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里的东西没什么出奇,是当初亭幽绞发明志最后被圆觉退回的那绺断发。
先朝德章帝的惠妃因罪出宫,便是送了一绺断发回宫,重获圣宠。她说,她的一切都是皇帝给的,唯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今一绺秀发寄相思,但愿君相知。
王九福献宝似地将那木头盒子捧在手心里,跟捧着个玉娃娃似的,献到定熙帝跟前。却见定熙帝只冷然地看了一眼盒子,就低头继续看奏折去了。
王九福本来还纳闷儿,至晚上,见定熙帝在内殿喝闷酒,才明白过来,其实也不算明白,不明白为何敬贵妃主动认错儿,这位主子爷还是满脸的阴郁。
平日里不是多惦记那位的么,睹物思人,东书房的画卷,内殿那位主子不知何时落下的一对耳坠,哪日不要摩挲个半晌。
定熙帝还在一杯酒一杯酒地往肚子里灌,佐酒小菜丝毫没动,王九福担心再这么下去,定熙帝该伤着身子了,但又不敢上前去劝。
“皇上可要召花月楼的舞姬来助酒性?”王九福躬着腰,不敢抬头。
定熙帝斜乜着眼睛,看了看王九福的头顶,他这样子是需要舞姬来助兴的么,这王九福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可定熙帝也知道,这是王九福逗着自己讲话呐,这么些人里也就这么一个人还算懂得点儿帝心。
“王九福,你说朕要不要原谅她?”定熙帝打着酒嗝问道。
这话可不该王九福回答,所以他乖乖地低着头,也不敢看定熙帝的脸,知道定熙帝这时定然不愿让人看见他脸上的神色。
定熙帝歪歪斜斜地站起来,“朕是想原谅了她,可那根刺就扎在朕心里,朕心里难受,难受。”定熙帝大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那根刺,什么刺?王九福不知。可定熙帝的事是鲜有王九福不知的。只除了那晚宫妃省亲,媛昭仪回宫谢恩,同定熙帝单独相处了一盏茶功夫,然后一切就不对了。
敬贵妃出宫,定熙帝重装花月楼,好像都是从那时开始的。
王九福的心思飞快地转着,脑子比任何时候都清明。
再后来,身体本来健健康康的媛昭仪忽然就暴毙了。
还有呢?
然后贤德妃于氏家里出了件大事,于老爷致仕回乡,遭遇山贼,同于夫人都没幸免,最后查出是内贼干的,于家被清洗得干干净净。
当然贤德妃的位置还是稳固的。皇上替大皇子选了一个毫无根基的岳父,封大皇子为安郡王,出宫开府。
再然后,生了五皇子的昭妃得晋淑妃位,摄六宫事。
王九福心里一紧,不知这位敬贵妃究竟犯了什么事,还牵扯了媛昭仪和于贤妃,还让定熙帝下手将知情人清理得一干二净。
定熙帝静了一下,“突”地一声将木盒子打开,大笑了出来,“瞧瞧,瞧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是求饶求情,还这么矫情,以为朕是非她不可了?可笑,可笑,真可笑。”定熙帝一边笑,一边往床边走去。
王九福赶紧上前为他更衣,伺候他躺下。
夜里,过了良久,久到王九福都打了一顿瞌睡了,忽然听见定熙帝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备马,朕要出宫。”
王九福应了一声,心里却“哎哟”了一下,又是大半夜地出宫,真是要了命了。
这一夜亭幽也难熬,特地沐浴,还用皂角洗了头发,一身比丘尼袍静静地坐在灯下,抱琴去了别的地方睡下,亭幽并不想让她看见自己那般模样。
至于尼姑袍嘛,一来是没什么衣服可换,二来,以她对定熙帝的了解,指不定这打扮还能促了他大爷的兴致。
只是这一夜也等了太久了,亭幽拿手撑着下巴,一摇一晃地睡着了,又惊醒,惊醒了又睡着。
最后,总算还是把人给盼到了。
碧玉冠、青竹袍、人仿似瘦了些,翠翠翡石,郁郁青山,郎艳独绝,真真是好风采,好气势。
亭幽有些无措地站起身,本来心底做好了无数的准备,但定熙帝一跨进门来,亭幽就觉得呼吸开始困难,整个屋子仿佛都被他的身影笼罩着,本来就狭窄的空间更是容不下人了。
亭幽紧张地行礼,一时手快,居然双手合十在胸口,被定熙帝眉毛一挑,才醒悟过来,可穿着尼袍行宫妃礼,怎么看怎么别扭,亭幽只能愣愣地站着。
相比起亭幽的无措,定熙帝就镇定大方多了,摆了摆下袍,将手里的木盒子放在屋里唯一的桌子上,在旁边亭幽擦得很干净的木椅上坐了下来。
亭幽被那木盒子刺了刺眼睛,总算想起今日究竟是为个什么了,上前殷勤地倒了杯茶水,双手捧到定熙帝跟前。
定熙帝眼光闲闲地扫了一眼那杯子,斜睨了亭幽一眼,丝毫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嘴角倒是扯出了一丝讥讽,刺眼得紧。
自然是嫌弃了,这样粗制的杯子,末等的茶叶,做皇帝的当然是喝不下的。亭幽闷闷地放下杯子,低着头思忖着怎么开口效果更好。
一年多没见,亭幽觉得定熙帝陌生得跟仿佛十年没见一般,以前他虽然冷淡,又爱讽刺人,但周遭的气势并不如今日这般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人难以靠近。
亭幽还在沉思,但定熙帝的耐性显然不怎么好,静默不到片刻,便霍然起身,欲往外走。
亭幽大惊失色,若真就这般了了,她何苦做那许多表面功夫,历史好似总在重演,上一次是为了弄筝,这一次又是为了父亲,可既然下定了决心,自然再容不得“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思想。
亭幽从后面抱住定熙帝的腰,贴了上去,说不出话来,眼泪一颗颗往外滴。
亭幽的脸在定熙帝背后蹭了蹭,虽然心底不想承认,可是这样抱着他,只觉得真好,但是那眼泪不知是在泛酸,还是在哀悼自己将要失去的自尊,亦或者是她做的戏。
定熙帝的背僵了僵,半晌才转过身,又半晌,才抬起手,轻轻抚了抚亭幽的背。
两个人像极近,又似极远。
“臣妾想皇上了。”亭幽吸着泪,低声道。
定熙帝的手僵了僵,收了回去。
亭幽感知到了,心里只以为定熙帝是被她的话触动了,定熙帝爱听什么,亭幽自以为还是知道的。
“以前是臣妾不懂事,总是使小性儿气皇上,可那也是臣妾妒忌的原因。”亭幽的最后一句仿佛在急急解释,总是要表明自己那般是为着爱慕皇帝陛下,“以后臣妾再不敢了,皇上能原谅臣妾么?”
原谅吧,原谅吧,既然能原谅自己,自然也就不会一边儿临幸着女儿,一边杀人老爹了。
亭幽这番话说得婉转动人,即表明了自己一心恋慕定熙帝,又认了错,当初闹得那般僵,不就是因着自己的性子倔么,亭幽自以为定熙帝既然能设局逼她认错,又能半夜私会于崇真寺,自然会顺坡下驴,却不想被定熙帝推了一把,踉跄了几步跌坐于床畔。
“说这些话,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定熙帝的声音冷冷传来,亭幽抬起头就望入了定熙帝满眼的讽刺和厌恶里。
恶心?亭幽自然是恶心的,恶心自己。
“不必虚情假意,不就是想替敬国安求情么,只要伺候得朕高兴了,朕可以考虑。”定熙帝背负着手,俯视着亭幽,“都说敬家会调教女儿,你该庆幸朕还没玩腻。”
一个“玩”字将亭幽脸上好容易养出来的血色击退得干干净净。
“你这身衣裳极好,知道该怎么伺候朕么?”定熙帝的声音扬了扬,嘴角翘起一丝笑容。
亭幽只觉得这话可恨又可怖。
定熙帝既然将话挑明了,亭幽若再不识相,就是自寻绝路了。怎么伺候自然是知道的,也确实被调教过,只是亭幽从没想过会用上。
亭幽站起身,将眼泪抹了干净,手指搁到颈部,还是忍不住有些颤,想要解开自己的衣服。
定熙帝已经重新坐回了木椅上,看着亭幽,勾出一丝冷笑,“不必,瘦得这么难看又皮粗肉糙,脱了反而碍眼。”
亭幽收回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像的确粗糙了许多,再不是宫里那位细皮嫩肉的娘娘了。心底泛起的感觉,亭幽无心去品评,勉强压了下去,乖顺地走到定熙帝跟前。
一站,一坐,自己居高临下,定熙帝自然会不豫,这是伺候的忌讳,亭幽选择侧坐在定熙帝腿上,见他没有反对,这才又进了一步,缓缓靠过去,想要亲一亲定熙帝的唇角。
营造一丝亲密,更利于下一步的伺候不是?
眼看着即将靠近,定熙帝却侧了侧头,避了开去,脸上的嫌恶表现得极为明显,亭幽想忽略都不行。
亭幽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拳头,怕自己再忍不住。
“还不下去!”定熙帝冷冷道。
亭幽赶紧站起身。
“怎么伺候朕才高兴,你不知道么?”定熙帝看了看亭幽,又低头往自己的腿间瞧了瞧。
亭幽脸一白。
想起以往,自打那回在书房当着靳太师的面被定熙帝掇弄后,他在这事上倒没再逼过自己,可每每欢、爱时,总爱说,“阿幽,替朕吃一吃,吃一吃。”
那时亭幽自然是不理会的,同样的举动,那时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堪,也或者只当是一种趣味,不过因着不喜欢定熙帝当时得意的模样,亭幽从来没许过。
可如今这般,除了赤、裸、裸的羞辱,便是冰冷的骇然。
亭幽的手颤了颤,闭了闭眼睛,脑子里浮现出敬夫人的模样,母亲其实是挺柔软一个人,否则也不会让敬老爷的小妾在敬老爷这般大年纪下还生出儿子来,她在家里的生活其实过得也不如意,但若自己的父亲真去了,她只怕就更活不下去了。
远在永安的亲戚也并非什么良善,敬夫人返乡家里没个主心骨,只有受欺负的份儿。
亭幽缓缓跪坐到地上,垂着头,伸出手,解开定熙帝的腰带。
那物件已经忍不住想跳出来了,亭幽颤巍巍的握住,低下头。
“全部含住。”定熙帝显然不满意亭幽轻点浅舔的举动,抓了她的头发,将亭幽的头使劲儿按向他的胯、间。
亭幽被迫得喉咙一疼,呛出了眼泪,再看着那红黑的物件,眼前浮现了无数张俏脸,无数张嘴都曾经吃过它。
心底泛起的恶心再也忍不住,亭幽忍不住退后身子,干呕了出来,可一下就察觉了自己的举动有多错误,亭幽飞快地想再含住,却被定熙帝一脚踢在胸口,喷出一口热血来。
定熙帝的声音也同时从头顶传来,“不想伺候就滚。”
亭幽胸口火烧火辣的疼,捂着胸口抬起头时,定熙帝已经穿好了衣服。
大概是亭幽的脸色太过苍白,嘴角的血又太过鲜红,这样的对比看起来太过骇人,定熙帝往外走的脚步居然停了停,俯下身抱起亭幽走向床边。
亭幽的身子忍不住颤了颤,害怕地往后靠了靠。
到如今才发现,以往定熙帝对自己真的算是不错了,今日才发现他真正无情时的恐怖来。明明俊美无双的脸,如今在亭幽眼里看来却狰狞可怖。
“王九福,去传周草易。”定熙帝大声对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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