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晋似是看出了他的忧虑,他走过几步,拍了拍他的肩道:
“丢不开,就尽量不要受伤。到时棠儿可是会闹的。”
这玩笑似的话,多少冲淡了一些凝重的气氛。
但京中,毕竟是风雨欲来。
那日探亲之后又过了几日,很快就到了宫宴的日子。裘晚棠是心满意足的从裴蓠口中撬来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虽然代价有些沉重。
裘晚棠扶着腰,郁卒的长叹了一声。
裴蓠初时和她说起宫宴的事,她还不大信端妃会做的这般明显。只是这会儿来了就知道,原来她们都小觑了端妃,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物,岂是老太君那等模样的。裘晚棠已经可以预见,裴老太君的未来不会很好过。
知道太多,就注定活不长久。
端妃容颜气质的清冷很能唬住人,只是裘晚棠却看的出来,那只不过是表象。端妃所谓的清高,只是为了博得帝王的另眼相待罢了。
从内到外,她伪装的都很彻底。若不是亲眼瞧清了她眼底深浓的阴霾,只怕裘晚棠也不会分辨的这般清楚。
然而,假的终究是假的。
裘晚棠曾听柳氏提起过,端妃很像一个人,却是正亲王已经不在人世的王妃。柳氏不曾出嫁前,与她有过一面之缘,那才真个是瑶台玉仙般的人物。不说什么威势,那前王妃的举手投足,无不是浑然天成的自然端雅,别人学,是怎么也学不像的。
有了这样的对比,裘晚棠再看端妃,就不觉带了审视的意味。
那些曾经纷乱的秘事,是否与这几人都有关?
裘晚棠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原因无他,这两个人,一前一后,约定好般的找上了她与裴蓠。还是在宫宴的晚上。
“那么,你意下如何?”
端妃拈着瓷盖撇了撇浮在面儿上的青翠嫩叶,茶水飘散了丝丝缕缕的热气,将端妃的表情朦胧成了大片的白雾。
裘晚棠并无局促之态,相反的,因着这里只有端妃和她两人。她反倒比之前来的自在不少,要知道,端妃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她再矫情下去,岂不是平白招人厌了吗?
“娘娘所言极是,只是贱妾乃凡俗女子,实在不敢这般。”
裘晚棠把端妃的话放在嘴边转了转,又原封不动的推了回去。端妃说的好听,却不知当初又是谁派了人赶尽杀绝。
端妃特意唤了她出来,便是想要裘晚棠把瑗儿给交出来。想也知道,这是裘晚棠拼了命换来的筹码,如何会遂她的意。
“你这是,要威胁我不成?”
端妃轻巧的阖上瓷杯,冷然笑道。
裘晚棠挑了挑眉,半点不落下风:
“娘娘是如何说的,贱妾怎的听不明白?”
端妃向来不是个耐心的,若是裘晚棠不知道还好,可此时她都已经身在其中了。还要这样遮掩推诿,就让她不由得上了火气。
“你再是装疯卖傻,难道能摘干净了不成?你现下将瑗儿送还给我,换得你的平安,这可不曾亏了你,我料想你是个聪慧的,合该识时务才是。”
端妃说罢,那神情就多了一抹阴郁。裘晚棠是不管她是故意表现自个儿的不满,还是不耐烦和她斡旋下去。只她再笨,也知道端妃的话当不得真。瑗儿才是最好的筹码。
是以,她没有接了端妃,反而自斟了茶水悠然的品味起来。端妃一直在等她的回答,这会儿见她浑然不把她当一回事,心里便窜了火。
“看来你是要不识好歹了。”
端妃皮笑肉不笑道,“今日我是不能将你怎样,但你可得小心,出了这宫门,说不得就有什么差错。到时莫怪我先前不曾提醒过你。”
裘晚棠暗道你可是早就下手了,又何必说的这样好听。但她到底压下了这话,继而浅浅对着端妃笑道:
“谢娘娘提点。”
她说完,眼见端妃似是又要出口甚难听的。便略一思量,上下瞧了端妃妆容,不经意道,“娘娘的模样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恐怕除了正亲王妃,无人再比的上了罢。”
裘晚棠提到晏青雁,纯粹是想膈应端妃。可孰知端妃闻言,整个人立时就僵住了。这下裘晚棠看的个清楚明白,前一位正亲王妃,说不得也在这纠葛之中。
“放肆!”
端妃倏然起身,狠狠的把瓷杯扫到了地上,砸的支离破碎。
“满口胡言,你竟敢拿死人来与我相比?!”
裘晚棠可不知端妃的反应会这样剧烈,甚至顾不上所谓的仪态,要一掌掴了过来。她手上还带着些戒子扳指,边角略尖,真要刮在脸上,就不得了了。
是以她眯了眯双眼,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端妃城府再深,也不过是个动动嘴皮子的。哪里像裘晚棠这样经历的多,当初那几个刺客都没奈何她,更别提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端妃了。
“娘娘慎行,贱妾出身将门,难免会些寻常女子所不会的。”
说实话,如果端妃不是端妃,而是别的身份,裘晚棠只怕早反掴了去。然而这会儿在宫里,不仅是端妃,就连她也要顾忌几分。
端妃的手腕被攥的生疼,她用力挣了挣,咬牙切齿道:
“你居然以下犯上,你且等着,今日这事可不会了断。我定要让你尝尝苦头,否则,只怕你都要反了天了!”
裘晚棠闻言也不惧怕,依旧低眉顺眼道:
“贱妾省得。”
端妃吃了这一个软钉子,当即也没了再纠缠下去的念头。她却是不信的,她还摆不平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这会儿她不能打草惊蛇,可是有一就有二,四个刺客杀不了她,那就来四十个,她还能飞了不成?
思及此,端妃就一把扯过自己的手腕,眸带讽意道:
“我就要看看,现下丞相国公自身尚且难保,又能护了你多久。”
她丢下这句话,转身愤愤离去。因着方才二人来时为了避嫌,那些宫女们都离的很远,是以端妃一走,这处便只剩下裘晚棠一人了。
夜凉如水,林木沉寂。裘晚棠攥紧了那只扯了端妃的手,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她虽然不怕端妃所言,但她的话难免有她的道理,的确,这个时候,哪家都不愿多生事端。
她陷入了沉思之时,就怔怔然出了神。没有感觉到身后正有人缓缓靠近。
“若是那正亲王妃还在就好了……。”
不知为何,看到端妃被一个已去世多年的人唬成这样,裘晚棠揣着些报复的念头,忍不住就脱口而出了。其实她自个儿也说不清道不明,为甚会觉得那前位正亲王妃能让事情简单些。许是她被搅的混沌了罢。
裘晚棠自嘲一笑。
“你识得青雁?”
兀的,一个低沉微哑的嗓音在她身侧响起。裘晚棠心口一悸,下意识的站起身转了过去。黑魆魆的深浓墨黑掩不住那道身影,裘晚棠透过远处灯烛的火光望过去,却见一中年男子立于她面前。大髦在身,锦衣华服,说不出的清俊朗朗。
她甫一定心,就猜到了此人的身份。能用这般亲昵的口吻唤正亲王妃的,除了正亲王本人,还会有谁?
只是她就不明白了,这些个大人物,怎的就在同一时刻找上门来,容她喘口气都不能。
“怎的就不说话了,我看刚才你可是牙尖嘴利的紧。”
正亲王似有若无的嗤笑了一声,裘晚棠不明白他的意思,也就不知他的想法。只是从现在看来,他的神色,叫人半点也摸不透。
“贱妾只在幼时听娘亲提起过,并未有幸识得王妃。”
裘晚棠手心出了细密的薄汗,然而她仍旧勉力镇定了下来。这会儿她还不知正亲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除了和他打太极,怕是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那你就敢随意拿她来压人?”正亲王忽而冷笑道,“现如今的小丫头倒是把胆子磨练的大了,不知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有意为之?”
正亲王的意思很简单,这是要裘晚棠自个儿承认,她是真鲁莽,还是多心计。说到底,正亲王哪能看不出来,他有这一说,也是为了给裘晚棠一个下马威。
裘晚棠和端妃的你来我往他都看在眼里,如果不揪了裘晚棠的错处,想让她妥协,便是难上加难。正亲王比端妃来的聪明,但这会儿的呵斥事及晏青雁,那其中有多少是为了他自己,他也不在意了。
因为只有她是不同的。
“王爷恕罪,贱妾不敢有冒犯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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