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侧妃和齐氏进去的时候,正好见着韩子煜亲手将茶盏递给徐昭。
两人见着这一幕,心中各有心思,只是不好表露出来罢了。
“妾身(婢妾)见过王爷,王妃。”
二人一前一后进来,缓步上前,恭敬地请安。
徐昭的视线落在二人身上,审视了片刻,才对着坐在一旁的韩子煜道:“王爷若是有事,就先去书房处理公务吧。”
韩子煜本就不关心这些后宅之事,听了这话便点了点头,道:“那本王晚些时候再过来。”
韩子煜说着,便站起身来,视线在穆氏和齐氏的身上停留了一秒,便径直离开。
“恭送王爷。”
待韩子煜离开后,连翘才上前扶着徐昭起身,坐在了软榻上。
穆氏和齐氏跟着走了过去。
“好几日不见王妃,妾身心中真是记挂,只能日日抄写佛经替王妃祈福,愿王妃身体康健,能平安诞下小世子。”
不等穆芷徽开口,齐氏就福了福身子,满是担心道。
说着,就从袖中拿出一本抄好的佛经来,双手呈上:“婢妾字迹粗糙,还请王妃不要嫌弃。”
徐昭使了个眼色,连翘便上前将那佛经拿了过来,递到徐昭手中。
徐昭接过去,打开看了看,只见一笔的簪花小楷,叫人瞧了,心情便能好些。
“这样好的字,齐氏你就无需妄自菲薄了。”
听着徐昭的话,齐氏微微一笑,只奉承道:“能入得了王妃的眼,便是婢妾的福气了。”
齐氏这般讨好徐昭,穆芷徽站在一旁,心中又是不屑又觉着不是滋味儿,只开口道:“妹妹真是好心思,这些日子忙着服侍王爷,倒难为了妹妹还能抽得出空来,抄这些个佛经替王妃祈福。王爷若是晓得了,定也会心疼妹妹,更加的想要疼惜妹妹的。”
穆芷徽的话音刚落,殿内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齐氏的面色微变,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婢妾心中敬重王妃,自然是抽得出空来的,倒是姐姐平日里无事,可是清闲得很。”
齐氏短短一句话就将穆芷徽给噎住了,她分明是暗指她心存不敬,仗着自己的侧妃的身份,瞧不上徐昭这个当王妃的。
“妹妹可别血口喷人。”被齐氏这样一激,穆芷徽终于是忍不住训斥道。
她的话音才落,就见着齐氏眼底透出一抹笑意来,哪里能不知道是中了齐氏的招。
这里可是朝华院,哪里有她训斥妾室的份儿。
穆芷徽回过头,就见着坐在软榻上的徐昭,脸色已然沉了下来,只带着几分冷意看着她。
穆芷徽心中咯噔一下,虽不想在徐昭面前降了身份,却又不能叫她拿住了这个把柄,闹到王爷跟前,叫王爷以为她不懂规矩。
这样想着,穆芷徽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请罪道:“王妃恕罪,都是妾身心急,一时失言了。”
她这一跪,四周的视线便都落在她的身上。
不等徐昭开口,齐氏就福了福身子,出声道:“王妃,穆姐姐虽是一时失言,可到底也是冒犯了王妃,这事情若是传到王爷耳朵里,难保王爷不震怒,觉着王妃治家不严,才使得穆姐姐这般不懂规矩。”
齐氏既然已经将穆芷徽得罪了,自然也不怕得罪的更多。如今只想着叫穆氏这个侧妃丢尽脸面,也好叫这王府的人知道,这府里头除了王妃外,她才是那个最得王爷恩宠的人。
所以,才一开口就将韩子煜这个王爷给搬了出来。她相信,有了这样好的借口,徐氏没道理不责罚穆氏。
毕竟,穆氏这个侧妃的身份,从进府的那一刻开始,应该就是徐氏心中的一根刺。
听着齐氏的话,穆芷徽心中恼怒,猛地抬起头来,冷声道:“齐氏你……”
她才刚开口,就被徐昭打断了。
“放肆!这里可是朝华院,不是你的惊鸿院。”
徐昭将茶盏搁在桌上,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穆芷徽,训斥道。
徐昭这话,明显是将齐氏的挑拨听了进去。
不等穆芷徽开口,徐昭又淡淡道:“本王妃也不想重罚你,不过你既然触犯了王府的规矩,我就罚你在院子里跪上一个时辰。”
徐昭自打嫁进王府,一直都是宽厚待人,还从未责罚过哪个。
如今,头一个就对穆芷徽下手,看在旁人眼中未尝没有立威的意思。
穆芷徽心中虽然恼怒,却也知道此时多说无益,徐氏这是存了心思要叫她难堪。
“侧妃娘娘,请吧。”瑞珠上前,躬了躬身子,对着穆芷徽道。
在众人的注视下,穆芷徽从地上站起身来,挺直着后背一步步朝殿外走去。
这几日临近入冬,天气也一日比一日寒冷了。
穆芷徽跪在地上,只一会儿工夫,脸色就有些苍白起来。
她身为镇国公府嫡女,平日里即便是犯了错,也未尝受过这样的责罚。
她心中又恨又怒,既恨齐氏,也恨徐昭这个王妃。
这样毫无颜面的跪在朝华院,躲避不过丫鬟婆子投过来的奚落和同情,叫她不禁想到了出嫁那一晚母亲所说的话。
母亲说,她虽是侧妃,可到底也是王爷的妾室,一个“妾”字就注定了一辈子都要低那徐氏一等,处处受她拿捏,仰人鼻息。
那时候,她心中虽明白,却并非不存着自己的打算。
她想着她进了王府,若能得王爷宠爱,再加上侧妃的身份,未必不能和徐氏这个王妃相抗衡。
到了今日,跪在这朝华院中,她才彻底明白过来,她当日的想法有多么的无知可笑。
穆芷徽想着进府这些日子所受到的冷落和羞辱,眼泪就忍不住涌上来,却又怕被下头的奴才看了笑话,又硬生生忍了下去。
殿内
徐昭看着站在面前的齐氏,不经意开口问道:“听说这些日子,王爷常去你那里?”
徐昭随口一句话,就叫齐氏露出一丝紧张和不安的神色来。
徐昭将她脸上的神色看在眼中,只微微一笑,温声道:“不过是随口一问,你也别紧张。”
“你进府不久,却也是服侍过王爷的,该知道王爷这人性子有些冷。所以你能入了王爷的眼,也算是你自己的福气了。”
说这话的时候,徐昭的语气中没有一丝的嫉妒和生气,反倒格外的温和,听到齐氏的耳中,竟多了几分真心替她高兴的意思。
齐氏不是个蠢笨的,知道她一个侍妾的身份,即便是得了几日恩宠也不至于叫徐昭这个王妃起了忌惮之心。
所以,只迟疑了一下就上前一步,跪在了地上。
“婢妾身份卑微,能得王爷恩宠乃是王妃容得下婢妾,王妃若是不嫌弃婢妾拙笨,婢妾愿为王妃效犬马之劳。”
自打齐氏进了王府,她就深知自己的处境。
她身份低微,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侍妾,虽然宫里头有俞氏那一层关系在,可因着俞氏和安王的关系,只会叫她在这肃王府更尴尬几分。
如今,她虽得王爷恩宠,可这恩宠却太不牢固。
唯一能改变这种处境的,只有徐氏这个当王妃的。
这些日子,她早就知道在王爷心里,徐氏是不同的。
齐臻跪在地上,久久都听不到回应,心中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只过了一会儿,才听得一声轻笑,徐昭开口道:“这话倒是好笑,你服侍好王爷就行了,我这里丫鬟婆子什么都不缺,倒也不需要你效什么犬马之劳。”
徐昭一句话,就叫齐臻心里咯噔一下。
平日里只觉着徐氏年纪小,没有什么城府,如今才知,这徐氏也是个厉害的。
她抄写了那些佛经示好,如今又跪下来想要投靠她,若是换了旁人心中便是有些迟疑也不会这样果断的拒绝她。
而徐氏,却是这般毫无顾忌。
齐臻愣了愣,才出声道:“王妃教训的是,是婢妾一时唐突了。婢妾以为王爷性子清冷,今个儿宠着婢妾,指不定明日婢妾就失了这恩宠。婢妾身份卑微,心中难安才说错了话,想着若是能有一人在府中帮衬,便也能熬过这漫漫时日,还请王妃不要怪罪。”
齐臻说完这话,就重重磕了个头,低着头不再说话了。
她话中的深意徐昭如何能听不出来,不过是借着自己的事情暗指她这个王妃,也不能长久的得宠下去。
所以,若有一个能帮衬,总比一个人应对这后宅之事要来得容易。
之前元宵节见着齐氏的时候,还以为她是个骄纵任性的。如今进府多日,尤其是听了她这话之后,徐昭就觉着,当日的齐氏,不过是戴了面具而已。
如今这样,才是她真正的性子。
徐昭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良久,拿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又看了一眼跪在殿外的穆芷徽,才开口道:“起来吧,这王府里闷得慌,往后若是闲来无事,可以来我这里坐坐,咱们也好说说话。”
听着徐昭的话,齐臻的脸上便露出些许喜色来,重重磕了个头,恭敬地道:“承蒙王妃不嫌弃,婢妾愿尽心服侍王妃。”
见着徐昭点头,齐臻这才站起身来。
许是跪了有些时候,齐氏起身的时候双腿有些僵硬,身子也忍不住晃了晃。
徐昭示意了站在一旁的连翘一眼,连翘便搬了个绣墩过来。
“坐吧。”
“谢王妃。”齐氏谢过,这才落座。
穆侧妃被徐昭罚跪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韩子煜的耳朵里。
韩子煜听了,面色如常,抬起头来看了站在下头的沈长生一眼。
“往后要是罚跪,就到跪在外头去,别占了朝华院的地儿。”
饶是沈长生伺候了韩子煜多年,听到这般毒舌的话,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感慨来。
那穆侧妃是多么想不开,才费尽心思嫁给自家王爷为侧妃。
这话若是传到她耳朵里,哭都能哭死了吧。
察觉到自家侍卫的目光,韩子煜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愣着做什么,没事做了?”
韩子煜的话音刚落,沈长生就忙不迭出了殿外。
如今大皇子封了安王,朝堂上瞬息万变,因着户部的事情,下头的人忙的连个好觉都睡不了。
也就是自家王爷,还有心情说笑。
只半个时辰的功夫,穆侧妃被王妃罚跪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王府。
君嬷嬷听到这消息的时候,面色大变,心中更是忍不住责怪起青柠来。
这丫头跟在主子跟前也不知道劝着些,任凭主子说错了话,如今挨了责罚,颜面尽失,往后更难在府中立足了。
“去打听打听,到底是因何缘故?这要罚跪到什么时候。”君嬷嬷吩咐道。
“是。”跟前的丫鬟应了一声,忙不迭走出了屋外。
只一会儿工夫,就匆匆忙忙跑回来了。
“怎么回事?”
那丫鬟一路跑回来,气喘吁吁,半晌才回道:“回嬷嬷的话,奴婢打听到了,好像是那齐氏从中挑拨,才惹得王妃动怒,责罚了主子,说是得跪满一个时辰呢。”
“主子身子娇弱,怕是受不住这样的责罚,嬷嬷快些想想法子吧。”
这丫鬟说到最后,声音也有些低了起来。
既然是王妃罚跪,这府里除了王爷一人,谁能救的了自家主子。
可偏偏,主子自打进府,就恩宠全无,如今还是清白之身。
这责罚,只能是领到最后了。
君嬷嬷听了那丫鬟的话,脸色也是变了变,恨恨道:“我就说那齐氏正当宠,不要轻易招惹,主子却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嬷嬷也别生气,那齐氏仗着王爷宠爱跋扈嚣张,嬷嬷也是知道的,主子大概是忍不过去,所以才……”
那丫鬟说着,对上君嬷嬷的视线,就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君嬷嬷重重叹了一口气,才叫人吩咐叫人备些热水,再煮些姜汤。
足足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才有婆子将脸色苍白的穆芷徽送回惊鸿院来。
见着自家主子面色苍白如纸,狼狈不堪的样子,一时间惊鸿院都乱作一团。
君嬷嬷伺候着穆芷徽沐浴之后,又喂着她喝了一碗姜汤,又给她盖上了厚厚的锦被。
才刚喝完,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看着穆芷徽的脸色,却是迟迟都不敢说话。
“说吧,出什么事了?”君嬷嬷看了那丫鬟一眼,开口问道。
那丫鬟迟疑了一下,才回出声道:“回禀主子,是江嬷嬷派人请了大夫来给主子诊脉。”
那丫鬟说完,就低下了头,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家主子将火气撒在自己的身上。
果然,听到江嬷嬷派人请大夫过来诊脉,穆芷徽的脸色愈发的难看起来,伸手就拿起桌上的空碗朝地上摔去。
君嬷嬷眼疾手快,拦住了她,劝道:“主子不可,若叫外头的人听见了,还以为主子是因着受了责罚,心中怨愤。传到王爷耳朵里,怕是会愈发的震怒。”
这样一来,主子得宠便是再无可能了。
如今主子虽受了些委屈,可也不能将这一线机会都给断了。
君嬷嬷说着,吩咐了站在那里的丫鬟一句:“请那大夫进来吧。”
“是。”那丫鬟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就转身退了出去,很快就领着一个中年大夫走了进来。
“草民见过侧妃娘娘。”
“起来吧。”穆芷徽看了那大夫一眼,开口道。
许是方才跪的太久,有些着凉,她喉咙里也痛的厉害,说起话来都有几分沙哑了。
那大夫听着这话,这才站起身来,走到床前拱了拱手开口道:“容草民给侧妃诊脉。”
早有丫鬟拿了帕子盖在穆芷徽的手腕处,那大夫这才伸出手来,手指搭在穆芷徽的手腕处,只片刻的功夫,就收回手来。
“侧妃只是着了风寒,并不大碍,吃几服药就好了。”
穆芷徽病在腿上,可到底碍着女儿家的身份,不好叫那大夫看。
君嬷嬷深知这其中的难处,只好在大夫开药的时候,又讨要了几张治疗腿伤,祛除淤青的方子。
那大夫行医多年,多少也知道这王府内院有些不能说的事情,所以只想了想,就开了方子。
君嬷嬷给了那大夫银子,又低声嘱咐道:“娘娘得病的事情还请大夫不要往外头说,免得叫人议论,招来非议。”
“嬷嬷放心,草民不是多嘴之人。”
等送走了那大夫,君嬷嬷才将那方子收了起来,对着穆芷徽道:“一会儿老奴出府一趟,将这方子拿到杏林堂去看看,别出了什么岔子才好。”
君嬷嬷素来小心谨慎,事关穆芷徽这个主子,更是存了十二分的小心。
穆芷徽听了,点了点头,江嬷嬷是徐氏的人,她请来的大夫,她自然是信不过的。
倘若徐氏借此机会动了什么手脚,她才是后悔莫及。
因着跪了一个时辰,穆芷徽身子便有些乏困,膝盖处也疼的厉害,只叫丫鬟拿热水浸湿了帕子,给她敷在膝盖处。
弄了好些遍,青柠才扶着穆芷徽躺了下来。
而君嬷嬷,则是出了王府,一路去了杏林堂。
惊鸿院这边的动静早有人回禀给了徐昭。
“叫那大夫去也是走个过场,叫府里的人瞧瞧,免得叫人议论。”
“不过那君嬷嬷倒是个小心谨慎的,不愧是国公府的老人了。”
江嬷嬷说完这话,看了坐在软榻上的徐昭一眼,才又笑道:“不过这猜疑心重,这一回却是叫穆氏多吃了苦头了。”
那大夫虽是她派去的,方子却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穆氏若是吃了那药,出出寒气今晚兴许就没那么难受了。
可偏偏,穆氏和君嬷嬷都信不过,所以才专门出府一趟。
如此来回折腾,倒叫穆氏多受了罪。
不过原本就是场面上的事情,倒也没什么可介意的。
如今该注意的,反倒是那个齐氏。
就连她,也是小瞧了这齐氏。
“王妃虽给了那齐氏体面,倒也不必叫她经常过来,齐氏深谙医术,没得中了她的招。”江嬷嬷开口道。
徐昭听着,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嬷嬷想个法子将这消息放出去,就说齐氏得王爷恩宠,嚣张得很呢。”
江嬷嬷听了,知道她话中的意思,忙应了一声,下去了。
见着江嬷嬷离开,徐昭才在软榻上躺了一会儿。
今个儿事情也多,徐昭也觉着有些乏了。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就见着韩子煜已经坐在了屋里。
徐昭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
韩子煜放下手里的书,看着徐昭依旧有些疲惫的样子,开口道:“往后这些事情叫江嬷嬷做就好了,你有着身孕,不该受累的。”
听着韩子煜的话,徐昭轻轻摇了摇头:“也就是一些小事,哪里就受累了。”不过是有着身孕,更容易犯困罢了。
对上韩子煜的目光,徐昭却是没好坚持,只开口道:“王爷放心,我知道自己身子的。太医每日来诊脉,又没有说什么。”
韩子煜听着,这才点了点头。
正好到了用晚膳的时候,韩子煜陪着徐昭用了饭,才叫丫鬟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收拾下去。
“闲来无事,王妃陪本王下棋吧。”
听着韩子煜的话,徐昭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某人又不是不知道她棋艺差,根本就是在借着机会炫耀嘛。
徐昭心里想着,便忍不住出声道:“那王爷可要让妾身几回,不然每次都输,还有什么意思。”
徐昭这是明显还没下棋就想着要悔棋了,韩子煜却也不介意,听到她的话之后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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