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已经对童心如何在他毫不知情的时候,让她怀上他的孩子这件事毫无探究出来的兴趣了。
她告诉一诺孩子的父亲叫范坚强,而他曾经还像个傻子一样去查这个子虚乌有的人!范坚强,范坚强,是在讽刺一诺的父亲——他康子仁就是个强奸犯吧!
对吧?应该是了!
每每想到她当年委曲求全地带着肚子里的孩子独自忍受他的家人带给她的屈辱时,他都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耳光。
曾经的童心,没心没肺,简单纯真,黏着他,赖着他,也恋着他,爱着他。他以为自己可以把她妥善安放,悉心保存,免她惊,免她苦......可恰恰是最想收藏好她的自己,带给她最大的伤害,生生撕碎了她的青春,堵上了她通往幸福未来的路。
她那样一个本身就无枝可依的女孩,到底经历过多么痛苦、多么煎熬的内心纠结,要鼓起多么大的勇气,下定多么大的决心,才会做出那么残忍的选择?
对他残忍,对她也残忍,对孩子更残忍!
他根本不敢想象她当年是否已经去了民政局,是否在大雨中站在某个他看不到的角落,悄悄地看着他,眼泪和雨一起落下,把自己哭成了泪人;他也不敢想象他出国的那一天,她是否也去了机场,只是仍然站在某一个他看不到的地方,摸着自己的肚子,忍着心里的苦,笑着对他们的孩子说:“宝宝,爸爸不要我们了......”
他不敢想象!
她说过,刚毕业不久她的妈妈病逝,他不敢想象她一个人在无依无靠的情况下,是如何面对失去唯一至亲的痛苦,是如何怀着孩子一个人生活的。每次去产检看到别人都是成双成对有人陪,她会孤单吗?会难过吗?
会怨他吧!会恨他吧!
而后来,她怎么会又那么勇敢,一个人生下孩子......是被生活所迫才把一诺送进福利院的吧?可是为什么日子都过得那样艰辛了,她却不肯去动用他们康家的那个支票?
若不是奶奶把那张早就过期的支票拿给他的话,他还一直误会着她。
他自己,总是愚蠢地一次次相信了她表面的狠心无情。
重逢之前,他恨过她,恨她的连只言片语都舍得不给他留下就不辞而别。当年的误会冰释之后,他也恨过她,恨她怎么可以那样不信任他!
其实,不是她不信任他,而是他缺少对她的信任吧!
他如果相信她,又怎么会被自己身边的人稍微一迷惑,就完全丢失了对她的信任呢?他如果完全相信她,又怎么会一次次在被她佯装出来的绝情羞辱之后,瞬间暴跳如雷,而从未想过冷静下来去从了自己的心而做选择呢?
对啊,他为何每次都不懂控制自己的情绪,为何每次都不遵照心里最渴望的结果去做呢?
心里最渴望的?
携手一个简简单单的人,择一处简简单单的地方,过一种简简单单的生活,追求最简简单单的幸福。
他以为这种简单的愿望很容易实现,因为上天真的让他遇到了那个他想携手的简简单单的人......可是,所有的未来最终都被他一手打破,摔得四分五裂!
毁了一个最爱他的女人人生中最美好的几年岁月,也毁了自己亲生女儿孩童时期最重要的几年光景。
就是怀里的这个女孩......这个除了性格遗传了她妈妈比较外向之外,包括五官在内的所有身体秉性完完全全跟他一模一样!
而他呢?与她朝夕相处却浑然不觉!正是因为自己心里的那点无法释怀的小心结,从未想过自己最爱的女人身边的最亲最爱的人是否跟他也有关系?
从未想过!
全因为他心胸狭窄,他自私,他锱铢必较,他就是因为无法容忍自己爱的女人一声不响离开他,完全被根本就不存在的背叛蒙了双眼,蒙了心智!
他活该!他活该一个人独自承受了这么久的孤独,活该被自己爱的人翻来覆去地折磨,活该自己的亲生女儿叫了自己那么久的爸爸,他却从来没答应过孩子!
她还未满四岁,还处在最渴望父母宠爱,最不愿也最不能没有家的时期,而他这个孩子的父亲是怎么做的呢?
不仅没有给予最基本最应该给的父爱,还一次又一次地在孩子幼小的心灵上狠狠扎针!
那一次在福利院,在孩子因为听力有点障碍而不得不戴着耳机比赛的时候,......他明明看见了这个孩子的努力认真,也亲眼目睹了她的聪颖优秀......却也亲手划掉了本应该排在第一名的一诺的名字。
他简直是愚蠢到了极点!残暴到了极点!
当孩子欢欢喜喜地长开双臂唤着爸爸向他怀里扑去的时候,他却嫌弃地不想理睬,还狠毒地讽刺她和她的妈妈都是有人生没人要的私生女!
现在想想,那个自己怎么可以那样混蛋?简直就像一个小丑一样,还是一个丧失了理智,没了人性的小丑!全世界人看着他扮丑扮坏都在笑,他自己却愚昧地以为自己也在看戏!
这样的康子仁,怎么配有这么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怎么配拥有那样一个无私爱他的女人?
“爸爸......爸爸,你怎么哭了?”脸上突然出现一只温暖的肉嘟嘟的小手,奶声奶气的呼唤把康子仁从痛苦的自责中拉回到了旋转木马上。
音乐不知何时已经结束,旋转木马也停了下来。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酸涩的眼睛却被午后的阳光刺得生疼,他不由地皱紧眉,仓惶地抬手抹了抹眼泪,再次缓缓睁开眼睛。
模糊的视线中,那简直就是复制了自己小时候的五官的小脸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爸爸,你怎么了?为什么哭了?”一诺一边仔细地用小手给他擦还残余在眼角的泪水,一边皱着小眉头心疼地问他,“爸爸,是不是有沙子飞进你眼睛里啦?”
康子仁满脸满眼都是柔柔的情愫,平素脸上总是紧绷着的冰冷线条,此刻丝毫看不到一丁一点的冷意,尤其是那双深邃内敛的眸子,虽然因为方才的眼泪还泛着点点猩红,但里面反射出来的,全都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是啊,一诺怎么知道有沙子进爸爸的眼睛里了?”他把一诺从木马上抱下来,却舍不得放她下来,一直抱在怀里,边往台子下走边问怀里的小人儿。
“因为妈妈每次哭的时候,都会说是沙子进眼睛了......”一诺搂着康子仁的脖子,嘟着小嘴巴说。
康子仁的脚步一滞,刚刚舒展开的眉心再次皱在了一起......她在孩子面前,经常哭吗?
“一诺,爸爸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他把怀里的一诺举得高高的,高过他的脑袋,自己仰着头笑着问她。
“嗯呐。”一诺点点头,“爸爸,你问吧。”
“一诺喜欢不喜欢跟爸爸一起生活?就像以前住在水榭花苑那样,我们每天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看电视,爸爸妈妈还要一起去送一诺上学,接一诺回家......你喜欢吗?”康子仁说到这里,心里又难以自抑地闷痛。
原来他渴望的最简单的幸福其实早就在他身边了,他却仍傻得分不清楚。
一诺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了转,突然害羞地笑了笑,搂住康子仁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说:“一诺喜欢!一诺喜欢跟爸爸妈妈在一起!”
康子仁心中一动,忍不住在一诺的小脸蛋上亲了又亲,“好!爸爸的乖女儿!爸爸一定会让我们一家三口很快生活在一起的!”
*
童心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第N次抬眸看了看电视机上的电子钟,秀眉微蹙。
已经晚上九点钟了,正常情况下,一诺这个时候已经睡着了......可是,不知道他把一诺带到哪去了,到现在还未回来。
她在幼儿园给康子仁打通了那个电话之后,就没有再打给他了,他也没有打过来。
夏冰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见童心还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里,不由地皱了皱眉,“童,你还是打一个电话过去问问情况吧!你真不怕康子仁把一诺带走了,你在这里等到天亮不是也白搭吗?”
童心没有吭声,再次抬眸看了眼时间,紧紧咬住了下唇。
“你不打,我帮你打!”夏冰走过去从童心旁边拿起手机,就去找康子仁的号码。
“冰冰,不要打!他不会带走一诺的!”童心转过来伸出手,虽然声音很轻,但语气笃定。
夏冰看到童心脸上的坚定,无奈地摇摇头,犹豫了一下,把手机还给了她,“好吧!既然你这么相信他,那就再等等吧!”
“康子仁沉寂了几天,终于开始动作了!童,那你现在怎么办?你到底怎么想的?”夏冰在童心身边坐下来,拍着她的肩膀,关心地问。
童心垂眸苦涩一哂,涩涩地勾了勾唇,“能怎么想,一诺本来就是他的亲生女儿,我没想过隐瞒他一辈子。以前不说,是一位他走了永远不会再回来,再见面后不说,是因为发生了那么多阴差阳错的事,让我自己都差点以为一诺不是我亲生的......一诺姓康,这不是我决定的,是天生的,我没权利不让康家认知道。”
“可是......现在康氏虽然没事了,但康子仁又刚刚跟国安银行的千金大小姐订婚了!童,你真的不打算跟康子仁在一起了吗?以康家的势力,他们会夺走一诺吧?”夏冰不无担忧地说。
“不会的!”童心毫不犹豫地说。
“你怎么能这么确定啊!即使康子仁不会跟你夺,那康家还有那么多老家伙啊!你想想,每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夏冰有点焦急地问。
“不会的!他知道一诺对我的重要性!”童心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声音很小,但很坚决很肯定。
“那好吧!既然你这么信任他,既然他那么懂你,为何他还要跟别的女人订婚!这......这已经订婚了啊!你当真不着急吗?”夏冰就不明白了,她为何还能这么淡定?
“我着急什么?着急去把他抢过来,娶我么?”童心好笑地转眸看了一眼夏冰。
“你有那觉悟也就好了!童,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你还爱康子仁吗?”夏冰认真地问童心。
童心冲她淡淡笑了笑,“你怎么这么八卦?他是我亲生女儿的亲生父亲,你说呢?”
“那就是爱咯!”
夏冰的话音刚落,门口传来敲门声。童心和夏冰同时一愣,夏冰指了指她的卧室,小声说:“回来了?那我先进去,不打扰你们了!有事需要帮忙再喊我!”
童心无声地点点头,敛了心神,走过去打开了门。
竟然是张龙!
“童小姐,好久不见了!”他憨憨地咧嘴笑着,向童心微微颔首。
因为是晚上,童心难得见张龙不戴墨镜,走廊里的灯也不是很亮,但她还是很明显地从张龙的眼睛里和脸上看到了他有点促狭,似乎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是在为上次机场想强行送走她们母女俩那件事吗?还是,还是因为和舒一曼合谋一起拿走康子仁的手机,假装康子仁来戏弄她控制她?
童心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张龙身子侧了侧,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楼梯,“康董把一诺小姐送回来了!”
“嗯!”童心点点头,抬眸看去,康子仁背上背着已经睡着的一诺,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走了上来。
童心垂眸抿了抿唇,默不作声地走进房间,径直走向她和一诺的卧室,帮一诺把床上整理了一下。
门外刚传来关门声,康子仁已经把一诺背了进来。
“我来吧!”童心伸手从他身上把一诺抱下来,轻手轻脚地放在床上。
安顿一诺睡好出来,看到康子仁长身玉立地站在客厅的窗户前,而他身后的沙发上,堆积如山的全都是他今天给一诺买的礼物吧?
童心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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