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姑娘自己作死,被王爷撵了回来,只要她从中挑拨几句,就不信老太太还能这般看重长房。
她的蘅儿,终于是有机会了。
转眼又过了几个月,距离徐昭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徐昭的身体已经十分笨拙,就连起身都要连翘和瑞珠扶着才能坐起身来。
这天刚用过午饭,徐昭才想叫连翘扶着她在屋里走上两步,刚站起身来,就觉着小腹坠坠的,身下感到一阵湿润。
徐昭惊了一下,抓着连翘的手蓦地一紧。
“王妃!”连翘见着自家王妃的脸色,脸色大变,忙去了外间叫人将稳婆叫进来。
稳婆是早几日前太后从宫里派来的,听着丫鬟的话,匆匆忙忙跑进了殿内。
这时候,连翘和瑞珠早将徐昭扶着躺在了床上。
两个稳婆进来的时候,瞧着徐昭这个样子,就知道是羊水破了,还得有些时候呢。
“叫人去准备热水,帕子,还有参汤来。”
殿内的丫鬟听了,忙应了一声,下去准备了。
韩子煜本就在书房,听到禀告声,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见着他从殿外进来,江嬷嬷忙福了福身子拦在了他的面前。
“王爷,王妃才刚发动,您还是在外头等着吧。”
徐昭从刚开始轻微的不适到了如今一阵阵剧烈的疼痛,额头上出了一头的汗,听到江嬷嬷的声音,她抓着连翘的手,开口道:“别,别叫王爷进来。”
她这个样子,又是狼狈又是难看,可不想叫他见着。
连翘听了,忙应了一声,使了个眼色,叫瑞珠将徐昭的话回禀王爷。
瑞珠闻言,忙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见着韩子煜的时候,只福了福身子,道:“回禀王爷,王妃说了,产房里不吉利,叫王爷不要进去。”
不等瑞珠说完,韩子煜就冷冷看了她一眼,拔腿朝里头走去。
“王爷。”
江嬷嬷深知自家王爷的性子,却也忍不住唤了一声,见着劝不住,只轻轻叹了一口气。
徐昭痛得厉害,脑子都有些糊涂了,见着韩子煜的身影,还以为是错觉。
直到韩子煜握住她的手,徐昭才知道,他是真的进来了。
“王爷。”
“别说话,有本王陪着,昭儿定会没事。”
韩子煜说着,从一旁连翘的手中接过帕子,亲手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他的动作轻柔,又像是做习惯了一般,叫站在屋里的两个稳婆,全都愣在了那里。
早听说肃王对肃王妃极好,如今亲眼见着,才知传言不虚。
这满京城里,愿意陪着进产房,不忌讳血污的还真没几个。
这肃王妃,到底是个有福气的。
有韩子煜在,徐昭开始觉着有些尴尬,后来却是觉着格外的心安,哪怕是疼痛难忍,有他在身边陪着,心里头也是甜蜜的。
有过了半刻钟,那种疼痛愈发清晰起来。
徐昭能感觉到自己全身都湿透了,身上也无处不在痛,那种痛,不曾经历无论如何都描述不出来。
见着徐昭这般疼痛,韩子煜脸色也是格外凝重,看着一旁的稳婆问道:“还有多久?”
稳婆一时被他的话问住了,这种事情哪里说得准。
王妃这还算是好的了,瞧着已经开了六指。
等到开到八指,就能生了。
不等那稳婆回话,徐昭就忍不住呻吟出来。
一阵剧烈的阵痛之后,稳婆就掀起了她的裙摆,开口道:“王妃,产道开了。”
“用力,您用力些。”
听着稳婆的声音,徐昭憋足了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因着是头一胎,到底没有那么顺利。
她脑子里迷迷糊糊,甚至出现了幻觉,觉着自己好像是过不去这个坎儿了,立马就要晕过去了。
这个时候,韩子煜略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传进了耳中:“用力,不是还想去四处看看,等孩子生出来,本王带你出京。”
徐昭疼得厉害,突然听见韩子煜这话,紧接着,她的手就被他握住了。
徐昭努力睁开眼睛,见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韩子煜,又想着自己如今的处境,突然就不知哪里来的力气。
随着一声惨叫,徐昭只觉着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滑落出来。
“生了,生了!”随着稳婆满是惊喜的话,徐昭就听到一阵婴儿的哭喊声。
不等徐昭转头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她就无力晕了过去。
“昭儿!”韩子煜见着她晕倒,脸上满是惊慌,甚至连稳婆抱着孩子过来,都看也没看一眼。
“王爷不必担心,王妃这是太累了,只睡一觉就好了。”
那稳婆手中抱着一个襁褓,满是欢喜道:“恭喜王爷,王妃生了个小世子呢。”
听着稳婆这话,韩子煜耳朵里这才听到婴儿的哇哇的哭叫声。
韩子煜转过头来,见着稳婆手中大红色的襁褓里,抱着的一个小小的,皮肤红红的皱巴巴的孩子。
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伸出去的手也僵在了空中。
稳婆见着他这个样子,哪里不知道其中的缘故。
当下只抿嘴一笑,对着韩子煜道:“小世子是王爷的长子,这眉眼间最像王爷了。太后知道了,可要高兴坏了。”
听着稳婆的话,韩子煜认真打量了襁褓里的婴儿一会儿,才对着稳婆道:“像本王?本王怎么没瞧出来?”
这皮肤皱巴巴的,像个猴子一样,哪里能瞧出像本王。
韩子煜觉着,这稳婆奉承的话说的也太过了些。
虽然,这话是很中听。
韩子煜的话音刚落,稳婆只觉着被噎住了,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肃王殿下的性子,真是……
想着方才肃王替王妃徐氏擦汗时的温柔体贴,稳婆只觉着这世上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徐昭生了小世子,早有管家派了人往宫里和徐府送信去了。
太后听到徐氏平安产子,诞下小世子,当下就捻着佛珠,念了声阿弥陀佛,脸上的笑意怎么掩也掩饰不住。
“太后,王妃生下小世子可是大喜的事情,皇上知道了定会龙颜大悦。”
太后点了点头,对着一旁的丫鬟道:“可有人去禀告皇帝了?”
见着那丫鬟点头,太后才高兴道:“去库房里拿些补品和药材过来,叫人给徐氏送去。”
“还有今年新进的蜀锦,也挑上几匹给徐氏送去。”
太后脸上满满都是笑意,竟一点儿都不觉着蜀锦贵重,连她平日里都不怎么舍得用。
卢嬷嬷见着太后这样,抿嘴一笑,道:“肃王妃真是好福气,能得太后这般看重。那蜀锦太后这里也只有几匹,倒都赏给肃王妃了。”
听着卢嬷嬷的话,太后只笑道:“她替煜儿生了嫡子,这样的功劳,哀家什么好东西都舍得赏她。”
卢嬷嬷点了点头,就叫人下去准备了。
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这京城里该知道的人都知道肃王妃诞下嫡子,太后、皇上和宫里头的主位娘娘都派人送来了赏赐。
事情传到镇国公府的时候,穆芷徽当下就将手中的茶盏摔了个粉碎。
“小世子,徐氏竟有这样的福气!”
一旁的丫鬟如春见着自家主子这样,心中也是紧张得很。
自打二姑娘回了镇国公府,这性子是一日比一日厉害了。动辄责打跟前的奴才,一个不小心,就叫人拖出去杖责,就连原先的夏暖姐姐,也被她赶出府去了。
“徐氏的身子如何?”
“回主子的话,说……说是母子平安。”
穆芷徽脸色阴沉,不等她开口,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贺氏从外头走了进来。
贺氏一进来就见着地上碎了一地的茶盏,不禁皱了皱眉。
自打芷儿从王府回来,脾气就一日比一日不好。
一个不如意,就摔这摔那,镇国公府家大业大,可也不能这么个任意妄为。
见着贺氏进来,穆芷徽吃了一惊,上前几步,福了福身子道:“母亲不是去了祖母那里吗?”
听着自家闺女的话,贺氏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听到徐氏诞下嫡子,我就知道你心情不好,就向老太太告退了,过来看看你。”
贺氏说着,拉着穆芷徽的手坐在了桌前。
早有丫鬟手脚麻利,将地上的茶盏收拾走了,又上了两盏茶来。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事情既已如此,哪里是你难受就能改变的。你这性子,也该收收了。”贺氏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
自己生出来的闺女自己知道,这几个月来,芷儿心里有委屈,才这么大的脾气。
可不管怎么说,生再大的气也不顶用不是。
“方才见着你二婶,说是前几日蘅丫头过你这来,你却是爱理不理,连个好脸色都没。”
说这话的时候,贺氏脸上带了几分隐忍的怒气。
穆芷徽本就因着徐昭诞下小世子的事情心里头不痛快,听着贺氏这话,心里头一瞬间便烦躁起来,想都不想就开口道:“母亲这是替二婶来质问女儿吗?”
她的话音刚落,贺氏跟前的詹嬷嬷就开口道:“姑娘不可胡说,太太这几个月,整晚整晚睡不好,还不都为着姑娘的事情。姑娘这些话说出来,太太心里头得有多难受。”
其实穆芷徽将这话说出来,心里也知道是自己错了,可听着詹嬷嬷的话,却是无来由恼怒起来。
母亲还没说什么,如今竟连一个奴才也敢对她指手画脚来教训她了。
“放肆,你一个奴才也敢教训我?”
詹嬷嬷一时就愣在了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很是难堪。
这些年她在太太房里伺候,府里的人哪个不给她几分脸面,她哪里被人这样当着丫鬟婆子的面责骂过。
不等詹嬷嬷开口,贺氏就拿起桌上一杯冷水泼在穆芷徽脸上。
“清醒些了吗?”
穆芷徽一时愣住了,冷水顺着她的脸颊淌下来,渗进领口中,叫人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见着母亲阴沉中又满是失望的神情,穆芷徽心里咯噔一下,泪珠就忍不住滚落下来。
“母亲,女儿错了,可女儿心里头苦啊。母亲知道下头那些人怎么说,都说女儿是被王爷厌弃,才赶回娘家的。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女儿这样赖在娘家不走,白吃白喝,活的连她们当奴才的都不如。”
穆芷徽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苦涩,将这几个月来所受的委屈全都说了出来。
“母亲,女儿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也省得连累了镇国公府的名声。”
贺氏听着这些话,愣了一下,好半晌才脸色铁青朝身边的詹嬷嬷看了一眼。
“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人在下头嚼这舌根?”
这些事情,贺氏是当真不知道。
她虽然清楚有人会说些闲话,可这样不顾芷儿脸面的,下头的奴才哪里有那个胆子说。
见着贺氏恼怒,詹嬷嬷迟疑了一下,才吞吞吐吐道:“太太,这事情老奴也去查了,说是二太太屋里的丫鬟玉桂说的。”
“二太太的性子太太也是清楚的,咱们就是过去问,怕也问不出个什么来,二太太定推的一干二净,说不准还说是太太胡说,栽赃陷害她二房的人。”
这便是为什么詹嬷嬷一直都没将此事告诉贺氏的缘故。
贺氏是当家太太,这些年也深得老太太看重。
可自打大姑娘撞死,老太太对太太也就冷了几分。
虽说比起那姜氏来,老太太还是更信自家太太。可耐不住那姜氏会伏低做小伺候人,老太太哪怕原先再不待见她,如今也被她哄的隔三差五赏赐些东西过去。
更别说,那蘅姑娘嘴甜又是个最重规矩的,这几个月,更是日日去老太太屋里请安,陪着老太太。这母女二人,已经在老太太跟前讨了好。
如今太太再去讨说法,只会送上门去叫人羞辱罢了。
说这话的时候,盏嬷嬷脸上也很是有几分难看,心里头更是责怪上了穆芷徽来。
老太太有句话说的没错,倘若不是二姑娘自己作死,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想想肃王妃徐氏,再看看自家姑娘,这人和人,还真是没法儿比。
听着詹嬷嬷的话,贺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竟只没好气瞪了穆芷徽一眼,站起身来就离开了。临走时,竟是一句关心的话也没说。
穆芷徽坐在桌前,脸色难看,半天都没有动静。
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哪个也不敢上前,生怕一个不小心,被自家姑娘迁怒了。
穆芷徽在桌前足足坐了半个时辰,直到身子都有些麻了,才叫人伺候着她沐浴更衣。
她心中想起了方才母亲那满是失望的目光,还有詹嬷嬷敢怒不敢言,眼底里的那抹不屑。
想着这些,她突然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她废了这么大的劲儿,好不容易才嫁给王爷,如今却是一败涂地,连下头的奴才都瞧不上她。
“姑娘可是睡下了?”
“嘘,小声些,姑娘心情不好,别将姑娘吵醒了,到时候还不知道是哪个又要倒霉。”
“哎,说到底也是姑娘自己找的,之前太太又不是没拦着,不想叫姑娘当个妾室,是姑娘自己不听,非要嫁到肃王府。如今瞧瞧,被王爷嫌弃撵回来了,听说,姑娘如今还是清白的身子,王爷是一次都没碰过姑娘呢。”
“快别说了,也不知是哪里听来的混账话,姑娘嫁到肃王府这么长时间了,怎么可能还是清白的身子。”
穆芷徽站在窗前,将两个丫鬟的话听在耳朵里,一张脸都有些扭曲起来了。
两个丫鬟正说着,突然见着站在窗户下的穆芷徽,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眸子里满是惊惧。
穆芷徽却是只看了二人一眼,转身就朝里屋走去。
两个丫鬟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不知是该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还是担心往后在姑娘这里怎么当差。
兴许姑娘想起今日的话来,随便安个罪名就将她们发卖出去了。
徐昭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只觉着累的厉害,全身上下都没有一点儿力气。
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着坐在床头,正一动不动看着她的韩子煜,他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传来一阵暖意。
“醒了?”
听韩子煜这样问,徐昭才发现外头已经天亮了,自己竟然睡了整整一日。
见着韩子煜脸上的憔悴,徐昭不用想也知道他定是在屋里陪了自己一个晚上。
徐昭抬起手来,摸在他的脸颊上,见着他憔悴的脸色,有些心疼道:“王爷也去歇歇吧。”
韩子煜轻轻笑着,却是开口说了句叫徐昭都有些脸红的话:“昭儿果然还是最在乎本王,连孩子都没问一句。”
听韩子煜这样说,徐昭才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忘了最重要的事情,连忙开口问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王爷快叫人抱过来。”
韩子煜没有说话,却是站起身来亲了亲徐昭的嘴角:“是个小世子,稳婆说长得像本王,本王却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说这话的时候,韩子煜的言语间竟有几分小孩子气。
徐昭见着他这个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那稳婆定是为了讨好王爷,才说那些话。”
韩子煜点了点头,叫人将小世子抱了过来,递到徐昭眼前。
连翘和瑞珠扶着自家王妃坐起身来,又在她背后垫了两个大迎枕,叫徐昭靠的舒服些。
见着襁褓中皮肤皱巴巴,手指和树枝一样细的小包子,徐昭整颗心都要融化了,伸出手来轻轻碰了碰小包子的脸颊,根本就不敢用力,生怕稍微用力些,就将小包子的脸给划破了。
徐昭嘴角的笑意怎么掩也掩不住,逗了小包子好一会儿。
“王妃可要抱一抱小世子?”
听着乳母的话,徐昭却是摇了摇头,她自己身上脏脏的,一身的味儿,还怕将小包子给熏着了。
徐昭摇了摇头,又看了小包子好几眼,才叫人将小包子抱下去。
如今最想做的,就是好生洗一个澡。
要不然身上脏兮兮的,连她自己都要嫌弃自己了。
徐昭才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瑞珠和连翘还有江嬷嬷就一脸的不同意。说什么月子里不能洗澡,更不能洗头,要不然受了风,往后都是要受罪的。
“王妃年纪轻,可别不在乎自个儿的身子,到时候落下病根儿受罪的还不是王妃您。”
江嬷嬷是韩子煜跟前的老人,对于徐昭来说也算是长辈了,听徐昭这么说,连忙就开口道。
见着江嬷嬷不同意,徐昭就将视线移到了韩子煜身上,对着他使了个眼色,叫他帮着自己说话。
哪里想到,某人竟然当做看不见,全然不顾她求救的目光。
趁着江嬷嬷不注意,徐昭伸出手来,就在韩子煜胳膊上掐了一块儿肉,然后用力扭了一圈。
韩子煜吃痛,却是当着江嬷嬷的面不好叫出声来。
想了想,只说道:“嬷嬷叫人准备些热水,给王妃清洗清洗。”
“王爷。”
“只拿帕子沾了水擦一擦,想来也不碍事的。”
听韩子煜这么一说,江嬷嬷也知道自己是拗不过的,只能点了点头,叫人下去准备了。
于是乎,半个时辰之后,徐昭身上终于是干干净净,没那么难闻了。
不过,只擦了这一遍,就费了这么长时间。
徐昭头一回觉着,果然还是有丫鬟伺候要好些。
不然,若是到了平常人家,坐月子还不是脏兮兮的,不想忍也只能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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