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四月份了,荡漾的春风扑面而来,吹开了烂漫的山花,也吹散了战争的阴霾。
大金的军神南安王似乎是想把他对战争的热爱发挥到极致,休整十天之后,集结大军,采取人海战术,飞速追击只余不到二十万人的惊魂未定的东枢军队。
再次陷入包围圈之后,东枢军队这才发现,参加战斗的不只是明面上的南疆戍兵和东疆戍兵,还有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战场并绕到自己后面守株待兔的新军!
当东枢主帅被南疆戍兵的火药弹轰死之后,东枢军队陷入绝望,军心彻底涣散。
一部分人拼死突围,除了极少数幸运儿,几乎全死在了突围战中;一部分死忠派忍受不了这样的失败,切腹自杀;其余的东枢军队全部向大金投降。
只因东枢国当权者和大金朝皇帝玩弄权术的一个私下约定,东枢超过十万的士兵死在了东枢和大金的边境。
四月十二的夜晚,赵贞带着一群手下巡视战场归来。这时候夜幕早已降临,空中高悬着一轮圆月,清白的月光下,原该平坦的草原上却黑黝黝的凸凹不平,堆积的全是东枢士兵的尸体。
周围除了答答的马蹄声和偶尔响起来的一声凄厉鸦啼,堪称一片死寂。
赵贞骑在马上,看着这凄惨的场面,心里一动,想起了一句诗:“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现在失败的是东枢军队,他还可以居高临下视察战场;若是失败的是自己呢?朱紫怕是只能在梦里见到自己了!
作为一个年轻的沙场老将,赵贞第一次对战争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当然,这个看法目前还只是一个小小火种,只有等到时机成熟,才可风助火力,终成燎原之势。
赵贞勒马停住,他的亲信都围了上来,其他人远远地等候着。
他吩咐身后的新军将领孙家毅和军师章子涵:“连夜派人挖一个万人坑,把这些人的遗体全掩埋了,坑要深挖,另外,表面不要留坟,直接平了,上面种上草,不要被人看出来。”
孙家毅和章子涵答应了一声,驰马离开,执行赵贞的命令去了。
赵贞又想了想,叫过后边的樊维斌和白子春:“开始在东枢国内散发舆论,渲染的重点是——国君因为一己之私,不顾百姓死活,发动不义战争,入侵大金,致使十万健儿命丧他国,无数家庭妻离子散。”
樊维斌和白子春领命而去。
南疆戍兵的将领郝精诚、军师王乃宇和赵贞的谋士田子敬催马上前:“王爷——”
“军需供应目前怎么样了?”月光下的赵贞,俊美的脸没有表情,脸色凝重。
田子敬拱手道:“户部的李元同试图拖延,被高老丞相申斥了一顿,如今换成了中立的华天勇;不过,即使没有朝廷的援助,咱们从南疆源源不断运过来的粮草,最短大概也能支持到五月底。”
赵贞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下,才道:“若是有意外发生,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郝精诚三人齐声道:“谨遵王爷之命!”
这三人中,田子敬是赵贞在北疆之战中,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跟着赵贞的时日虽短,但是私人感情很深,最是忠心耿耿。他看着赵贞,心里百感交集,道:“王爷,有事属下服其劳,您何必以身犯险?”
赵贞淡淡地道:“既然疖子一直在这里,与其让它日日肿痛,不如趁机挤了算了!”
“可是——”
“我意已定,不必多言。”
“是。”
赵贞看了看田子敬。田子敬是个三十多岁的瘦弱汉子,可是却心思缜密,更难得的是对自己忠心一片。他略一沉吟,方道:“东疆戍兵的将领严立成为人端方,和他相处你要注意一点!”
“是。”田子敬看着南安王,眼睛有点湿润,他知道南安王沉默寡言,很少有这样絮絮地对人解释交代的时候,心里一阵触动。
“你去布置去吧!”赵贞不再看田子敬,他要考虑的事情还有很多,千条万缕,必须全部理清。
“是。”
田子敬叫上后面跟上来的严立成,一齐骑马离去了。
赵贞的亲卫没有召唤,都远远地站着,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可是赵贞却叫了一声:“赵壮。”
赵壮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参见王爷!”
对于他的突然出现,赵贞一点也不惊奇,低声问道:“宫里的朱妃还没生?”
“属下刚刚接到信报,辰时已经开始阵痛,现在还没消息!”
“接着等,一旦有了消息,就开始发动全盘计划!”
“是!”
赵壮退下了,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月的南安王府,花团锦簇,美不胜收。在似锦的繁花中,走出来两位丽人。
打先的一位容颜明艳妆扮素雅,白色绣银纹春衫,浅紫色绉纱裙子,烟紫色披帛,乌黑长发简单挽了一个堕马髻,只用一根繁花碧玉簪固定,白皙如玉的肌肤上一双明媚大眼,却似乎含着轻愁,腹部已经高高隆起。
落后的一位一身大红泥金春袍,白色泥金边千褶裙,衣物华贵,气质淡雅如仙,容颜清丽绝伦。
两人联袂而来,身后紧紧跟着一群丫鬟侍女。
挺着七个月大肚子的朱紫没想到自己还有和王惜珍如此亲热的一天。
王惜珍的丈夫参将周琅也跟着南安王去了东疆战场,临行前嘱咐王惜珍常去南安王府向高太妃和朱侧妃请安。
王惜珍成亲之后,作为周琅的填房,上有五十岁人老心不老的婆婆,膝下多了周琅前妻的的一对嫡子嫡女和妾生的两位庶女,下有周琅的三位姨娘和四个通房,镇日宅斗,有输有赢,心力交瘁,倒是把来南安王府请安当成了难得的休闲,和朱侧妃的交流也多了起来。
她一直不是很看得上贱婢出身的朱侧妃,自己成亲之后,才发觉朱侧妃实在是一位潜藏很深的高人啊高人——居然能够让堂堂的南安王不娶正妃不纳妾专房专宠,而且生下南安王唯一的子嗣小世子,还取得了高太妃的欢心,这是怎样逆天的本事彪悍的实力啊!
她决心向朱侧妃请教取经,以提高自己的宅斗战斗力。
王惜珍的美貌,不光对男人有用,对女人同样有用——几日下来,朱紫已经对她举起了白旗,任她宰割,只要不涉及隐私,有问必答。
朱紫是标准的颜控,当王惜珍春花般清丽的脸晨星般清澈的眼不再带着漠视,而是对着她温柔地微微一笑的时候,朱紫马上沦陷了,王惜珍问什么,只要能回答,她就答什么。
几次交流下来,王惜珍已经判定了——朱紫要么是在装傻,扮猪吃老虎,实际上大奸加大滑;要么是真傻,傻人有傻福,南安王是好汉无好妻,英雄偏伴拙妾眠。
她决定最后再盘问朱紫一次御夫之道。
朱紫率先走到碧杉榭,在银铃的搀扶下走了进去,靠着栏杆坐了下来。
银铃两个月前就回来了,带回来不少朱紫母亲让捎过来的礼物,都是些山货药材以及她亲手缝制的小儿衣物之类的,把怀孕易感的朱紫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银铃依旧面瘫无表情,可是一直紧跟着朱侧妃,生怕周参将夫人一时冲动,推倒朱侧妃。
王惜珍也跟了进来,看到朱紫愁恹恹的样子,很是不解:“侧妃您到底忧愁什么呢?”
朱侧妃身怀有孕身娇肉贵,被王爷太妃捧在手心里,出行则是珠围翠绕丫鬟婆子一群,她还有什么不满滴?
朱紫看着王惜珍,有点目瞪口呆,她没想到和王惜珍熟了之后,才发现对方是如此的没心没肺。
以前朱紫只觉得王惜珍很冷静,很淡定;现在朱紫觉得她或许是没心没肺也未可知。
周参将和赵贞一样,都在刀箭无眼的战场上啊!朱紫的心每天都提的高高的,压抑得不得了,可是王惜珍却有精神来问她如何驯夫。
拜托,驯夫?被驯吧?是赵贞驯她还差不多吧?!
朱紫无力地倚在栏杆上,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和王惜珍纵是想接近,也是没有共同语言的。
看着望不到边的粼粼碧波,朱紫无声地叹了口气。
赵贞到底怎么样了?没有再受伤吧?身体是否强健……
王惜珍看她神色之间担忧之色明显,就问道:“侧妃难道是在担心宫里的朱妃娘娘?”
“呃?”朱紫一愣,马上道,“是啊!”
朱紫对于朱碧不是特别担心,因为赵贞临行前向她保证,朱碧会没事的。
她就是莫名其妙地信任赵贞,赵贞说没事,他肯定私下里做了很多事情,朱碧一定没事的!
朱紫的心思转向朱碧。
四月的金京,又是一年繁花烂漫时。
后宫深处青云殿里,众多宫女太监已经严阵以待,四位产婆正守在临时充当产房的青云殿偏殿里。
朱碧已经破水了,肚子不太疼,就是怪怪的,好像想要便便,却又不是。
除了玉香和四位南安王安排进来的产婆,房中只有绿霞陪着她。
朱碧不敢奢求皇上过来,也没怎么盼望皇上过来。
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是她一个人的。
躺在床上的朱碧,此时正在给自己打气。
她深知生孩子是在鬼门关徘徊,稍有不慎,就会一尸两命,所以,为了孩子,她也要坚强起来。
自从被奶奶卖了之后,经历了那么多的丑恶,她不是依旧活下来了么?她不是照样活得很好么?
为了自己的孩子,为了关爱自己的姐姐,朱碧决心,要努力挣这一次命!
她知道宫中位分最高的许宜妃和宋淑妃不想自己生下这个孩子,可是有了姐姐姐夫的庇护,她一定会顺利生子的!
外面传来太监嘶哑的声音:“宜妃娘娘到淑妃娘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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