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公主听到侍从回报说是阿狸跟了叶潜回府去了,不回家来了,当下便皱起了眉头,细细询问了阿狸在宫中的事。侍从不敢隐瞒,只好将阿狸和煦儿的事说了。
朝阳公主一听,当下便令人备了马车,她亲自进宫去看看煦儿。
到了宫中,她先见了太后,此时太后还不知道煦儿受伤的事,听了后也是吃了一惊,忙命人带煦儿过来长寿宫这边。叶长云听了,无法,只好带着已经睡下的煦儿前去拜见太后。
太后抚摸着煦儿受伤的脸颊,颇为心疼:“这个阿狸,手下没个轻重,怎么就下了这样的重手!”她心疼阿狸,但也心疼这个亲孙子。
叶长云素日在太后面前饱受冷落,如今只是低头垂眸侍在一旁,并不敢多言。
太后心疼了一番煦儿,嘘寒问暖后,终于想起什么似的问:“阿瑾,阿狸人呢?”
朝阳公主略一犹豫,便道:“阿狸随着叶潜,回了叶潜府中。”
太后一听,顿时诧异:“怎么跟着叶潜回府了呢?”说着这话时,她把询问的目光看向叶长云。
叶长云心知若是太后知道这个,自然不悦,怕是又要怪罪到自己头上来,只以为自己故意着令弟弟笼络长公主,当下只故作不懂,低头不言语,等着朝阳公主自己解释。
朝阳公主望着母亲,柔声道:“母后,阿狸素来缺乏管教,如今更是打伤了太子,惹下是非,阿瑾想着让大将军对他严打教训也是好的。”
太后听了,轻笑一声,望了眼叶长云,目中带了冷意:“阿狸便是骄纵了一些,那又如何,便是需要管教,原本也该留在宫中,哀家自会教训他。”
朝阳公主上前替母亲锤着腿脚,温声道:“母后,淮安候在时,一直身在淮安,无暇顾及阿狸,才使得他养成如今的性子。”
太后听了这话,顿时有了眉目,惊讶地望着女儿,打量一番,终于道:“难不成——”
朝阳公主笑着点头,望定自己的母后道:“大将军向女儿求婚,女儿已经应允。”
太后闻言,目中顿时露出怒意,厉声斥道:“胡闹!”
这一声斥责,颇具威仪,惹得身旁的煦儿惊了一下,不解地看着自己的皇奶奶。
朝阳公主见此,望了眼一旁的叶长云,淡然道:“煦儿累了,也该睡下了,还请皇后带着煦儿下去歇息吧。”
叶长云正觉得为难,此时显然会惹得太后震怒,叶潜是自己的弟弟,虽说自己也是完全不同意这门婚事,但恐怕也会遭受连累引来太后斥责,如今朝阳公主能给自己这个台阶下,她自然是正中下怀,忙起身就要告退:“母后——”
谁知太后却冷扫了她一眼:“煦儿跟着奶娘下去,你留下。”
叶长云无奈,知道逃不脱了,只好听令,闷闷地站在下首听着太后教训。
太后扫了眼儿媳妇,又扫了眼女儿,冷笑一声:“你们两个倒是要好啊,瞒着我的眼睛,如今都要做下这门亲事了!”
叶长云忙跪下,柔声辩解道:“太后误会了,儿媳也是今早才听说的。”
朝阳公主站定,长身而立,望了眼跪在下首的叶长云,掀唇轻笑一声,挑眉对自己母亲道:“母亲,女儿两次丧夫,如今又为自己挑了一个上好佳婿,母亲却是不喜欢?”
她语气渐冷,望定母亲,柔声问道:“怎么,母亲希望女儿孤苦一人,将以后的大好光阴留下守寡吗?”
太后审视着女儿,口里笑道:“自然不会,只是阿瑾,你的婚姻大事,总是要慎重行事。”
说着,太后放下手中茶盏,看向叶长云,语气转凉淡:“之前我曾提过怀柔,她也是个好姑娘,我说叶潜怎么就死活看不上,却原来心里盯着哀家的阿瑾呢。”
叶长云含辱忍悲,赔笑解释:“母后,您怕是有所误解。”
太后居高临下,斜看了眼叶长云,并不搭腔,只对女儿说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朝阳公主垂眸看向叶长云,心中知道她必然是也不赞同自己和叶潜的婚事的,如今她若再遭受母亲责难,怕是引来她心中更多记恨,当下道:“母后,此事皇后事先确实不知。”
太后再次瞥了眼叶长云,凉声道:“我听闻你又有了身孕,还是先下去歇着吧。”
叶长云当下谢恩起来并告退,临走之前,瞥了眼太后身边的朝阳公主。
朝阳公主只含笑垂眸,却并不曾看她。
太后审视着自己的女儿,皱眉道:“阿瑾,天下男子众多,难道你非要嫁与叶潜不成?”
朝阳公主抬眸望着自己的母亲,笑道:“母后,若是天下还有第二个叶潜,今日今时,母亲也不必为叶家烦忧了。”
太后闻言一愣,眉目间皆是烦恼:“彘儿如今年纪大了,越发不把哀家这个老婆子看在眼中了,哀家原本以为你是个女儿,应该贴心,谁知道你也尽给我出难题。”
朝阳公主轻叹:“母亲,如今您身为大炎国的太后,您若是自己想得开,又有什么烦恼。”
太后听了这个,脸上极其不悦,冷怒道:“阿瑾,你这是在教训哀家吗?”
朝阳公主摇头,软声道:“母后,女儿不敢。女儿只是劝您,阿舅他在朝中处处于彘儿为难,又视叶家为眼中钉肉中刺,可是彘儿是大炎国的天子,他对阿舅的宽容总有止处。而如今叶潜乃是彘儿最为信任的左膀右臂,他视叶家为敌,原本是要向彘儿发难。请问母亲,普天之下,可有专门与外甥作对的舅舅吗?女儿知道母亲打小儿信任舅舅,这一路行来,也多亏了舅舅帮扶。可是此时已非彼时,如今彘儿贵为天子,您更是一国之太后,若是什么事儿都听舅舅的,难免惹出不快。”
太后听女儿这一番话,若有所思,可是终究却皱眉道:“如今根本不是你阿舅为难彘儿,分明是叶家和彘儿容不下你阿舅!哀家身为一国之太后,难道还个阿哥都帮扶不得吗?”
朝阳公主摇头轻叹:“请问母后,若是阿舅要为难彘儿,一方是亲生骨血,一方是同胞兄长,母亲要帮哪边?”
太后将手放在榻上,重重锤了几下道:“阿瑾,你向来一双巧舌能说会道,哀家被你说得头晕,如今恍然醒悟,你阿舅何曾为难过彘儿,这都是彘儿容不下你阿舅啊!”
朝阳公主听此言,知道难以劝解母后,便不再言语。
太后深深地望着女儿,说出的话不容置疑:“你和叶潜的婚事,哀家是绝不会同意的。”
朝阳公主从长寿宫出来时,却见叶长云正等在宫门外。
朝阳公主命人停下辇车,淡声道:“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叶长云摒退左右,方才上前。夜色中,她凝视着那个昔日的主人,却见她妩媚纤弱,眉目淡然,望定自己时沉静从容,隐约仿佛依旧是昔日那个从高处俯视着自己的朝阳公主。
她在心中泛起冷笑,曾几何时,高贵冷艳的朝阳公主竟然俯首下来,为了嫁与那个卑微的小奴而不惜得罪自己的母后了呢?
此时此刻,叶长云心中泛起难言的快意,可是快意之后是无法排解的厌烦和恼恨。
她轻启朱唇,疏远而有礼地道:“公主,前几日,我的阿姐在敦阳城外野游之时,曾看到一个人。”
朝阳公主面色淡然,娥眉不动,仿若不经意地道:“哪位?”
叶长云冷笑了声:“碧罗夫人。”
朝阳公主蹙眉:“碧罗来到敦阳,我倒是不曾见过。”
叶长云凝视着朝阳公主,定定地道:“公主,昔日潜曾侍奉在你帐中,肃宁城人尽皆知。可是如今敦阳城的人却没几个知道,世人只知他年少成名,官拜大将军。”她停顿了下,缓缓地道:“若是世人知道了这些,不知道又会如何看待潜。”
叶家显贵,盛在一时,荣耀至极,可是这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犹如水上幻影般,若是有心之人暗中毁之,却也不难
叶长云唇边掀起嘲讽的笑来,凄凉地道:“若是潜真得娶了公主,那可真是应了别人之说,真是落了口实。”
朝阳公主低头,思忖半响,忽然轻笑一声,微挑娥眉,淡声反问道:“可是那又如何?”
叶长云脸上泛起冷怒:“公主,您若是心中真得在意潜,可知道他这一路行来,多少血汗多少不易,又怎么会忍心看他被世人嘲笑呢?”
朝阳公主却浑然不在意地轻笑一声:“他既要娶我,自然会知道这一切后果。他自己既然都毫不在意,又何必要你我替他烦忧。”说完之后,轻轻挥手示意,命人驾起辇车,扬长而去。
叶长云单薄的身子孤零零地立在夜色中,心中越发气恨。
这个女子,当日随兴为之,造就了今日叶家鼎盛一时的辉煌。
可是呢,她却何曾在意过,她如今挥一挥手,难道就要将这一切都毁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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