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朝阳公主辞别了碧罗夫人回府,一路车马逶迤而行,路上观望着众多,许多女子都把目光放到那个新宠叶潜身上。叶潜却浑然不觉,他的全部心思都在他那个心思难以琢磨的女主人身上。
出行的车马到了侯府门前停下,已经有软轿恭候在那里等待公主的大驾。朝阳公主在锦绣的搀扶下来到车辕前,叶潜矫健地翻身下马,恭敬地来到公主身边,伸出长臂就要扶公主下车。
公主扫了他一眼,这一眼风轻云淡,无情无绪,仿佛看着他时便是看着一片飘零的树叶,一抹落地的尘土,没有任何的分量。这让叶潜的心仿佛被冬日的风沙扫过,沁骨的凉,粗糙的刺痛。
不过他却依然伸着有力的长臂,将粗糙修长的大手放在她面前,坚定稳定,不离不弃。
公主默然伸出柔荑,终于还是将纤细白嫩的手放在叶潜的手心。
叶潜握住春葱玉削般的纤手时,他的心颤了一下。
一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叶潜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她开始如此疏远和漠然。
接下来的几日,叶潜并没有得到公主任何的召见。
叶潜不言不语,在家中闭门不出,于是几日的功夫,下巴竟然泛青,有了胡子渣,眼中也泛起红色的血丝。
叶婆子见此,一个是心疼儿子,一个也是焦虑唯恐失宠,她也听说了碧罗夫人府中发生的事情——奴仆之间,小道消息传得极快的。
叶婆子心急如焚,赶紧跑去找公主跟前的人打听,最后终于拐弯抹角地得知,公主虽然不再召见叶潜,可是到底也没宣其他男宠侍寝,这让叶婆子心中宽慰许多,于是便开始劝导儿子。
“潜啊,你可知道,你姐姐在宫中已经受了皇上的宠爱,听说她有了身孕呢。”叶婆子拐弯抹角。
叶潜低头不言,手中握着一本兵书在胡乱地翻着。
如今他们家所住房屋比起以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叶潜早已有了自己的书房,他可以在这里练字读书。
叶婆子叹息,抢过叶潜手中的古卷:“潜,你姐姐来信说了,如今皇上对她恩宠有加,她是希望你能到她身边帮她。”
叶潜听了这个,却是烦闷无比,硬声道:“我不去。”
叶婆子一听,恼道:“你看你姐姐在宫中举步维艰,只因她出自我们这样的卑贱人家,她但凡有一两个兄弟撑腰,何至于受人摆布欺凌呢?你如今不但帮不了你姐,反而要在这里争风吃醋伤人家奴,得罪了碧罗夫人,也惹怒了自家主人。将来万一哪一天公主向皇上一说,那岂不是也连累了你的姐姐?”
叶潜听着这个,目中显出痛意,将兵书放下,默然道:“那你要我如何?”
叶婆子知道叶潜也是心疼自己姐姐的,听他这么说,知道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便忙劝慰道:“潜,若是皇上真能召你进宫去,必然会给你一官半职,一来你可以帮了你姐姐,二来你也算是为自己谋了个前途,总比在这里做一个男宠得强。”
叶潜听着这个,想着自己若是离开去一个没有朝阳公主的地方,心就如同要被人挖去一般,撕心裂肺的痛,那痛意袭来,竟然让他不敢去想。
他下意识地问:“娘,我若是不想去呢?”
叶婆子听了这个,胜券在握,缓缓道:“你若是放弃这么大好的前程不愿意去,那便留在侯府中,好生侍奉公主,哄得公主高兴了,将来也可以得个一官半职。再者说了——”叶婆子想得其实很周全:“你也知道的,咱们公主乃是当今皇上的长姐,我听闻皇上对这位姐姐的话可是言之必从,只要公主喜欢你,你将来前程大好。”
叶潜闻言,沉思片刻,唇边却忽然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来:“可是我要大好的前程又有何用!”
再好的前程,也没有资格去攀摘他心头所爱。
叶婆子急了,望着这个冥顽不灵的小儿子,恼道:“你若有了好前程,你老娘自然也能跟着沾光,不必在这里受罪,看人脸色行事;你若有了好前程,自然能光宗耀祖,炫我门第!”
叶潜低头,并不言语。
叶婆子见久说不动,心中着急,拉着叶潜的手道:“儿啊,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倒是给为娘说说,我这么一把年纪,还在每日为你操心,你于心何忍”
叶潜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道:“娘,你不必担忧,我从今往后一定不惹公主生气,必然如你所愿讨她欢心。”他艰涩地说出这话后,又道:“至于敦阳城,我是不想去的,我不想离开这里。”
叶婆子见此已是很满意:“你既能想通这个,也是很好的,赶明儿你就去求见公主,请求她的原谅,讨得她的欢心。”
叶潜苦笑,口中却道:“好。”
叶婆子再次满意地摸了摸儿子的发,骄傲地道:“你那遭瘟的亲爹他就长得俊俏,如今你虽然性子不像他,可是这样貌却随了他一个十成十,我儿生得如此好模样,怪不得就连咱家主人都爱得离不开呢!”
叶潜听着母亲这话甚是不堪,便皱眉打断:“娘,你以后不许这样说。”
叶婆子不解:“为什么不可以?我叶婆子一生无能无才任人践踏,唯独多生了几个儿女,如今一个在敦阳城里承受天子雨露,一个在府中侍奉主人,这是何等的荣耀,怎么就不能说。”
叶潜闭眸,叹息,他深知母亲的性子,道理是讲不得的,只好道:“娘,他们是帝王之家,对这些事情难免避讳。你如果大加宣扬,他们必然会认为折损了他们颜面,这也将为孩儿和姐姐带来祸害。”
叶婆子听着这话,也是吃了一惊,想想点头道:“我儿说得有理,为娘以后小心便是。”
在叶潜和叶婆子说话的时候,朝阳公主正蹙眉望着案几上的一封信函。
这是当今天子亲手所写,先是絮絮讲了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的所作所为,尽管这些事情朝阳公主早已在旁人耳中听到,可是听自己的弟弟彘亲口道来,还是忍不住会心一笑。
讲完这些,这信便占了大半篇幅,后面彘又说起使者从西域带来的牛乳糖,说是此糖香甜柔腻,口味极佳,为我中原所罕见,得了一些,分于后宫众妃嫔各自品尝,特特留出一些,着令快马送到肃宁城,奉于阿姐品尝。
朝阳公主看完这些,伸出纤纤玉指,捻起一枚方形乳糖放在嘴边,浓郁的异族乳香在唇齿化开,那香甜沁入心肺。她唇边溢出一丝甜蜜的笑来,想着这滋味实在美好,美得竟然有几分不真实了。
她品完这枚方糖,继续读信,只见最后提到,听侍姬长云提起阿弟叶潜,言其素有才干,如是阿姐方便,借此人一用。
朝阳公主看到最后那句,不由得愣了下,原本满溢的笑容渐渐收敛。
她站起身,伫立在窗棂前,望着窗外皑皑白雪许久,终于还是命道:“锦绣,把叶潜唤来。”
锦绣打小儿随着她的,早知道她为了叶潜闹别扭,如今见她召唤叶潜,原本以为是想通了,可是看她那凉淡的神情,又觉得不是。当下她心中很是疑惑,可是也不敢多问,连忙宣外侍将叶潜召来。
叶婆子听得自己儿子得主人召唤,很是欣喜,高兴得拍着叶潜的肩头道:“儿啊,快去,记得给主人认错求饶。”
叶潜不言,径自跟着侍从而去。
叶潜步入时,只见公主于窗棂之下背对自己盈盈而立,暗红色深衣紧裹着颀长曼妙的身躯,如云的黑发高高挽起风髻雾鬓,如烟如梦。窗外寒雪腊梅,枝桠遒劲,映衬着屋内的妩媚纤弱,更是勾勒出遗世的萧瑟,妖冶的落寞。
叶潜心间一窒,却是想着公主身子素来怕冷,自从天气转寒,每晚都要靠着他的胸膛在他怀中取暖。这几日她冷衾孤枕,长夜漫漫,想来难熬。
朝阳公主闻得叶潜入内,微微回转身子,只见那几乎透明的玉白纤指上,竟然拈着一朵红艳艳的腊梅。腊梅微含香,蕊红花娇,扑簌而动。
她低头望了这朵腊梅许久,终于抬起眸,星眸清冷,如远方的一点星子般,淡睨着叶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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