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绯正欲出宫,却不想遇到了唐妙棋。唐姑娘很是规矩地出来相见,竟毫无一丝失礼之处,阿绯瞥着她,嗤道:“别装了,你想干什么?”
唐妙棋望了阿绯一眼,又温顺地低了头:“殿下说笑了,现如今我的身份不同了,对殿下守规矩按礼相待是应当的。”
阿绯不以为然地哼了声,仍旧迈步往前走:“不用说这些好听的,我只知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唐妙棋抿嘴一笑,看看左右无人,便在阿绯跟她擦肩的瞬间低头道:“听闻将军去了虢北?是真的吗?”
阿绯心头一动,脚下也慢了下来:“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真的假的?”
唐妙棋说道:“殿下多心了,并没有别的意思,就只是问问而已……毕竟也跟将军相识一场。”
阿绯已经走过了她身边,闻言便停下,转头看她:“你是在关心他?还是也在幸灾乐祸?”
“殿下是说皇后娘娘?”唐妙棋望着她,微笑道,“我若是有冷嘲热讽的心思,方才在皇后跟前,怎会放过讨好她的机会?我之所以未曾顺着皇后的话,殿下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阿绯若有所思地看向她的眼睛,却不回答。
唐妙棋又说道:“我跟皇后娘娘是不一样的,对娘娘而言,不管是将军在或者不在,她都以殿下为敌,但是我不同,将军在的时候我或许会冒犯殿下,但是将军不在了,却反而……”她的脸上浮出一种莫测高深的笑,望着阿绯道,“或者说,人总是会变的……”
阿绯觉得她话里的“不在”,似乎别有用意,阿绯疑心她知道了什么,就警惕看她:“等等,你先前说‘却反而’什么?不要说一半留一半。”
唐妙棋道:“殿下不必知道……或者殿下早已经知道却还没意识到而已,殿下只需要明白,我如今虽然是听命皇后的,但是我是不会跟殿下作对的。”
“因为跟我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吗?你倒聪明。”
“也可以这么说,”唐妙棋又笑,“先前那么多次的教训我怎么还能不明白呢。”
阿绯皱着眉上上下下打量她:“不用故意向我示弱,你也知道,只要你不来惹我,我是不会怎么样你的……但是瞧你现在……我却忽然有些担心,你在后宫里……”
唐妙棋深看阿绯一眼,垂眸低头:“敌人的敌人,暂时可以算是朋友,殿下该明白这个道理吧,何况我也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就算是为了自己好,身在这后宫,所作所为却也会自有分寸,所以后宫还是后宫,天下还是天下,殿下大可放心。”
阿绯听了这几句话,对唐妙棋倒是有点儿另眼相看的意思:“敌人的敌人?……看样子我该担心的,只有一个徐皇后了?”
唐妙棋虽低着头,唇角却挑了起来。
阿绯望着她,了然一笑:“希望你这一次的图谋不会落空,但是也要记得:皇兄虽然可能会宠爱你,但是这京内却还有许多眼睛也在盯着看。”
后宫争宠本就寻常,不是一个唐妙棋或许还有别人力争上游,总之但凡是宫妃便对后位虎视眈眈,阿绯自然不会去维护徐皇后,而且唐妙棋如今又刻意对自己低头……于是且由她自己造化去,阿绯才不会插手,只要唐妙棋聪明,不至于做的太过。
唐妙棋暗中松了口气:“多谢殿下提点。”
阿绯也不跟她多说:“那好,我也该出宫了。”
“臣妾恭送殿下,另外,”唐妙棋行了个礼,轻声说道,“将军不在京内,殿下多多保重。”
阿绯扫她一眼,无心分辩她是真心或者假意,只想:“她比之前好像聪明了很多,姓徐的那个丫头恐怕是真会栽在她的手里了……”“嗯”了声,不再多说,带着随从出宫去了。
就在阿绯在宫内的之时,在祯王府,祯雪正在见一名不速之客。
书房旁边的侍卫尽数撤离,书房的门却还紧紧地关着。
“你是在等我前来吗?”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说话的人衣衫破烂,面目古怪,显然正是前日在将军府出现过的风蝶梦。
书桌后面,祯雪端坐依旧,面色淡然:“你终于来了。”
风蝶梦慢慢地走到桌子前,垂头看向祯雪面上,双眸紧紧地盯着他的脸,似乎生怕看错了什么似地:“你……你……”
祯雪淡声道:“能看出来吗?”
风蝶梦胸口起伏,竟是喘了起来:“这、这不可能”
祯雪抬眸,眸色同样是沉静地,他竟还冲她一笑,色如艳阳:“怎么不可能?”
风蝶梦只觉得眼前有亿万个太阳冉冉升起,照耀着满地繁花,美不可言,然而却又如此虚幻:“你、你究竟……”她想说话,喉头却好像给人死死地捏住了,只有双眼之中,淡光摇曳,像是要涌出什么来。
“你见过无患子,见过我身边的几个人,就该知道我的身份,你还敢在我面前造次?”祯雪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前一刻还春光明媚,这一刻却已经冰雪连天。
在风蝶梦的面前,那亿万个太阳也在瞬间凝固起来,然后化成碎片,翻天覆地地纷纷跌落。
自此光明从她的眼前彻底湮灭,而她的世界一片黑暗。
就仿佛跳进了最深的深渊,风蝶梦还试图抓住最后一丝希望的光。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很轻,很微弱嘶哑地问:“那么……那么他呢?他……在哪里?”
她不敢问,却又急欲知道,就算明白那个答案恐怕会更让她坠入深渊万劫不复,她也想要那一个答案,明明白白地,不管是苦也好,痛也好,死也好。
阿绯回到王府,已经是正午,跟连昇南乡两个小人儿吃了午饭,一人捧着一碗酸梅汤嘶嘶有声地喝,南乡听她喝汤发声,便也竭力发出更大的声音,结果两人大眼瞪小眼,比赛谁发出的声音大,十分快活。
连昇在旁看着,略有些阴郁的眼睛望着两人那么单纯地欢乐着,忍不住也笑了笑。
阿绯喝完了,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说道:“好喝吧?我以前在外头也是喝的这一种。”
南乡抹抹嘴:“我没喝出有什么不一样,你总说外头外头,什么外头啊?你这么喜欢……什么时候也带我去看看?”
阿绯眨了眨眼,有些无言以对,连昇在旁边把碗放下,看向阿绯,脸上露出迟疑地神情。
南乡见阿绯不语,便道:“你怎么不回答啦?这里十分不好玩,爹不在,唐西他们也都不见了,我们干脆就去你说的外头玩儿吧?”
阿绯咳嗽了声,说道:“你说去就能去啊,你当你是皇帝吗?”
南乡悻悻地就低了头。
阿绯见南乡不再回答,小孩儿脸上有点儿小小地忧郁,便又有点不忍心,于是便白眼看天:“现在不行,以后……看看有没有机会好了,如果有机会就带你们去。”
南乡一听,才高兴起来:“那你要说话算话。”
阿绯道:“我当然是说话算话的。”说到这里,又觉得热,便转头吩咐宫女道,“再去要三碗酸梅汤来。”
隔了一刻钟功夫那宫女才又端了酸梅汤回来,然而阿绯喝了一口就皱眉放下:“怎么回事,这次的怎么不好喝?”
南乡在旁边随声附和道:“好像有点儿……”
那宫女唯唯诺诺,答不上来,倒是芳语在旁边劝道:“殿下,这种东西喝多了也不好,又或者,是因为已经喝了一碗了,所以这一碗才觉得退了滋味儿。”
阿绯听了,觉得有点儿道理,又喝了一口,便将碗放下:“那算了。”
芳语松了口气,命人将碗端下去,阿绯道:“我要歇会儿,你们都出去吧。”
于是屋内的宫女便都退下了,南乡趁机先爬到榻上占地方,阿绯正要把他拉下来,却不妨连昇在旁边拉了拉她的袖子,阿绯回头:“怎么了?”
连昇看着阿绯,迟疑着比了个手势,阿绯眨眨眼:“酸梅汤?你还想喝?那种东西凉,喝多了会肚子疼。”
身后南乡占据了最佳位置,闻言嘻嘻一笑:“六哥还要喝啊,比我还嘴馋。”
连昇摇摇头,此刻阿绯挡着南乡,连昇的双手在空中顿了顿,终于又比出一句。
阿绯看着连昇比划,目光一下就直了:“你说什么?”
连昇有些紧张,咽了一口唾沫,慢慢地又比了一次:“昨儿我在府里,无意中听到厨下的人说,那……酸梅汤……是皇叔亲自下厨做的,还严命不许任何人透露。”
阿绯望着连昇,他比划的那些话她全懂,但是却又像是什么都不懂。
就在这时,连昇身后门口有人正迈步进来:“我来的正好……还以为你们都睡了呢,在做什么?”微笑如春,声音温和,正是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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