣服裹在身上,听到他那句回答,登时血气上涌,险些晕了过去。

  要不是方才听到水声,我根本没发现他在这里!

  我沐浴之时喜欢清静冥想,不喜他人服侍,但这里间原先便有人,他们也该向我通报一声吧!

  我咬牙切齿,一边瞪着他,一边努力控制自己的眼神不往不该看的地方瞟。“你出去!”

  他竟意外地从善如流,笑着说了声:“从命。”然后便……

  刹那间,周身血液直冲上脑门,烧得我心如擂鼓、面如火烧,舌头打结道:“你你你……”

  不知为何,我突然有些口干舌燥,却只有呜咽一声,别过脸去。

  “陛下。”裴铮的声音不远不近,仿佛被雾气蒸出了淡淡的柔和润泽之意,像温水一样让人觉得舒适放松——可下一句却让人精神一振。“以后总归是要看习惯的。”

  我抓着衣服的手抖了整整三下,深呼吸也不足以以平复心跳,只有哑着声音说:“滚……”

  他随意披了件外衣,走到我身边时忽地停了下来,我的心跳也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抬头朝他看去,然后又是一阵天雷轰顶……

  轰隆隆——轰隆隆——

  他弯下腰来揉揉我的脑袋,笑眯眯地说:“先是装哑不同我说话,后是装瞎看不见我,我这也是百无聊赖才先来沐浴的,一会儿……”

  母亲说,我最初不叫红豆,也不叫黑豆,我叫戒色。母亲说,她这一生犯的最大的错,就是为色所迷,勾三搭四,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桃花一次开了五朵。她生我之时痛不欲生,方领悟到色即是空,空即是痛,女人多数的苦难都源自于男人,尤其是好看的男人,所以名我戒色二字以示警。

  可最终还是因为太过难听而被几个爹爹驳回。

  我若名为戒色,日日提醒自己,也不至于今日轻易被裴铮动摇了三魂七魄,连他后边说了什么话都没听进去,只魂不守舍地从他上下滑动的喉结看到性感的锁骨,看到精壮的腰身,看到……

  我抽了抽鼻子,猛地扎进水里。

  只恨这一池热水,不能浇灭我心头那一把邪火,脑海中浮起的尽是多年前看过的春宫图,隐约闪过一个念头:裴铮可入画也……

  定然好看得紧。

  这算不算是……十八少女怀春……

  待我憋不出气从水底冒出来时,裴铮已然不在了。

  心头那丝失落一定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

  我匆匆把自己裹好了出去,宫人上前服侍,我也懒得多斥责她们了。擦干了头发,换好衣服,我犹豫了一下,问道:“裴相在哪里?”

  宫人细声细语答道:“回陛下,裴相已准备侍寝。”

  什!么!

  我几乎是平地弹了一下,几步抢进寝宫,便看到寡人那张舒适又宽敞无比的龙床上已经被人抢先占据了!

  裴铮的长发也已擦拭熨干,只用一条发带束起,半倚在床边,手捧着本书看得很是惬意。

  我站在门边,手指哆哆嗦嗦指着他:“裴铮……你太放肆了!”

  你不但偷用寡人的浴池,还想占用寡人的龙床!

  我爬上床,揪住他的衣襟,咬牙切齿地说:“寡人忍你很久了……”

  他不以为意地拍拍我的手,最后瞟了一眼书,才转过头来看我,笑眯眯道:“我又没让你忍着。”

  我看着他唇畔那抹笑意,险些化身禽兽——撕了他!

  “滚下去!”我龇牙咧嘴恐吓他。

  “豆豆……”裴铮无奈地叹了口气,忽地抛了手中的书,伸手揽住我的后腰,说,“为夫风寒未愈,你忍心吗?”

  要么忍,要么残忍。他让我别忍,我就只能残忍。

  我狞笑着说:“非常之忍心。”话一说完,我就感觉不对劲了,低头看着他环在我腰上的手,问道:“你在干嘛?”

  他食指勾住衣结,轻轻一扯,我的前襟顿时松开来,浅色的肚兜若隐若现。我震惊之余甚是理智地撤了手挡在胸前,转身就爬,躲到床角瞪他,颤抖到了牙根:“裴铮!你敢过来,寡人就喊非礼了!”

  裴铮好整以暇地整了下前襟,目含戏谑地瞥了我一眼,回过身去不知道摸了样什么东西在手,又回头对我招了招手,懒懒道:“过来。”

  我嗤笑一声:“寡人疯了才会过去。”

  他重复了一遍:“过来。”终是良心发现,多添了两个字以作解释:“上药。”

  我楞了一下:“上什么药?”

  “你肩上的瘀伤。”他见我没过去,自己便坐了过来,将我围在床内侧,手指捏住衣衫一角,轻轻一拉,肩膀便裸、露出来。肩上确实淤青了一块。

  “你怎么知……”没问完,我自己都知道了。定是方才在浴池,被他看到了……于是我又想到方才那香艳的一幕,脸不争气地烧了起来。

  他手中拿着药油,倒了一些在手心,又覆在我肩上,轻轻揉按起来。我疼得抓紧了他的手臂,泪水涌上眼眶,忍着在眼眶里打转。他下手稍微轻了些,轻叹道:“忍着些。”

  一会儿让别忍,一会儿又让我忍。

  这男人也真是反复无常。

  药油是五爹调制的,有淡淡的清香,闻上去舒服宁神,不像太医院用的那些有股呛鼻的气味。裴铮帮我揉开了淤血,便又将我的衣襟重新拉起,系上衣结,用没有沾过药油的手拭去我眼角的泪花,笑着说:“好了,可以就寝了,我的陛下。”

  说着转身便走。

  我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衣袂,他顿了下,转过头来望我,挑了下眉梢以示疑惑。

  我咬了咬唇,抬眼看他,“刚刚说什么侍寝,你故意玩我的吗?”

  他瞳孔一缩,凤眸忽地亮了起来,欣然道:“难道陛下希望是微臣是认真的?”

  “自、自然不是!”我结巴回道,“寡人要治你欺君之罪!”

  他哈哈一笑,又伸手来揉我的脑袋,俯下身在我唇畔偷了个吻,我心脏猛地一缩,听到他柔声说:“我就喜欢看你色厉内荏的模样。”说着刮了下我的鼻子,“睡吧,大婚之前,我不会碰你。”

  最后又补充了句:“除非你先勾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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