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沈贵妃踌躇满志的神情,那个宫女的头,低得低了,更加地低了。要知道,主子在显示自己的高贵的时候,作为奴才,就要将自己卑微到尘埃里去,只有这样的奴才,才能活得长久,才能不被主子猜疑!
沈贵妃满意地看了一眼那个俯身在地下,头都不敢抬一下的宫人,放缓了语气,说道:“你先回去吧,继续监视着太子那边,一有什么动静,及时向本宫汇报!”
那个宫人一应了一声,然后,低着头,倒退几步,转身离去了!在离开沈贵妃宫殿的时候,她悄悄地抹了一把冷汗。
在宫里生活的女人,就没有省油的灯,皇后如是,沈贵妃如是,就连能活到二十岁以上的宫女,都如是!其实,皇后和太子的谈话,她并没有耳闻。可是,却有人,以故意让她知道的方式,告诉了她。也就是说,这消息,有人想让沈贵妃知道,所以,告诉了她。而对方,早知道,她明是太子的宫女,可这暗地里,早已是沈贵妃的人了。而那个人,在透露这些消息的时候,也其实是一个警告,就是说,无论她做什么,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
虽然,经过后来的查证,确有此事,可是,那个宫女却知道,以后的路,更加危险,更加难走了!可是,无论怎样难的路,都要一直走下去的吧?就如她自从踏入宫闱之后,便永远都没有办法改变的命运一样!
那个宫女才离开不久之后,就有一个身着公公服饰的男子,也静悄悄地从沈贵妃的宫殿内走了出来。他先是左右看了一眼,看到无人在侧,然后,一溜烟地离去了!那公公所去的方向,正是太后宫殿的方向。想来,这也是无数潜伏大军中的一员,而这一个被太后安插在沈贵妃身边的细作,也回去向自己的主子,去禀告这个刚刚听来的消息去了!而太后宫里呢?又潜伏着谁的人?又会由谁处泄露风声?这些,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在这个宫殿里生活的人,一切都可能是假的……亲情,爱情,忠心、背叛、忤逆、哭、笑、嗔、怒,怨恨,感激。而住在这里面的人,显然习惯了每天戴着面具生活,戴得久了,可能连他们自己都会忘记,这究竟是一副面具,抑或是他们本来时的样子!
而秘密就象是一连串的珠子,只要断了一颗,就会跌得满地都是,再也串不回来了!
中午的时候,太阳从厚厚的云层之后,慢慢地探出头来,蓝色的天宇下,乌云慢慢地散了,照得满地的冰雪,更加晶莹剔透,刺目耀眼!
地上的脚印,慢慢多了起来,更多的积雪,被堆垄在一边,露出了原本黑色的大理石路面。而这匆匆忙忙的人行之中,又有几个,是要将这个秘密,传达给他们的主子?而这华丽深宫里四起的暗涌,又将掀起怎样的风浪?
这些,就真的不得而知了!
段青茗和刘渊带着段誉在后花园里玩!
段誉很少这样开心,他带着几个小厮在冰雪上打滚,堆雪人,也不管沾了一身的雪屑,于是,身后的小丫头就跟着他,一边叮嘱他小心些,一边帮他拍着身上的冰雪!
段誉“格格”地笑着,在冰雪之上奔来奔去,他一边笑,一边朝着更深的冰雪之地奔去,一不小心,就摔倒了,他也不起来,就赖在冰雪上打滚,将刚刚堆了一半的雪人,蓦地推倒了。
刘渊望着段誉,笑道:“你看看,誉儿多开心啊!”
段青茗微微一笑:“是啊,少儿无忧,我倒喜欢誉儿永远都是一副开心的样子!只可惜人长大了,烦恼就会多起来了,少年时的单纯,总会消失的!”
冰雪映着灰色的瓦片,远处,透露着峥嵘气息的飞檐兽角,正俯瞰天下,神色沧桑而且隐秘!
段青茗看着,眸子里的暗色,又微微地深了一些!
因为昨晚段青茗睡得沉了,竟然不知昨夜落雪。虽然,这小径上的冰雪,已经被清扫干净了,可远处的房檐上,枝端、树头,天地万物,只要有可以依托的地方,都是一片耀眼的洁白!
这并不是冬天的第一场雪。而是段青茗芒寿之后的第一场雪。所以,对于刚刚经过过一场风雨的她来说,意义也算是不同!
刘渊笑道:“冬天的雪最是有有趣,以前,还在母亲身边的时候,她老人家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泥炉沽酒,对着这雪景畅饮一番!”
提到母亲,刘渊的眸光微微地沉了一下。段青茗知道,他是怀念自己的母亲了!
一个被母亲保护得滴水不漏的少年,却在初入相府之中,就遭遇这样、那样的磨难和考验,这对刘渊来说,不啻更加增添了他对相府的怨恨,以及对相府夫人的怨恨,而这些情绪,对于初入相府的刘渊来说,无疑是危险的,亦是致命的!
严格说来,段青茗并不是一个多口多舌,喜欢爱管闲事的人。可是,刘渊的事情,她既然插足管了一下,就从此身陷其中,想再置身事外,亦已经不可能了!
段青茗轻轻地拈起一杯酒,望着刘渊,微微一笑道:“在刘公子看来,丞相大人为何对你宠爱有加?”
刘渊冷不防听到这样的话,眸光微微一凝,倒是老实地答道:“还不是因为我的这一身血脉?”
血脉亲情,自古不能改变,而刘直接受刘渊并倍加重视的最重要的原因,则只有一个,那就是,刘渊,他是刘直的亲生儿子!
段青茗知道,刘渊是个聪明人。有些事,只要稍一点拨,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段青茗遂一笑道:“那么,刘公子只要知道在相府之中,所倚仗的是什么,那就足够了!”
刘渊原本就冰雪聪明,听了段青茗的话,立时明白这是段青茗在告诫自己,只要紧紧抓住刘直的心,他就可以在相府站稳脚步,而其他的一切,自然不足为虑!
看到刘渊瞬间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段青茗又淡淡一笑:“在刘兄看来,我和刘蓉在表面上相处得如何?”
刘渊看了段青茗一眼,想了想,这才答道:“若不知道详情的人,自然会以为青茗妹妹对刘蓉犹如亲人,而刘蓉对青茗妹妹关爱有加,犹胜亲女!”
说完,刘渊又幽幽地加了一句:“自然了,也只有知晓内情的人,才知道你们是怎样的你死我活,不顾一切!”
段青茗微微一笑:“那么,在刘公子看来,我可以扳倒刘蓉,倚仗的,又是什么?”
刘渊侧过头去,握着手里的骨瓷杯子,将段青茗的作为全部细想了一遍。包括她的缜密,包括她的严厉,包括她的冷酷和维护,甚至是对段正假意的、或者是真心的迎奉……刘渊忽然恍然大悟起来:“青茗妹妹胜在有贴心的下人,还有,就是段伯父的信任!”
段青茗只是浅抿了一口,便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拿起手边的帕子,微微地拭了拭口唇,然后,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这才开口说道:“刘公子明白了这一层,就最好了,在这大家宅院里生活,最重要的,不是和谁斗,和谁成为敌人,最重要的是,先取得掌府人的信任,同时,要培植自己的实力,再有,对于应该敷衍的人,还要做到表面温和,最起码,不能让别人看得出来,你的心里在想什么!”
说到这里,段青茗忽然失笑:“刘公子学识渊博,冰雪聪明,这些东西,想来你都是懂的,却要青茗在这里班门弄斧!他日,若是伯母知道了,一定会责怪青茗越俎代庖,教坏了公子的!”
冬日的天气,虽然艳阳初升,阴霾轻散,可是,原本就怕冷的段青茗,还是被冻得手脚发麻,脸颊淡白、此时,因为浅饮了一口杨梅酒的缘故,所以,她的脸上,现出淡淡的酡红,犹如新敷的腮红,娇艳欲滴,可爱极了。刘渊只看了一眼,便有些不自然地别过了头去,不敢再看了!
刘渊的脸,微微地红了一下,他老老实实地说道:“说实话,以前在母亲身边,我多问的是学问之道,母亲从来只督促我的学问,这些东西,却从来不曾教过!”
刘渊微微有些失神起来,母亲原本出身大家,对于这后宅里的一套,自然更加能详于耳,可是,作为儿子,却是懵懵懂懂,还险遭人暗算。
段青茗听得出刘渊的沮丧之意,她缓缓接口道:“那是因为在伯母的眼里,男子汉大丈夫当顶天立地,而不是耽于在后院之中,和那些鼠目寸光的妇人们,争来斗去!”
刘渊一听,悚然一惊道:“青茗妹妹提醒得是,若有朝一日,为兄的和那些妇人一般见识,鼠目寸光,怕青茗妹妹,都看不起为兄的了!”、段青茗正色答道:“可是,你我都知道,刘公子你不会的这样的,是不是?”
段青茗的这一番提醒,已经起了正反的两方面作用。第一,教给了刘渊应该有的警性。第二,告诉刘渊,身为男儿,有些事。可为,有些事,绝对不可为!
刘渊饮下杯中酒,忽然微微叹息起来:“我在相府之中,可以说是锦衣玉食,可是,母亲她却仍然是粗茶淡饭,三餐不饱啊,前些日子,我叫人拿了些东西回去给母亲,她非但不收,还来信痛斥了我一番,说我玩物丧志,令她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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