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在马背上,安绍芸回眸看一眼生养自己的辽州城,她忽然觉得心疼。当初洛谦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辽州城?是否也跟自己这般痛彻心扉?这般眷眷不舍?
“你真的要走?”苏瑾站在马下,抬眼望着安绍芸平静的脸上,溢出的些许落寞。洛谦自看见苏瑾身死,便纵马而去,再也没有回来。甚至于连一封书信都没有,数月以来好似泥牛入海无消息。
如今整个洛家都冷冷清清的,冷得好似冰窖。
“当日我放不下你跟我哥,如今……我已身无牵挂。”安绍芸叹息着,抬头去看天边初升的旭日,东方的鱼肚白就像被人撕裂的口子,泛出些许鲜血的颜色。指尖轻轻抚上脸上的伤,那些个刮痕越发淡去,终归还是落下了。
眉睫闪烁了一下,女人,总是格外在乎自己的容貌,尤其在自己心爱之人面前。她甚至不知道,洛谦会不会嫌弃自己,这种已经败坏的容颜。
苏瑾看着她,清浅的笑着,“谦哥哥不会介意的。”
仿佛被看穿了心事,安绍芸的脸红了一下,“死丫头,你怎么知道?”
“我跟谦哥哥一起长大,自然是知道的。何况,我们都是女子,心思大抵都是一样的。一生一世一璧人,所思所想所盼,都不过如此。”苏瑾握住安绍芸的手,“我和绍卿等你的消息。”
安绍芸浅笑着,“如今你倒是面色红润,可惜我哥躺在床上失血过多。你可得悠着点,否则哪日别哭哭啼啼的来找我。我呢,自然要去京城跟相公团聚的,来日双双归来可是要羡慕死你们的!”
这一番话,说得苏瑾是面红耳赤,“真是的,果然是寂寞的女人说话没有个把门的,所幸知道你这样的性子,否则旁人见了听了,大抵以为你是个骂街的泼妇。哪里还有半分侯府小姐的模样!真真是丢脸!”
两个女人虽说调侃着对方,但是情义却是毋庸置疑的。
这么多的风风雨雨,这么多的生离死别,她们是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从相互抵触,相互对付,到今日的推心置腹,谁说不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的后果呢?
“好了,我真的要走了。”安绍芸的面色有些不舍,“照顾好自己,替我照顾我哥。”
苏瑾点头,眼底有些氤氲的雾气,“你也是,一路小心。到了京城,给我们来个消息,免得我们担心。”
安绍芸颔首,“保重!”眼神环顾了一下四周,终究浅浅的暗下去。
一声马鸣,安绍芸策马而去。旭日东升,那抹消瘦的背影在金色的阳光中显得格外夺目。在这样的年代,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如此执着的追求着自己所爱?安绍芸惯来我行我素,惯来的任性恣意。虽说如今收敛了,骨子里却还是那个骄傲的安大小姐。
江山易改,本性还是莫移吧!
若然连本性都转变,那便不是安绍芸,也不是苏瑾!
安绍卿站在不远处看着,不是他不来送一送,到底是自己的妹妹。只是苏瑾可以落泪,他却不能。安绍芸与他有着如出一辙的固执性子,为了自己的执念能不管不顾。如今为了洛谦而背井离乡,安绍卿是不忍的。但是他不能阻止,就像是他与苏瑾,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曾经,一个侯府荣誉压住了他的上半生。如今,他不想再用侯府,圈住妹妹的一生幸福。
一定要幸福,绍芸!
“绍芸走了,你便连说一句都没有吗?”苏瑾转身,望着角落里现身的安绍卿。方才安绍芸那个眼神,分明就是在找他这个哥哥。
“横竖她都是要走的,我还能说什么?左不过保重二字,又有什么用?”他不是不愿相送,而是不舍得相送。兄妹一起长大,如今却要天各一方,换做是谁,都不愿见到这离别的一幕。
苏瑾的眉睫微垂,“至少她会明白,还有你在身后支持她。”一个女人要勇敢的追求自己的幸福,该有多大的勇气。
“洛谦会对她好吗?”安绍卿的眼底黯了一下。
“会。”苏瑾干涩的笑了一下,缘分使然,命中注定。便是人力不可违之!想必过了这么久,洛谦应该也会明白其中的道理。
执起她的手,安绍卿抬头望着清晨明媚的阳光,“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她浅笑,回眸间如梨花绽放,清素优雅。
牵着她的手,一起走过大街小巷,让所有人都见证他们的美好。历经生死风雨,如今收获的,胜过常人百倍。
殊不知远在京城的洛谦也开始一个头两个大。
身后头跟着个阴魂不散的,任劳任怨的,自称洛家少奶奶的女子,这到底算个什么事?四宝只顾在一旁偷懒窃笑,横竖少奶奶都追到京城了,那他这大蜡烛赶紧有多远就闪多远。要知道,他们家的少奶奶,若是发起威来,不定要怎样惊天动地呢!
这不……少爷身边的那些个妙龄女子,哪怕只是冲着少爷丢个媚眼,都被少奶奶当成垃圾丢出去。
就连这些读书的才子,也被少奶奶吓着,许久都不来找少爷了。
洛谦也不闻不问,如此清静,正好埋头苦读。
四宝撇撇嘴,清静?一家客栈就住了他们三个,能不清静吗?少奶奶玩的“清君侧”,谁还能闹腾得起来?
安东侯府和洛家,别的没有,就是金银财帛不愁。如今正好,还愁银子没处花呢!
赴试那一日,安绍芸就在考场外头等,等了足足三天三夜。
眉目微垂,等到洛谦出来,她会告诉洛谦,苏瑾没有死的真相。也许到了那一刻,她的戏份也该落幕。
唇角一丝苦笑,这有名无分的夫妻,只怕是做到头了。
只是连安绍芸都没有想到的是,洛谦知晓后并未有多大的表情变化,就连眼神都是格外平静。宛若听着旁人的故事,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声,而后旁若无人的走开。
安绍芸愣住半晌都没有明白,洛谦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直到多年以后,她才明白,那一句“哦”便是他所有的痛苦终结。不是不回答,只是不忍回答,更怕触及内心深处的某跟弦。疼了痛了,自己知道就好,无需告诉旁人。
若我爱你,便只许你幸福一生,不许你流半滴眼泪。
一纸皇榜,洛谦高中金科榜眼,屈居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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