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玩闹着,忽然感觉到身后的一道冷漠目光,我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转头看时,曹丕正转身拂袖离去。
下午用过午膳,坐在房中百无聊赖。
“妈妈,不如我们去仓库捉老鼠……”好了伤疤忘了痛的包子又开始不安分了。
我正好闲着没事,便伙同包子一起去抓老鼠。
“妈妈!妈妈!我抓到一只老鼠!”包子兴奋地大叫。
“高兴什么,我抓到六只……”我不屑地摇头。
“妈妈……你居然把老鼠毒死了……”指着地上六只老鼠尸体,包子控诉。
“你管我,反正我捉到了。”我贼笑。
“可是我捉到一只活的!”包子得意地笑。
我定睛一看,那只脏兮兮的小手正揪着一只“吱吱”乱叫的小老鼠。
“活的有什么用?”我鄙夷地摇头,“难道你当宠物养?”
“妈妈,什么是宠物?”问题宝宝包子提问。
“用来赏玩作伴的小动物啊。”我随口答。
“好!我要养吱吱当宠物!”包子神清气爽地宣布。
“吱吱?”我疑惑,满脸的问号。
包子咧着嘴,笑着将那小老鼠拎到我面前。
“吱吱……”那可怜的小老鼠挣扎着叫唤。
我开始抽搐。
“不准!”我化身为河东狮,大吼。
包子可怜兮兮地望着我。
于是,对着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我缴械投降了。
“尹夫人,它是我养的宠物,叫吱吱!”
“卞夫人……”
包子在他的吱吱脖子上系了一根小链子,乐颠颠拿着到处去献宝。
结果可想而知……引起了相府女眷的一片大恐慌。
连着几天,相府里都是尖叫连连,上演着一出出“惊魂记”。
晚上,包子趴在我怀里,缠着我讲故事。
从我在他懂事时不小心讲了一个故事开始,每晚睡前必讲故事,我从《白雪公主》讲到《灰姑娘》,最后讲完了《一千零一夜》……
“妈妈,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小妹妹?”趴在我怀里,包子迷迷糊糊地嘟囔。
“要小妹妹干什么?”我失笑。
“老爸说,有了小妹妹,妈妈就不会再随便逃跑了……”
我怔了怔,摸了摸他的额,“包子不想离开相府吗?”
“嗯,我喜欢老爸……长大以后,我也要像老爸一样,做个驰骋沙场的大英雄……”
那一晚,我抱着包子,破天荒地失眠了。
包子不想离开他的爸爸……
就这样,我在相府里安心过着半软禁般的米虫生活,看着包子一天天长大,无论我怎么折腾,到头来,都只是那翻不出如来佛祖手心的孙悟空。
建安十年,曹操平定青州。
建安十一年,曹操平定并州。
时间一日日滑过,一切与历史别无二致。
曹操的势力愈发强大起来。
“妈妈,妈妈!长鼻子的……”一大清早,包子便嚷嚷着一路跑来。
“我没有长鼻子。”坐在窗前,我看包子跑得满头是汗。
“大象!孙权送了一头大象给爹爹!”包子兴奋得脸上红扑扑的,“比吱吱大好多,我要养大象当宠物!”
我决定无视他的异想天开。
包子不妥协,拉着我一起去看热闹。
曹操正与一众大臣绕着大象看。
我忽然发觉不对,这场景忒熟悉……
莫不是……我侧头看了看正兴奋得活蹦乱跳的包子,忙拉了他准备回房。
“你们谁能称出这大象有多重?”曹操果然更加异想天开地开了尊口。
包子已经两眼放光地盯着那大象流口水了,任我九头牛也拉不回,“妈妈……我要那个大象当宠物……”
我黑线,包子的口味怎么能如此的与众不同……养头大象当宠物……
老鼠+大象,这一对宠物组合会不会太过神奇了一点。
“这……恐怕得造一杆大秤!”针对曹操提出的称象,有人提议。
“谁有那么大力气来称?”有人不屑地嗤笑。
“不如把大象杀了,一块一块来称……”有人提出更蠢的主意。
“不能杀!不能杀!”听说要杀大象,包子嚷嚷起来。
我忙抬手去捂他的嘴,怎奈何包子已经嚷嚷开了。
“莫非公子有办法?”有人抱拳说道,眼中有着不屑。
包子眨了眨眼睛,安静半晌,正在众人窃窃私语之时,他已经笑眯眯地点头,“嗯,我有办法。”
“哦?冲儿,你有何办法?”不顾其他大臣的窃窃私语,曹操笑问。
包子拉过一个侍从,咬着他的耳朵交代几句,便让他先行离开。
一众官员皆面面相觑,不敢相信一个牙都没长齐的黄口小儿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很简单,你们跟我来!”包子神秘兮兮地转身就走。
一众人等浩浩荡荡跟着包子走到河边,河面上早按包子吩咐准备好一只空的大船。
“把大象牵到船上去!”包子指着那大象道。
大象上了船,船往下沉了些,包子命人在船身上划了记号,复又让人把大象牵回岸上。
“只需要将同等重量的石块放在石上,让水面升到与刚刚的记号相平的地方,然后把所有石块的重量加起来,就可以知道大象有多重了!”包子朗声道,双目如星,神气极了。
众人目瞪口呆。
我抚额长叹。
曹冲称象的故事,居然发生在我面前……
更令我发狂的是……那个曹冲,居然是我的儿子……
OH!MY GOD!
包子一日日长大。
随着时间的推移,包子的身份令我寝食难安,若他果然是曹冲,那么,他短暂的生命将终结在建安十三年……
建安十二年很快来临。
我必须让包子逃脱他的宿命。
并州既定,曹操领军西击乌桓,准备消灭袁氏残余势力,统一北方。
“环夫人,你瞧这天昏沉沉的,快下雨了吧。” 甄宓倚窗而立,微微仰着头,露出颈间瓷白的肌肤。
“嗯。”我坐在她身边,吃着点心。
早春的雨,总是透着微微的寒。
不知为何,我与甄宓出奇的投缘,她是一个安静优雅的女子,一如她倾国倾城的美貌。
曹丕随着他的父亲四处征战,我倒和甄宓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从甄宓处回到同梦阁的时候,我看到包子正坐在床上低头翻看着什么。
见他微皱着眉,看得一本正经,我不由得起了促狭的心思,准备上前吓他一吓。
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正欲出声吓他,却不经意瞄到他正看着的东西,我猛地僵住,自己先被吓到了。
是我放在斜背包内的《三国志》!
此时,他翻着的那一页,正是我所恐惧,却又看得烂熟于心的一页:三国志卷二十,魏书二十,武文世王公传第二十。
更糟糕的是,我教过他简体字!
我几乎是跳起来一下子从他手中抢过书。
包子回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我。
“从哪里找来的!”我心里有些慌乱,沉下脸道。
“妈妈,这是什么书?”包子微微歪了歪脑袋,轻声问,“为什么……这书上什么都有?爹爹、子桓哥哥、子建哥哥……都写在上面……”
都写在上面……
是的,他们的命运都写在上面……
那仿佛是一个剧本,而他们……这些有血有肉生活在我生命中的人物……他们都只是在照着剧本在忠实地演一出戏……
无论这出戏是多么的波澜壮阔,多么的动人心魄……
那些血雨腥风,那些群雄逐鹿……都早已写在史书之上,不容改变。
我的心微微一缩,“你看了多少?”
“……年十三,建安十三年疾病,太祖亲为请命。及亡,哀甚。”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看着我,包子乖乖地念道,随即眨了眨眼睛,又问,“妈妈,这个曹冲是说我吗?”
“不是!”我摇头,回答得斩钉截铁。
“可是,那书上写得跟我一模一样。”微微歪着脑袋,包子看着我,认真地道。
我哑口无言。
“照书上所写,我明年便会死了?”包子冷不丁地开口。
心猛地一缩,我上前一把将他揽在怀里,“不会,你不会死!你出生的时候,妈妈跟你约法三章的,你会健健康康,长命百岁的!”
包子被我紧紧地搂在怀中,也不挣扎。
“好,我不死。”半晌,小小的手儿轻轻拍着我的背,包子乖乖地回答我。
那样的口吻……竟仿佛是安慰一般……
我鼻子猛地一酸,似要掉下泪来,忙咬牙止住。
被我甩在一边的《三国志》正摊开,在那一页……仿佛宿命的诅咒。
下午的时候,包子去学堂念书,我心里却是乱成一团,只要一想起那薄薄的一页纸,我便坐立难安,那样菲薄的一页纸,记载的,却是我儿子的一生!我如何能安?
建安十三年……包子才九岁而已……
那样小的孩子……
我忽然微微一愣,脑海中灵光一现,史书上说曹冲死于建安十三年,死时十三岁。可是我的包子,他明年也只有九岁而已!
莫非是因我的出现而产生的蝴蝶效应?
那么包子……是不是可以摆脱历史的纠缠?
心里愈想愈乱,我干脆出府去找华英雄。
这些年他都待在许昌,并且在许昌开了一间药庐,替人治病,说是为了下辈子积功德。
华英雄的药庐很热闹,无视于跟在身后的四个相府侍卫,我甩手进了院子,便见几个姑娘正在院子里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
“先生,你真是好本事!”
“先生,这个‘五禽戏’真的可以强身健体吗?可不可再给我们示范一下啊!”
华英雄身处百花丛中,飘飘然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一身布袍,乍看去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只见他比手划脚一番,倒真有几分似模似样。
“五禽,分别为虎、鹿、熊、猿、鸟,模仿这五种动物的动作、形态和神态,便可以舒展筋骨,畅通经脉!”华英雄煞有介事地说着,引来一众姑娘的崇拜目光。
华英雄回头看到我,笑了笑,停了下来,“今日便到此为止,在下有客来访。”
等姑娘们都离开了,华英雄走到我面前,“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包子他……看到《三国志》了。”我开口,感觉遍体发寒。
华英雄看了我半晌,叹了一口气,将我拉进屋里。
我这才发现自己在微微发抖。
摁着我坐下,华英雄倒了杯茶给我。
我捧着茶杯,还是止不住的发抖。
“历史上冲儿是病死的,可是现实和历史不一样,而且还有你在啊,你医术那么好,包子不会有事的,对不对?”我仰头看他,仿佛在寻求一个保证。
华英雄看着我,没有回答。
“为什么不回答我?明明是你告诉我的,包子是我的家人,永远也不会遗弃我,永远也不会离开我的啊!”我有些尖锐地开口,声音大到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建安十三年,是一个多事之秋啊。”华英雄开口,声音里竟是带了意味不明的萧索。
看着他难得正经的模样,我呆呆地一时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华英雄忽然笑了起来,抬手拍了我的脑袋一下,“有我在,你怕什么。”
“真的?”我急于寻求一个保证。
“真的。”华英雄保证。
我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裴夫人!”正喝着茶,门外,忽然传来胭脂的声音。。
我回头,便见胭脂急匆匆地跳下马车。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裴夫人,伏皇后……”胭脂犹豫了一下,道,“在马车上。”
我讶然,伏皇后出宫来干什么?
华英雄看了我一眼,扬声对着马车道:“皇后,如不嫌弃,草民的草庐可借您一用。”
半晌,车帘缓缓掀开,伏皇后走下马车。
一身极其简单的衣服,一如当初她在市集假扮“卖身葬父”的装扮,只是几年未见,她也已出落得楚楚动人、窈窕有致。
华英雄将我们领进屋中,看了我一眼,转身带上房门离开。
屋中只剩我们两人。
“我去相府找你时胭脂说你不在,我便让她带我来找你。”伏皇后看着我开口,打破了寂静。
“找我干什么?”我问。
“郭公子病重……”伏皇后垂下眼帘,道。
半仙?
我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牵着小毛的青衣男子,此次曹操率军攻打乌桓,他执意随军出征,我犹记得出征前,他说:“深感丞相大恩,虽死不能报万一……”
“我送你出许昌去探望公子……好不好?”伏皇后看着我,道。
我看了她半晌,忽然笑了起来,“你又想骗我?这一回,你们又有什么计谋?”
“我没有骗你!”伏皇后抬头看向我,保证一般道。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我淡淡地看着她。
“这一辈子,我最开心的,便是在宫外,在公子身边的时候。”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里有一抹极淡的温暖。
“一辈子?”我嗤笑,她才多大,居然用一辈子来形容自己那般短暂的人生,只是随即笑意微微僵在嘴角,因为我忽然想起了眼前这个女子的宿命。
历史上记载,她为了帮助刘协重掌大权,最终事败,被曹操灭族……
“我送你出许昌去探望公子……好不好?”伏皇后看着我,眼里有着恳求。
“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狼来了’的故事吗?我不会再相信你。”
“我收到消息,袁军残余势力远投沙漠,曹操引兵西击,郭公子不堪长途跋涉,身染重病,留在易州养病了!”伏皇后急切地道。
“你的耳目倒不少。”我有些惊讶她居然会告诉我在曹操身边安插了耳目。
“郭公子此次病得凶险,我送你去易州,好不好?”伏皇后满面的恳切。
历史上,郭嘉的确是死于建安十二年……她没有骗我。
“如果是团子,她一定不顾一切赶去易州。”我忽然开口。
伏皇后微微一怔,随即笑得有些苦涩,“我也希望,我是团子……只是团子……”
我看着她,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
“只是,就算我是团子,我也一样会请求你去看公子最后一面……”伏皇后看着我,轻声道。
“为什么?”
“我从公子的眼睛里,看到的全是你……”
“他不是看我,或许……他只是从我的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我心里明白那一个女子在他心上划下的印迹。
“我准备了马车在相府门口,有人会送你直赴易州。”
没有再多说,伏皇后站起身,“我不能离宫太久。”
我看着她走到门口。
她的脚步微微顿了顿,“如果见到公子,请帮我告诉公子,即使团子骗了所有人,唯独对公子……”没有说完,她低头匆匆离开。
低头的那一刹那,我看到有一颗晶莹的泪珠……坠落。
明明知道那个人的生命即将消失,明明知道以后再也无法见到他,却是连见他最后一面都不能,该是怎么样的痛楚?
爱上一个永远也不可能相守的人,便是注定孤寂……半仙如是,团子如是。
我……如是吗?
“她跟你说了什么?”华英雄推门进来,见我在发呆,推了推我。
“她说,半仙在易州病重……”
华英雄抿唇,没有开口。
“你陪我去易州,好不好?”我站起身,拉住他的衣袖,“半仙的病……真的不能医好吗?”
华英雄低头看我,“奉孝身体本就虚弱,却又精于谋算人心,都言智者不寿……不过,一切等看过他再说吧。”
“你要一起去?!”
“嗯。”华英雄一本正经地点头,“医者父母心,哪有见死不救之理?”
走出华英雄的药庐时才发现,那四名一直跟着我的相府侍卫已经不在了,应该是伏皇后命人解决了。
回到相府的时候,马车果然早已经在门口等,我回府去找包子,顺便收拾行李。
“妈妈,我们要离开许昌吗?”包子看我收拾包袱,站在一旁问。
“嗯。”我头也不回,忙着收拾。
“你不要老爸了?”包子开口,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呛了一下,扭头,“半仙病了,我们去易州看他。”
“哦。”包子点头,“可是我舍不得长鼻子和吱吱。”
我踉跄了一下,无可奈何地再度回头,看向堵在窗口的一头庞然大物,那只大象就是包子口中的“长鼻子”,上回替曹操称象之后,包子便向他老爸透露了想多养一只宠物的愿望……
于是,再扭头,看向在我脚边乱窜的那只脖子上系了银链的小老鼠,大家还记得不?上文有介绍……它便是宠物“吱吱”了……
“你带上吱吱吧……长鼻子马车放不下。”我垂头丧气地道。
“嗯。”包子点头,转个身,一本正经地看向胭脂,“美人姐姐,就麻烦你代我照顾长鼻子了。”
胭脂笑着点头。
拿了行李,带着包子和他的宠物吱吱,我们悄悄溜出府门。
“妖精姐姐……”还未出府门,一个兰衣少女便拦住了我们。
“香儿?”我吓了一跳,眨了眨眼睛,定神一看,眼前这一个娇小可人的芳华少女,可不就是曹操的女儿?从第一次见面起便质疑我是一个妖精,还是一个不够漂亮的妖精……
“妖精姐姐,你要去哪儿?”长长的睫毛眨了眨,香儿好奇地盯着我手里的包袱。
我清了清嗓子,准备扯谎。
“香儿。”何宴不知何时站在香儿身后。
他一身锦绣华丽的袍子,黑发高高地绾起,白皙的肌肤略略透着红润,眉目顾盼间尽是是风情。
“宴哥哥!”香儿欣喜地低唤,小女儿家的娇态毕露。
“我作了诗,去看看,可好?”何宴没有看我,只对着香儿道。
“好啊,香儿最喜欢宴哥哥作的诗了!”香儿已经高兴得将我的存在忘得一干二净,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
背负着双手,那一袭锦绣的背影缓缓随着那个雀跃的少女离去,走了几步,何宴微微顿了顿,侧过身,黑幽幽的眼睛望向我。
我愣了愣,随即抱拳,笑着摆了武侠剧里经典的“多谢”POSE。
那双黑幽幽的眼睛径直飘过我,转过头,慢悠悠地随着那少女离去,正眼都没有瞧我一下。
别扭的孩子……
我摸了摸鼻子,拉着包子转身出府。
相府外,华英雄已经在马车内等着我们了。
“妈妈,我可不可以骑馒头去?”临上车前,包子将吱吱塞进宽大的衣袖里,又提要求。
“馒头?”我一脸的茫茫然。
“子建哥哥送的小马驹啊!”
眉毛抖了几抖,我严肃地摇头,“不准。”
上了马车,一路畅通无阻,我们出了许昌城,直奔易州。
一路绵绵细雨,走了一阵,有一段崎岖山路。
那绵绵的春雨下得人柔肠百结,一路行走,一路泥泞。
“包子,唱首歌来解解闷。”我靠着垫子,百无聊赖。
“世上只有妈妈好……”
包子清清脆脆的童音在山间回荡,我听得笑眯眯乐滋滋,包子这马屁拍得太舒服了。
华英雄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一脸的惬意,摇头,“皮厚岂止三尺……”
我直接无视他的声音,自顾自地洋洋得意。
马车忽然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停了下来。
“驾!驾!”车夫挥着鞭子,马车摇晃了一下,还是动不了。
“怎么了?”我掀开车帘。
“夫人,马车陷在泥里了!”车夫回头抹去脸上的雨水,禀道。
我低头看了看路,连日的细雨将地上的泥土都泡软了,马车陷在泥里,寸步难行。
“妈妈,那边有个酒家!”包子指着前面不远处一块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布幡道。
我看了看那字,它认得我,我不认得它。
“上面写了什么?”我低头问包子。
“酒家!”包子指着那两个字,煞有介事地念道。
我嘴角微微抽搐,原来这家酒家的名字就叫做“酒家”……
“路上准备的干粮也吃得差不多了,我们正好先吃饭。”华英雄抬头看了看天,“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等下给些钱币,请那店家帮忙来推马车。”
我正好也吃干粮吃得口中无味,忙不迭地表示赞同。
包子无异议。
刚下马车,我不小心一脚踏进污水里,一股湿淋淋的寒气从脚心直窜心头。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华英雄在我身后下了马车,他看了看我,突然反手一抓,我吓得大叫一声。
一阵天旋地转,我已经被他甩上了背。
“喂喂!放我下来!”我挣扎着大叫。
“你慢吞吞要走到什么时候,我扛你过去比较快。”华英雄从从容容地道。
“啊啊!你抱我也好,背我也成,干嘛要扛着我!”呜呜……我的形象,我在包子面前的形象……
“我的怀抱只留给我的爱人……”华英雄慢吞吞地说着大步向前走。
“背我!那你背我!”我扯着嗓子喊。
“到了。”
又一阵天旋地转,我已经好端端坐在酒家里了。
脚上湿漉漉一片,我冻得直发抖,一边抖,一边还不忘瞪着华英雄。
车夫也已经抱着包子进了酒家。
“给我一壶酒。”华英雄径直走到酒保身旁,迫不及待地先要了一壶酒。
“酒鬼!”我啐道。
拿了酒,他却是转身递来给我。
“我不喝酒。”我没好气地甩头,喝酒误事啊……我幽怨地瞅了一眼包子,包子就是在酒精的催化下才诞生的……酒后乱性……
华英雄看了我半晌,忽然伸手。
我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伸出魔爪,一口酒便灌入我的喉咙里,辛辣的感觉呛得我连连咳嗽。
“喝点酒去去寒。”华英雄满意地看着我呛出一脸的红润,扭头要菜,“店家,给我们准备一些饭菜来!”
我头晕目眩,看人都有重影了。
酒家里十分的热闹,大都是来往的商旅停车用膳。
“妈妈,你的脸好红。”包子挨着我,道。
我打了个酒嗝,无语。
“店家,请问襄阳往哪儿走?”一个十分温和悦耳的声音忽然响起,如清泉一般。
店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抬头去看。
好熟悉的声音,我也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去看。
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丰神俊朗,体貌轩昂,头戴逍遥巾,身穿皂布袍,手摇白羽扇,眉目间温润如水。
我眨了眨朦胧的醉眼,此人好生面熟哇……
“襄阳?襄阳离这里可远了……”那酒店答道。
“在下记性不佳,迷路了,见笑。”那男子笑了起来,有几分腼腆。
“迷路?!先生好大的本事,居然能够从襄阳迷路到这儿来……这也差太多了不是……”那酒店忍不住大笑道。
酒店里众人也哄堂大笑。
那男子也不生气,依然微笑,一脸的好脾气。
“笑!笑什么笑!”我拍案而起,舌头有些打结,“迷路有什么好笑的!”
那男子转身来看我,温润的眼里沾了笑意。
我眨了眨眼睛,醉眼朦胧间,看到一双带笑的温和双眸,好熟悉……
“孔明?”我抬手,又揉了揉眼睛,踉跄着站起身。
“笑笑。”他看着我,微笑,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在这里遇见我一般。
“哇!真的是孔明!”我一脸的他乡遇故知,东倒西歪地冲向他。
孔明笑着上前扶住我,“怎么喝成这样?”
“他!他灌我酒!”我转个身,指着华英雄,控诉。
孔明看向华英雄,微微蹙眉。
华英雄看向孔明,一脸的讶异,他快步走到我身边,推了推我,问:“喂,他真是孔明?诸葛孔明?”
我得意地点头,笑得一脸的小人得志,“是啊,孔明!诸葛孔明!哇哈哈……如雷贯耳吧,我认识他哦……”
华英雄看白痴一样看我,摇头叹息。
孔明笑着看我,那样的表情仿佛我仍然是在那个襄阳的小院里,在遍野如火的枫林间,从来没有离开过。
酒家里重新又热闹了起来,各自斟酒吃菜。
“来来来,相请不如偶遇,坐下一起吃吧。”我拉着孔明回座。
孔明含笑看我一眼,随我入了座。
“你是谁?”包子好奇地看向孔明。
“在下诸葛孔明。”孔明居然对着包子抱了抱拳,煞有介事地自我介绍。
“在下曹冲,字仓舒。”包子也一本正经地回礼,“我知道你,娘经常对我说起你。”
“你娘?”孔明微微一怔。
包子扭头指了指一脸无辜的我。
孔明好奇地道,“你娘说在下何事?”
“说鱼汤很好喝,梅子酒也很好喝。”包子笑了起来,“我在娘亲肚子里,也有份喝的。”
孔明笑。
“诸葛叔叔,娘还说你是哆啦A梦!”曹包子语不惊人死不休,顺便将孔明升级为“诸葛叔叔”。
“梦?什么梦?”孔明波澜不惊地笑问。
“哆啦A梦是我娘故乡的猫,它有一只神奇的口袋,什么都能变出来!”包子凑到孔明身边,卖乖。
“嗯……”孔明点头沉吟,复又笑着看向包子,“那让我猜猜,你想要什么呢?”
包子嘿嘿地笑,“诸葛叔叔果然聪明。”
孔明笑了起来,轻摇羽扇,“你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一双鞋子。”
“什么样的鞋子?”孔明故意又问。
“给娘穿的鞋子。”包子看了看我脚上刚刚因为踩进污水而湿透了的鞋,道。
我吸了吸鼻子,心里有了一阵暖流划过。
“好。”孔明居然点头,一点都不怕会砸了哆啦A梦的招牌。
“骗小孩子是不道德的。”我摇头。
孔明笑着,伸手,缓缓从袖中摸出一双崭新的鞋子。
我大奇,“多年不见,功力见长哇。”
换上鞋,我对诸葛先生的敬仰便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了——因为这鞋子简直就像订做的一样,十分舒适合脚。
孔明仍是好脾气地笑。
“我跟诸葛叔叔好投缘。”包子直套近乎,“我在娘亲肚子里的时候就见过你啊。”
“是啊,好久不见。”孔明摇了摇羽扇,轻笑,眼睛却看向我。
那一句“好久不见”让我心虚了起来。当初我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他的生活之中,死皮赖脸地粘着他,把他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甚至捆缚了他的手脚,害他背上骂名,我这一身乌烟瘴气的偷儿,把好好的一汪清水搅得一池浑浊,在他身边白吃白喝了半年之久,结果最后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便避着他匆匆离开。
襄阳一别,便是时隔这么多年……
我仍记得离开的那一天,那晨光中的小院,曾经温馨明媚得令我挪不动脚步。
在那个小院里,我度过了最寒冷的冬天。
最喜欢喝着浓郁的汤,坐在床上,开着窗户赏雪,而他,总是安静地坐在外屋看书,时不时拿些零嘴给我消遣。
还有院子里的那几株红梅,在那雪落满天的时候,开得如火一般浓艳,美得令人惊心……
那样的温暖,曾经给我一种错觉,仿佛那里便是我的家,我的归宿。
“若是下一次想走,记得告诉我,我会送你,这样,我也比较安心。”孔明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讪笑着点头。
“想不到,你竟是曹操的夫人。”
我抬头看向他,发觉他那极轻的声音里,竟是带着喟叹。
“曹操曾经来找过你。”孔明看着我道。
我心虚地低头不语,我当然知道,我就是那一日离开的,还曾在路上打了个照面,危危险险地避开曹操,去了丹阳,结果没想到辛辛苦苦兜兜转转跑了一圈,还是回到起点,依然被曹操逮了个正着,最令我扼腕的还是……我居然自投罗网。
一想到这个,我便想起周公瑾,恨得直磨牙……
“他没有对你怎么样吧?”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没有搜出夫人,自然便离去了。”
我咧了咧嘴,借着一点酒意装傻陪笑。
“我很喜欢诸葛叔叔啊!”包子极有眼见地凑上前,化解我的尴尬。
孔明转身看他,笑着抬起羽扇轻轻拍了拍包子的脑袋,温润的眼里暖暖的。
吃过东西,一直淅淅沥沥的雨竟然也停了,华英雄便花钱雇了几个人一起帮忙去推马车,包子坐不住,也屁颠屁颠地随着华英雄一起去看推车。
于是我只剩下我和孔明。
孔明安静地坐着,看着我,不言不语,一动不动,如老僧入定一般。
“呵呵,我们还真是有缘啊,你在襄阳那么远,居然也能在这里遇见你。”我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拿起桌边的茶,喝了一口,解解酒,顺便打哈哈。
“嗯。”孔明微笑。
“你准备怎么回去?”我继续寻找话题。
“雇一辆马车回去。”孔明微笑着答。
“我要去易州。”
“嗯。”孔明继续微笑。
“我跟你提起过的,我有一个和你一样聪明,而且喜欢故弄玄虚的朋友,我要去看他。”我认命地继续没话找话说。
“此人可是曹操的谋士郭奉孝?”孔明终于搭话。
“你见过他?”我大奇。
“没有。”孔明摇头,“据闻此人料事如神,是个鬼才。”
我点头,继续喝茶。
“只是……”孔明微微蹙眉,看我一眼。
“怎么?”我疑惑地看他。
“我近日夜观天象,此星不日即将殒落。”孔明有些担忧地看着我,道。
“我知道。”我咬唇,侧头看向不远处,马车已经从淤泥里推了出来,“我就是为此才去易州看他的。”
“我记得你眼我说过,他为了一个女子,病弱至此。”孔明忽然开口。
“你也说过,情若能自控,便不能谓之为情了。”
“情若能自控,便不能谓之为情……”孔明喃喃地重复自己曾经说过的话,竟是有一丝惘然,“当时终究是纸上谈兵,现如今哪能说得如此轻松自在。”
“好生感慨啊。”我贼贼地笑,“莫非孔明你……有了心上人?”
孔明微怔,随即浅笑着看向我,“纵然我不认路,也断不可能从襄阳一路迷失到此处。”
“哦?那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我好奇。
孔明仍是笑,那笑却变成了苦笑。
我仍是眨巴着眼睛,不解其中真意。
“我就缠着你们冰清玉洁的先生,一辈子都缠着他,到死也缠着他,你们能奈我何。”孔明忽然开口,念道。
喝了一口茶,我傻傻地眨了眨眼睛,这是那一日在枫林,被那一群村民气得发飙,我口不择言说出的话,当时为了这句话,我差点被村民群殴。没想到,居然被他听到了。
“听到此话,我很开心。”孔明忽然道。
“噗……”闻言,我一下子将口中的水全都喷了出来,呛得拼命地咳。
孔明站起身,一边抬起袖子替我拭去嘴边的茶水,一边轻拍我的背,“慢点喝。”
我闭了闭眼睛,这跟喝茶无关吧……
“你不用害怕,我只是来见你一面,或许以后,都不会再见了。”孔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很是温和。
我愣住,回头看他,“为什么?”
“数月前,皇叔刘备来访,感其三顾茅庐之恩,我已许下诺言,助他谋定天下。”孔明道,清润的眼睛里多了些不一样的神采。
刘备?那只大狐狸?他终于找到他的大智囊了……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应识其主而事之。
我看着眼前的诸葛孔明,眉目朗朗,隆中对三分天下,他,终于登上了历史的舞台,从此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为刘备谋下三分之一的江山。
“娘!车子可以动了!”包子一路小跑过来,道。
“此次一别,恐是后会无期了。”孔明看着我,清润的眼里有淡淡的痛,“我会记得你的。”
“若能再见,你记得我也好,若不能再见,便忘了吧。”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了郭嘉,记忆之于一个人的折磨,我胆战心惊。
“好。”孔明点头,微笑着答应。
“以后自己小心,不要再迷路了……”
“好。”
“一路保重……”我张了张口,终只有四个字。
“好。”
“好什么好!”想起即将的离别,我终于没好气地道。
“什么都好。”孔明依然好脾气地微笑。
“你啊……真是个好好先生。”我终是失笑。
“该出发了,也不知奉孝怎么样了。”华英雄也走了进来,道。
我点点,站起身。
之前他才说,下一次想走,记得告诉他,他会送我。
想不到,下一次分别竟是这么快。
“诸葛先生,后会有期。”华英雄抱了抱拳,倒也古意十足地道。
“后会有期。”孔明也抱拳道。
“诸葛叔叔再见。”曹冲也笑眯眯地道别。
孔明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再见。”
“我走了。”站在一旁,我看了孔明一眼,道。
“嗯,一路小心。”孔明抬头看我,微笑,“像现在这样看着你走,我很安心。”
我转身,拉着包子,跟着华英雄离开,留给他一个背影。
坐在马车上,我拉开车帘,看向酒家的方向,那一个颀长的身影临风而立,目送我离开。
很多年以后,我仍是记得今日。
那一个男子,他有着能够看透世事的清润眼眸,他的眼里常常带着温温的悲悯……
他说,情若能自控,便不能谓之为情了……
“你怎么认识诸葛亮的?”坐在马车上,华英雄好奇地问。
“我走桃花运,行不行?”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华英雄极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
“什么叫桃花运?”求知欲极强的包子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
我哑然,自作自受,怎么跟包子解释“桃花运”的含意?
“呃……桃花运就是……人见人爱……”在华英雄看热闹的期盼眼光下,我点点头,满意地道。
华英雄的嘴角微微抽搐起来。
“嗯,我也要桃花运!”包子笑眯眯地宣布。
我抹汗。
“诸葛亮要出山了吧。”华英雄忽然正色道。
“嗯。”我看他一眼,轻应。
“他专程来看你的?”
我点头。
“看来聪明人也有糊涂的时候。”华英雄忽然感慨。
我怒目而视,“华英雄,你什么意思!”
“要看也看美女,比如大乔小乔之类的……怎么来看你……”
于是,我咆哮了。
天放了晴,我们担心郭嘉的病,便日夜兼程赶往易州。
马车停在一处府邸前,有些破落的房子,只有几个年老的仆佣在打扫,我们下了马车,进门时也没人阻拦。
我原以为会看到郭嘉缠绵于病榻,我原以为会看到他奄奄一息……
所以,一踏进院门,我便愣住了。
院子里,有一株不知名的树,树上开满了洁白的花朵,纯白如雪。
树下站着一个青衣的男子,他手执画笔,时而锁眉沉思,时而展颜一笑,复又低头不知在画些什么。
不时有如雪的花瓣飘下,沾在他的袖上、发上,他也不理,只是极认真地画着什么。
阳光透过树的枝桠晒在他的脸上,影影绰绰间,衬得他的脸愈发苍白如雪。
“半仙!”我开口唤他。
那青衣的男子回过头来,放下画笔,看着我。
定定地看了我许久,他一贯淡淡的脸上竟是写着惊喜,“若若,你终于来了……”
他竟是认不出我来?
我一惊,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华英雄,却见华英雄锁眉,摇了摇头。
“怕是熬不过去了。”华英雄开口,声音极低。
我僵住。
郭嘉已走到我面前,轻轻执起我的手,“若若,我等你许久了。”他看着我,仿佛眼里只能看到我。
我知道,在他眼里的,一直是那个叫做安若的女子。
我怔怔地看着他,张着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明明他已经不记得那个女子的存在了,为何突然又……
“若若……”他拉着我走到树下,让我看他刚刚在画的东西。
画上那个女子,美貌倾城,笑靥如花,竟是安若!他居然能够重新记起来?
这算什么?在面临生命的尽头时,上苍给他最后的恩赐?
纯白的落花飞舞于四周,那个青衣的男子站在我面前,清亮的眼睛里满是期盼。
我喉间阵阵发紧,居然不忍心说出反驳的话来。
“若若……”他喃喃着那个名字,握着我的手。
“臭书生,你看看你把自己整成什么德行了!还敢来见我!”我咬牙,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说“臭书生”,以安若的口吻。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高兴得像个孩子。
温暖的太阳映衬着他苍白的皮肤,他近乎于透明,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化……
他就那样看着我,脚下忽然一个趔趄,我忙上前去扶他,他却已经颓然坐倒于地,失去了意识。
黑色的长发垂到眼前,挡住了他苍白的容颜。
站在不远处的华英雄走上前,扶起郭嘉,送他回房。
“你陪陪他吧。”华英雄扶着郭嘉躺下,转身从袖中拿出一些药,“包子,你陪我去熬药。”
包子站在一旁,乖乖地点头。
我坐在床沿,看着躺在床上的男子,苍白的容颜,瘦削的身形,终其一生,他都在怀念那个女子。
一生,于他而言,注定只有短短的三十八年吗?
那双能够洞察人心的眼睛,能够看透世间一切,却为何偏偏执着于这情关?
靠在床边,眼皮越来越重,一不小心,我竟是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郭嘉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旁的桌上,放着一碗浓黑的汤药,已经冷了,却没有喝。
他该不会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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