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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众叛亲离

笑倾三国 梦三生 14761 2021-04-02 19:42

  那一晚,我抱着包子,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听到曹操走进营帐的脚步声。

  我抬头,看着他走向我。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曹操问。

  我没有回答,依然看着他。

  “怎么这样看我?”曹操在我面前坐下,轻声问。

  “你……还记得安若吗?”看着他,我开口,他是否早就意识到记忆的淡化,所以才会急着拥有那样一群安若的拼图,甚至不惜留下与她同名的我?

  “安若?”曹操扬眉,神情竟是全然的陌生。

  “笑笑呢?可还记得?”换了一种说法,我继续问。

  “呵呵,笑笑不就是你么?”曹操笑了起来。

  他不记得了,他不记得了……

  他不记得那个叫做安若的女子……他不记得自己曾经为之苦苦搜集拼图的女子……

  那个与我同名的,叫做笑笑的女子……

  “你怎么了?”一手抚上我的脸,曹操微微扬眉。

  我忽然倦极,抱了包子躺下,侧过身,闭上眼睛,不想说话。

  有好些天,我都没敢再去看郭嘉。直到华英雄来找我,说郭嘉一直不喝药。我只得奉命捧了药碗去找他。

  到他营帐的时候,他正在埋头画什么,那般认真,那般的小心翼翼,连我走到他身旁都没有察觉。

  满纸都是一个女子,却只勾勒了简短的几笔,脸庞处一片空白。

  “半仙,喝药了。”我唤他。

  郭嘉抬头看我,露出一贯的微笑,“裴儿。”

  那样的微笑令我不忍看下去。

  “裴儿,我在想,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着回到许昌,再做一次胭脂糕……”

  “喝药。”我将药碗塞到他手里。

  他仍是微笑着,乖乖地喝了个底朝天。

  喝完,他轻轻吐了吐舌头,皱了皱眉,道:“好苦。”

  好苦?好苦……苦的是药,还是他千疮百孔的心?

  “裴儿,你会画画么?”郭嘉看向我。

  “不会。”我有些生硬地开口。

  “你还记得……”他微微拧了拧眉,似乎在思索,复又舒展开来,“若若,是若若,你还记得若若的样子吗?能不能帮帮我画下来?”

  “我不会画画。”轻叹,我放软了口气。

  “我教你啊。”郭嘉微笑,“那些记忆越来越模糊,我怕自己彻底忘记……若若的模样。”

  我终是无法拒绝,接过毛笔,在他的指点下,有些生涩地一笔一画地勾勒那个女子姣美的容颜。

  好不容易完成,在郭嘉略带惊喜的神情还未消散前,纸上那女子的容颜便又模糊成一片,幻化为一片空白。

  郭嘉怔了怔,微笑着有些抱歉地看向我,“让你白白画了那么久……”

  我能说什么,我只得说,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第一次见她,是在凉州,她只有三岁的模样,漂漂亮亮的小女孩,一个人坐在门口喝肉汤啃鸡腿。”郭嘉微微带了几分迷茫,微笑着轻声开口,“那时我很饿,她便分了半只鸡腿给我……她说她是神女……

  “第二次见她,是在凉州城外的护城河旁,孟德兄救回一个容颜尽毁的女子,奄奄一息,那便是她……我照着医书给她治伤……后来,还开了一家胭脂糕的店铺,她很喜欢吃……再后来,她为了救我进了宫……

  “第三次见她,她满身狼狈,孑然一身,有家归不得……

  “最后一次见她……她便死了……我熬药给她吃,她说,臭书生,我都快挂了……放我一马吧……”

  郭嘉微笑着一点一滴地慢慢回忆,“我每天都要跟自己讲三遍……怕忘……”

  想着被称作“鬼才”的郭嘉一个人傻乎乎地自言自语,我咧了咧嘴,想笑,却发现笑不出来。

  “这有什么好听的,你听过笑话没有?我说笑话给你听啊?”抬手,我拍了拍脸颊,笑眯眯地道。

  “笑话?”

  “嗯!”我点点头,一鼓作气地开讲:“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小孩长的像番茄,有一天他走着走着,突然……他摔倒了!哈哈哈哈哈哈,好好笑哦……”

  郭嘉微笑。

  我汗,继续讲,“从前,有个人,他想进宫,可是他不想当太监,你猜怎么了?”

  郭嘉微笑,“怎么了?”

  “……最后他还是当了太监!哈哈哈哈哈……”我大笑。

  郭嘉看着我,还是微笑。

  嘴角抽搐数下,我决定再接再厉,站在门外的华英雄却是听不下去了,进门来把我拖了出去。

  “我拜托你,可不可以不要讲这么冷的笑话……快冻死人了!”华英雄看着我,咬牙切齿。

  “很冷吗?”我一脸的疑惑。

  “要不……我给你讲一个?”华英雄白我一眼。

  “好啊好啊。”我忙一脸期待地点头。

  “有一只北极熊孤单地呆在冰上发呆,实在太无聊就开始拔自己的毛玩,一根、两根、三根……最后拔的一根不剩,他突然大叫……”华英雄顿了顿,看向我。

  “他叫什么?”我眨了眨眼睛,好奇。

  “好冷啊!!”华英雄忽然大叫。

  “啊?哈哈哈哈哈……好冷啊……哈哈哈,笑死我了……”捧着肚子,我开始大笑。

  真正的捧腹大笑。

  华英雄一开始站在一旁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后来见我越笑越夸张,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离谱,不由得皱眉来拉我,“喂!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

  我弯着腰,低着头,不停地笑,“哈哈哈,笑死了,好冷啊……他居然说好冷啊……哈哈……”

  “喂喂……有完没完……别笑了!”华英雄拉住我。

  我弯着腰,仍是笑,止不住的笑。

  “裴笑!不准再笑了!”华英雄终于板起脸来,强行将我拉起身,却看到我满面的泪痕,惊住,“笑笑……”

  “呵呵……好好笑……”咧了咧嘴,我道。

  伸手抚去我脸上的泪痕,华英雄别开脸,“别笑了。”

  “呵呵,为什么不笑啊,真的好好笑。”我扯了扯唇角,泪水终于肆无忌惮地流下,“为什么……为什么连记忆都不愿给他留下……那是他惟一仅有的……为什么要那么样残忍……”

  对着一则毫无笑点的笑话也能笑得天翻地覆,那是因为……我必须找一个可以让自己发笑的理由……用笑,去抚平一切的伤痕,即使无法抚平……掩盖,也是好的……

  华英雄抱着我,轻拍我的背,“好了好了,我知道,别哭了。”

  “我没哭。”

  “好,你没哭。”

  “我没哭……”

  “嗯,你没哭。”

  有的时候,我在想,如果郭嘉也能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是不是会好一点?

  几日后,许昌传来消息,孙策于途中死于许贡家的刺客之手,曹营闻此消息,精神大振。

  郭奉孝一语中的。

  听到这个消息时,郭嘉正端着我送来的药,一口一口喝着,整个营帐内都弥漫着中药浓郁的味道。

  “半仙果然无愧于半仙之名呢!”我抱着包子笑。

  “伊呀呀……啊呜……”嘴里吐着泡泡玩,包子嘟嘟囔囔地凑热闹。

  郭嘉笑了起来,很轻很轻地笑,笑得波澜不惊。

  出了郭嘉的营帐,迎头碰上一个捧着盒子的士兵。

  “这是什么?”我好奇。

  “禀夫人,此乃阳安都尉李通送上的礼物。”那士兵恭敬地答道。

  “哦?是什么?”我愈发的好奇。

  “这……”那士兵略有些为难。

  我已经揭开盒子去看了,只一打开,便“啊”地一声惊叫,往后跳了一步。

  是一颗人头。

  “别怕。”郭嘉听到声音从帐内走了出来,一边扬了扬袖子,让那士兵快步离去。

  我惊魂未定,抱着包子发抖。

  包子倒是精神得很,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继续吐着泡泡玩,完全感觉不到他的老娘被吓破了胆儿,或者……我该考虑给包子个改个名儿……叫小螃蟹,如何?会吐泡泡的小螃蟹!

  “袁绍派了使者去拉拢阳安都尉李通,并许以征南将军的头衔,李通为表忠诚,特送来那使者的头颅。”郭嘉笑着解释。

  我眨了眨眼睛,表示默然。

  “刘备也已经脱离袁绍,但目前未有大作为,咳咳……”郭嘉背着双手,轻咳一下,“我军兵精,但粮草不足,若是袁军使用拖延战术,有些麻烦。”

  事实证明,袁绍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八月,袁绍便把军营向前推近了,方圆不过几十里。

  九月,曹军与袁军开始了硬战。

  战事陡然紧张了起来。

  整个军营,最无所事事的,便是我。但我也被下了禁足令,不许踏出军营半步。

  连着几日,曹操都未合眼,与袁绍你来我往,进行着无休止的战争。

  入夜,我将包子哄睡着了,终于忍不住披了件袍子去找曹操。

  主帐内燃着烛火,曹操坐在案前,微微皱眉,在看一幅简易的地图。

  见惯了他狐狸一般的模样,却难得见他如此认真的神情,我站在营帐门口,微微歪着头看他。

  “敌众我寡,粮草不足,该当如何?退否?”冷不丁地,曹操开口,却并未抬头,只是抬起手,状似疲惫地轻轻按着额。

  “先退者,将失去大势,你已以袁绍十分之一的兵力对抗了半年之久,袁绍已然疲惫,正是出奇制胜的好机会。”我忍不住开口道。

  “是你?”曹操有些讶然地抬头看我,随即微微扬眉。

  我顿了顿,这才发觉自己一时不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嘿嘿,半仙教我的。”咧了咧嘴,我插科打混。

  曹操眯着眼睛笑,摆明了不相信,“好,都听夫人的,不退兵。”

  我暗骂自己蠢。

  “头好疼啊……”曹操拧眉,忽然低叹。

  双脚自动自发地上前,等我脑子转过弯来时,我已经站在他身后,轻轻替他揉着太阳穴了。

  他舒服地闭上眼,靠向我,低笑,“夫人果然是口硬心软啊。”

  我嘴角开始抽搐,得寸进尺就是用来形容这种家伙的。

  新的契机很快就来了,有探子来报,袁绍派部将韩猛运粮到前线,据闻,韩猛此人,人如其名,非常勇猛,但是自大轻敌。

  于是曹操十分爽快地派人一把火把韩猛押运的粮草全给点了……

  晚膳时分,曹操兴致颇高,曰:“袁绍众叛亲离之日不远矣。”

  那一晚,曹操宽了衣,脱了鞋,却好整以暇地坐在榻上,睁着眼睛不睡觉。

  我瞪了他半晌,他仍是笑眯眯的模样。

  “你干什么?”我忍不住开口。

  “等人。”曹操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睛。

  “等谁?”

  “弃暗投明之人。”

  “谁是暗谁是明之人?”我也眨了眨眼,故意问道。

  “当然我是明,袁本初那家伙是暗。”曹操丝毫不懂谦虚是何物地说道。

  “你就那样肯定?”我故意一脸的怀疑。

  “简单来说,我绑了他的家人,而且袁本初为人刚愎自用,定是留不住人才的。”曹操信心满满。

  话音未落,帐外忽然有人禀报:“相爷,许攸求见!”

  曹操扬唇微笑,慢悠悠地看我一眼,“来了。”

  许攸?不是袁绍营里的人么?果真来投奔曹操了?

  曹操站起身,鞋也未穿,便光着脚丫子下了地,冲我咧嘴笑了笑,便光着脚跑了出去。

  我傻眼,想起了某一段典故。

  光脚迎许攸?

  这只狐狸,做戏倒是做足了十分。

  许攸带来一个大消息,袁绍的军粮都在乌巢,守军也不森严。

  曹操乐了,烧人家军粮烧上了瘾,亲自率领精兵五千,每人带了一捆柴,打着袁绍的旗号趁夜偷袭,留下曹洪等守大营。

  第二日的时候,对面袁军有了动静,举兵直扑曹营而来,来势汹汹。

  “报!张合、高览率兵攻来!”

  郭嘉听闻这个消息时,竟是微笑,丝毫没有紧张之感。

  “袁绍此人,急功近利,得知曹操亲自领兵攻乌巢,必定认为大营群龙无首,便想直取大营,反倒忽视乌巢军粮之事,我们只需守住大营,静待相爷归来。”

  曹营守备出乎意料之外的坚固。

  袁军久攻不下。

  “包子,你那狐狸老爸快赢了呢。”外面厮杀阵阵,我在帐中逗着包子玩。

  “唧……唧……呀……伊啊呜……”包子吐着泡泡,手舞足蹈。

  我便笑了。

  “相爷回来了!”

  忽然,有人高声道。

  一时间,曹军欢声雷动,士气大涨。

  我抱着包子出了营帐,远远便见曹操领军策马归来,一身战甲森森,浴血而回,狭长的双眸里,满是傲然的霸气。

  奇怪的是,曹操身后有两匹马驮着一个大箩筐,我正盯着看,却见曹操猛一抬手,两旁士兵便将那箩筐翻倒。

  我目瞪口呆。

  倾倒于地的,是一箩筐血淋淋的鼻子口条。

  “哦!哦!哦!”曹军连声大吼。

  袁兵自此惶惶不可终日。

  不久,张合、高览来降。

  自此,袁营军粮被烧,大将叛离,何以与曹操对抗?

  溃不成军的袁绍北渡黄河领着骑兵撤退,留下的几万人马皆成俘虏。

  官渡之战,这场历史上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以曹操完胜而告终,并从袁营缴获了大量的战利品。

  燃起篝火,将士同乐,一扫征战的阴霾。

  唱着不知名的曲子,将士们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战后余生,生命愈发显得弥足珍贵。

  曹操提起案前的酒壶,与来敬酒的将士一杯接一杯的饮,兴致高昂。

  一杯又一杯,这样的喝法,难怪会头痛,这样的人果然不值得同情。

  我正躲在营帐后偷窥着,却忽然见一个小将咧着嘴跑来,看那方向正是冲着我来的。

  “夫人,相爷请您过去!”那小将抬手摸了摸后脑勺,有些憨憨地笑道。

  “我?”我诧异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回头看了一眼在榻上睡着的包子,跟着那小将走了过去。

  正一口饮尽杯中物,曹操抬头看到我,笑眯眯地冲我招了招手。

  难得见他如此笑眯眯的模样,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随即有些色厉内荏地走到他身旁,瞪他一眼,“什么事?”

  “坐下。”他薄唇轻启,懒懒地道。

  “偏不。”也不知为什么,我偏爱跟他唱着反调。

  抬头看了我一眼,曹操忽而咧嘴一笑,正待我要心生警觉之时,他已经冷不丁地伸手将我扯入怀中。

  刚刚在他怀中坐稳,将士们便大笑起来,喝着酒,起哄。

  我脸上如火烧似的,忙伸手要推他,他的手臂却仿佛是铁打的一般,紧紧地勾着我的腰,怎么都挣脱不开。

  挣扎半晌,却是白费力气,我便干脆安安稳稳地坐在那人肉垫子上,拿眼斜觑他。

  曹操依然笑得一脸自得,又一将士来敬酒,他倒喝得豪爽,那精致特制的酒壶内,清冽的液体倒入杯中,再灌入口中。

  只半晌,他已经似有醉意。

  一手捏着那个精致的酒壳,他有些摇晃地站起身,拥着我,蹒跚着走回营帐。

  见他一个趔趄,怕他摔倒在地,我忙扶住他,他倒不客气,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了。

  一路摇摇晃晃,我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他架回营帐,扶着躺在榻上。

  替他脱了靴,剥了外袍,盖上毡子,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几乎整个身子都趴在他身上了,更要命的是他的双手还紧紧环着我的腰,我咬了咬牙,双手伸到身后去拉他的手,谁知他两手扣得死紧,怎么都扯不开来。

  我懊恼地瞪着他,鼻子靠着他的鼻子,仿佛连体婴一般。

  烛火忽明忽灭间,映得他的脸庞也明明暗暗的,带着某种说不出的魅惑,看着看着,我的脸颊仿佛着了火一般。

  暗啐自己一口,我二度挣扎着站起身,谁知他蓦地翻了个身,这下可好了,我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我完全被他压在身下了,这姿势简直暧昧得令人无语。

  “喂喂!借酒行凶这种事情一次就够了,别跟我玩第二回啊!”我嚷嚷起来。

  “夫人……”他嘟囔着,薄薄的唇便落在了我的眉心,那样怜惜的吻,蜻蜓点水一般地落下。

  我微微怔住,想起了他还是那个傻阿瞒的时候,那一日,与他双双堕下山崖,在那个山洞里,两人衣服都湿透了,几乎坦诚相见,他也是那样一吻,落在我的眉心。

  我原以为,那样的吻,那样充满怜惜的吻,只有傻阿瞒才会有。

  那吻从我的眉心一路滑下,落在我的眼睛,鼻尖,最后……轻轻吻上我的唇。

  温柔的吻,细细地舔舐着,他的舌一遍一遍滑过我的唇,直至我松开紧咬的牙,与他纠缠。

  这……是否便是相濡以沫的字面解释?

  背上微微一凉,我的衣服已被挑落在地,一手缓缓抚上我的肩,他加深了那个吻。

  意乱情迷间,两人已是坦诚相见了。

  吻着吻着,我心里忽然闪过一丝疑惑,低头扑到他身上,将鼻子凑到他脸上,小狗儿一般嗅了起来。

  他闷哼一声,有些难耐地伸手来抱我,我却躲了开来,“嗯哼!为什么你身上一丝酒味也没有?”

  刚刚还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烛光下,那眼中哪有半分醉态,根本是再清醒不过了。

  他装醉?!

  他居然装醉……

  这个扮猪吃老虎的家伙……就知道不能相信!

  “你你你……”我一眼瞟到刚刚他还捏在手中的精致酒壶,伸手拿来,闻了闻,一丝酒香也没有,伸舌舔舔,没有味道……

  干脆一仰头,喝了一口,待口中的酒下了肚后,我猛地瞪向坐在榻上一脸无辜的曹某人,这哪里是酒,分明就是一壶水!

  白皙的胸膛在烛火下发出大理石一般的色泽,没有恐怖纠结的肌肉,但却肌理分明,毫无一丝的赘肉,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随即红了脸,而某人笑了起来,一点也不知道遮掩,便那样大咧咧地坐在榻上任卿欣赏。

  “你骗我!”我瞪他。

  “哦?哪里骗你了?”微微扬眉,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这壶里明明是水,你为何说是酒?”

  “我何时说那是酒了?”曹某人笑道。

  “那你又为何装醉?”我咬牙切齿。

  “嗯……”他眯了眯眼睛,笑,“我心醉。”

  哇咧?!我绝倒,这算是甜言蜜语吗?

  “总之你居心叵测、心怀不轨!”一时词穷,我嚷嚷起来,倒仿佛是我在强词夺理一般了。

  “为夫好生难过。”他轻声开口,脸上可是一丝难过的表情都没有。

  “你还恶人先告状?!”我不可思议地瞪他。

  “夫人说,不许为夫再喝酒,为夫便不再喝酒,即使夫人因贪玩而离家出走,为夫也是滴酒未沾,可是夫人居然……”他摇了摇头,轻叹。

  我傻眼,怎么情势逆转,我倒成了那寡情薄幸之人?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让你喝酒!”话音未落,我忽然愣住,想起了那一日……

  “你醉了。”我的声音。

  “……我醉了。”他的声音。

  “酒是穿肠毒药,明知自己有头风,还喝!”

  “嗯。”

  “以后不准喝。”

  “好……”

  那声“好”虽然模糊,但却言犹在耳,我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前这个嚣张的男人,他会那么好说话?会那么听话?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再回过神来时,我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又被他勾回了怀里。

  “夫人要怎么补偿为夫呢……”轻声说着,他已经欺身上前。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他是纵横三国的枭雄,他是历史之上的曹操……

  可是,他是包子的父亲……

  而且,就如郭嘉一样,他也会忘了安若的存在么?那么……便不存在替身的问题了。

  我,可以留在他身边吗?

  迷迷糊糊间,不知何时睡着的。

  第二日我醒来的时候,曹操已经不在身旁了,倒是包子不知何时被抱到我身边,他早已经醒了,黑黑亮亮的大眼睛眨啊眨地瞅着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暗影,扇啊扇的,漂亮极了。

  我笑了起来,伸手将他抱进怀里。

  一头扎进我怀里,包子咧开没牙的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呀呀……”

  喂饱了包子,我刚要抱着包子出门,却发现门口站着两个守卫,一看见我,忙毕恭毕敬地低头道:“夫人,相爷吩咐夫人在营内好好休息。”

  我微微扬眉,昨晚还好好的,为什么今天一早就派了人来看守我?莫非是怕我跑了?可恶,我就那么不可靠吗!

  战事已经结束了,早该举兵回朝了,为何还在这里磨蹭?

  我抱着包子回到榻上坐下,皱眉思索。

  包子举着小手在我面前晃啊晃,我眼睛微微一亮,忙抱着包子冲出去。

  “夫人……”那守卫伸手阻拦。

  “我家包子要嘘嘘!让!”我眉一皱,嘴一撇道。

  包子挂了满头的黑线,他这个老妈为何总要给他抹黑哇……

  “这……夫人,请不要为难属下……”

  见他们仍是不放,我正着急,却见包子小手一松,什么东西被扔到了营外。

  “啊啊!我的首饰!”我尖叫一声,在那两个守卫的愣小子还在发怔的当口,眼明手快地冲了出去。

  抱着包子快速冲出营帐,我拍了拍自己“扑通”乱跳的心,开始四下里张望,总觉得气氛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

  “呀伊……”包子张开没牙的小嘴儿,开始唱歌。

  “嘘!”我忙捏住他的小嘴儿。

  被老妈捏住嘴巴,包子眨了眨眼睛,乖乖地趴在妈妈胸前蹭啊蹭啊,不吱声儿了。

  我低头香了他一口,转身寻找曹操的身影。

  “几万人呐……竟然全都……”

  “是啊……”

  忽然听到左边有几个士兵在窃窃私语,我微微扬眉,凑到他们身后。

  “几万人怎么了?”我将自己扮成路人甲,状似无意地问。

  “你竟然不知道,唉,相爷下了命令,要将袁军的俘虏全部都杀了……几万人呐……”

  “小声点!相爷吩咐不可被夫人听到的!”旁边一个士兵忙斥道。

  我怔住,几万俘虏,全都杀了?

  “夫人?!”刚刚还在窃窃私语的士兵回过头来,看到站在他们身后的路人甲竟然是他们口中的夫人,皆吓得面无人色。

  “他们在哪儿?”定了定心神,我开口问道。

  “这……”士兵们面面相觑,皆面有难色。

  “放心,我不会告诉相爷是你们泄的密。”我保证。

  “他们在北边的荒地里……”其中一个士兵终于有些犹豫地开口道。

  闻言,我抱着包子转身便去找曹操。

  远远的,便见黑压压一片的士兵,皆忙忙碌碌的,却不知在忙些什么,再走近些一看,似乎是在填土。

  曹操正骑在马上,冷冷注视着士兵们的一举一动,有风拂过,扬起他那一袭明紫的长袍,衣袂翻飞间,额前的发丝也随风轻扬。

  包子撅着小屁股,安安静静地趴在我怀里,也不吱声。

  曹操却是注意到了我,微微一愣,随即又恢复到面无表情。

  “别杀他们。”站在他面前,我仰头望着骑在马上的男子,我怀中孩子的父亲。

  “迟了。”曹操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

  我怔了怔,“什么?”

  “迟了。”他淡淡重复。

  我回过神,随即意识到自己站的地方泥土异常的松软,仿佛一个被掘开的坟墓刚刚填上土似的。

  被心里的某个猜测吓到,我苍白了脸,一手下意识地抱紧了包子,却不敢低头看地上。

  脚下微微一软,有什么抓住了我的左脚。

  “啊!”我大叫一声,吓得一跳,低头看时,却是一只惨白的人手。

  曹操猛地策马上前,一把将我拉上马去,顺手一剑削下那只手。

  殷红的鲜血四下溅开……

  “来人!把这里填结实了。”曹操皱眉,冷声下令。

  我狠狠地惊住。

  几万俘虏,全被坑杀了么?!

  几万条人命……

  几万条人命……

  “曹操……”我咬牙。

  曹操低头看我。

  “你……就不怕报应么?”我开口,声音在微微发颤,感觉怒气冲天。

  我靠着他的胸膛,感觉他的胸腔在微微振动,他在笑,他竟然在笑。

  “报应那种事……等下了地府再说吧。”他笑道,那般的轻描淡写。

  胃里翻腾着,我几欲作呕,看着那黑黝黝的一片旷野,我仿佛看到在那泥土之下,有许多只向上伸起的惨白的手,有许多被活埋的灵魂在挣扎,在叫嚣……他们痛苦地在这片土地上徘徊……永远无法得到救赎。

  那些被坑杀的俘虏……他们也是母亲十月怀胎所生……

  他们家中或许还有年迈父母……

  他们家中或者也有娇妻幼子……

  他们的家人或许正在家中翘首企盼着他们的归来……

  可是……他们却永远地被葬在这片泥土地之下……永远也回不去了……

  我开始干呕,口中满是酸楚,包子似乎被我吓着了,啼哭起来。

  一手轻轻拍了拍包子,安抚着他,我便要跳下马。

  曹操没有拦我,只是将我连同包子小心翼翼地抱下马去。

  我抱着包子转身离开,回到营里。

  “裴儿。”郭嘉站在门口,微笑着看向我。

  我看他一眼,随即低下头便要走过。

  “裴儿……”他伸手拉住我。

  “你也知道,是不是……”看着他苍白的容颜,我低低地开口。

  郭嘉微微一怔,随即微笑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微微握拳,我轻颤。

  “这是战争。”郭嘉轻轻开口,似是在喟叹一般。

  “可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俘虏!”

  “此次一战,我军与袁绍实力太过悬殊,孟德兄已是拼尽了全力,赢得一点也不轻松,我军只有两万兵马……咳咳……若这一战继续拖延下去,我们只怕会放弃官渡撤兵回朝,如今袁绍弃兵仓皇出逃,我军一下子添了几万俘虏,不但是粮食不够,押送途中也极易发生暴动……我军也已经精疲力竭了,所以……杀俘虏是不得已而为之,你……明白吗?”郭嘉轻轻咳了一声,道。

  我明白他说得有道理,可是,几万人被活活的坑杀……那样的惨烈……

  这,便是战争么……

  此次一战,据传袁军有七万多人死在官渡。

  曹操坑杀俘虏之后,曹营的某些将士似乎也开始惶惶不安了。

  据传,曹操从俘虏中搜到许多在许昌和前线的部下暗通袁绍的书信,而以曹操一贯的严苛手段,他们岂能不惶恐,唯恐自己和那些俘虏一般的下场。

  夜幕来临,天气微寒,我将包子哄睡着,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白天的事情挥之不去,那只惨白的手,那殷红四溅的鲜血,只要我一闭上眼,便可以看到……

  “夫人,出来坐坐如何?”门口,忽然传来了曹操的声音。

  我没有理会。

  “夫人,月色正好,我点了柴火,十分暖和呢。”曹操的声音不急不缓,温和得很,令人很难联想起白天那个下令坑杀俘虏的人。

  站起身,我下了榻,掀开帘子走到营帐外。

  曹操披着袍子,坐在营门口,地上燃着一堆柴火,他身旁还放着一捆厚厚的书册。

  我盘腿在他身旁坐下,不出声。

  曹操也没有开口,只是随手将身旁的书册丢进火堆里。

  “那是什么?”我终是好奇,忍不住开口问道。

  曹操笑了起来,仿佛早就料到我会憋不住开问一般,“一些私通的信件。”

  说到此,我便明白了,“那……为什么要烧掉?”以他的性格,将那些叛徒一个一个都逮出来,严惩不贷才属正常吧。

  “袁绍兵力如此之强,我差点都难以自保,又岂能苛求别人?”他淡淡开口,流云一般的叙述,不带一丝一毫的杀意。

  我忽然有些疑惑起来,曹操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好人?坏人?

  或者,有些时候,人是不能用“好人”或者“坏人”来�量的,人世间,因果循环,事无绝对。

  不容我多想,军队已经开始拔营,第二日,便准备班师回朝了。

  官渡一战,七万多精锐或战死或被俘,袁绍从此元气大伤,再也没有逐鹿中原的力量。

  凯旋的队伍一路回到许昌。

  因我不会骑马,且天气日渐寒凉,怕冻着包子,我只得抱着包子坐在马车内,昭儿骑着马紧跟着马车。

  在我的坚持下,郭嘉也一同坐在车上。

  戴着眼镜,一手拿着书册,他低头看着书,车内很安静。

  马车一路摇晃着,晃得包子在我怀中昏昏欲睡,可他嘟着红润润的小嘴儿,却又一副睡不着的模样。

  “好妈妈好娃娃爱着一个家……好妈妈给好娃娃说了一句话,我叫娃娃快快长大……”侧头看向怀里小小的包子,我一手轻轻拍着他软软的小屁股,扯开了破锣嗓子,五音不全地哼哼,“……把幸福给妈妈带回家,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包子在我怀里蹭了蹭,居然不嫌噪音干扰,乖乖闭上眼睛做梦去了。

  “你在唱什么?”郭嘉好奇地凑上前来。

  “嘘!”我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压低了声音,“小点声儿……”

  郭嘉忙紧张兮兮地点了点头,我这才松开手。

  马车内恢复了安静,郭嘉低头继续看书。

  我撇了撇嘴,伸手将郭嘉手中的书册抽掉。

  郭嘉扶了扶眼镜,抬头看我,“怎么了?”

  “劳心者,心神易损。”我煞有介事地说道,随即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陪我聊聊天儿吧。”

  郭嘉也笑了起来,清亮的眉目间少了些许的愁绪,看来,他似乎已经过了过渡期,那个女子已经彻底地从他的记忆中被抽走了。

  想起那一段他苦苦挣扎的日子,我心里便微微发苦,只是看他此刻神色安然,虽是依然病弱,但却少了那一身的萧索之感。

  “聊些什么呢?”他好脾气地笑道。

  “嗯……要不,你唱歌给我听?”我一脸期盼地看着他。

  “呃?”他一头黑线地看着我。

  就这样,马车随着凯旋的军队一路回到了许昌。

  回到许昌城的时候,已经入了冬。许昌城外,一众人等皆已在等候迎接。抱着包子,我随郭嘉下了马车。

  “皇上。”冷不丁地,听到曹操的声音。

  我抬头,看到一双雾蒙蒙的眼睛,不由得想起那一次血诏之变。

  那一个少年皇帝,在一派凯旋热闹的气氛之中,仍是那般孤零零的模样,站在人群之中,一袭黑底红边的宽袖龙袍,那龙袍上绣着的欲腾云而出的金龙。

  “有劳丞相,不必多礼。”少年皇帝一板一眼地开口,伸手扶住曹操,漂亮的眼睛里朦胧一片,仿佛提线木偶一般。

  曹操原就没打算行跪拜之礼,便就着那少年皇帝的手站起身。

  透过人群,少年皇帝那双雾蒙蒙的眼睛若有似无地看向我,凝视着我怀中的包子。

  我下意识地将包子抱紧。

  “朕已在宫中设下筵席,以慰劳丞相。”收回视线,那少年皇帝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覆住了那双雾蒙蒙的美丽眸子。

  “谢陛下。”曹操微笑。

  此情此景,看在外人眼里,好一幅君臣和乐图,谁又曾想到暗里的波涛汹涌,谁又曾想到那一次惨烈的血诏政变。

  皇宫大开筵席,只是一想到那一座华丽的牢笼,我便望而生畏,不由得伸手扯了扯曹操的衣袖。

  曹操微微侧头,看向我,放柔了声音,“怎么了?”

  此言一出,众人的视线一下子都聚焦在我身上。

  一时间,窃窃私语者有之,疑惑猜测者有之,更别提我手里抱着的包子了,那简直是偷情活生生的证据哇……

  我额前直冒冷汗,咬牙切齿地冲着曹操挤眉弄眼。

  曹操微微挑眉,“眼睛怎么了?”

  我绝倒。

  “我、不、要、去、皇、宫!”压低了声音,我不得不状似亲昵地凑近他,龇牙咧嘴地压低了声音道。

  “嗯?”曹操再度扬眉。

  我咬着牙又往前靠了靠,再度压低声音重复。

  耳边忽然响一阵抽气声,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整个人趴在曹操的怀里了,若不是我怀里还抱着包子,此时只怕景况更为暧昧。

  低头看了看包子,那小家伙正流着口水冲我笑。

  “这样啊……若我帮你,有没有奖赏?”某只狐狸有样学样,在大庭广众之下饶有兴致地咬起了耳朵。

  “你要什么?”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能屈能伸……

  某只狐狸眯起了眼睛,笑得不怀好意。

  我抖落一身冷汗,下意识地往后跳了一步,想离这个危险人物远一些。

  “夫人身体不适,送夫人先行回府。”曹操忽然直起身,正色道。

  一句“夫人”道破天机,那些压在我身上不怀好意、琐碎轻佻的目光立刻消失,原先窃窃私语者也立刻噤了声。

  他是在为我正名么?我不是下九流的女人,我是他曹操的夫人?我不是人人都可唾弃,人人都可用言语污蔑的小偷儿,也不是无家可归的弃儿,我是曹操的夫人,包子的娘亲。

  我有家。

  有家人。

  “我送姐姐回府。”昭儿上前,正色道。

  曹操微笑着点头应允,遂又点两名侍卫同行。

  小人之心,我白他一眼,刚刚对他的好感立马飞到九霄云外,摆明了是不放心我,怕我中途开溜嘛!

  嗯。虽然……我的确挺想溜的……

  一路安然,马车在相府门口停了下来。

  下了马车,看清了府门口站着的一排人,我抱着包子立刻石化在原地。

  一大群盛妆的美人,府里的仆役里也倾巢而出,他们都是来迎接曹操回府的,却不曾想迎来的却是我这么个不速之客,温柔的笑靥僵在那一张张桃花粉面上还未曾来得及收回。

  在看清我怀里抱着的包子时,她们黑了一半的脸色便更黑了。

  我咧了咧嘴,暗暗骂自己糊涂,怎么忘了这茬。

  “妹妹回来了。”为首的丁夫人先回过神来,微笑着迎上前,“姐妹们一直念叨着呢。”

  我咧了咧嘴,笑得像抽筋。

  “相爷呢?为何没有回来?”开口的是站在门口的尹夫人,我记得她是何宴的娘亲。

  “皇上在宫里设了宴,他去赴宴了。”我只得开口解释。

  “嗯,原是该如此的。”丁夫人也不在意,只一径走上前,微笑着看向我怀里的包子,“这孩子该不是……”

  我嘴角开始抽搐,这下算是自己打自己耳光了,当初轰轰烈烈闹着要走是我,如今灰头土脸地回来的也是我……还抱着个娃娃回来……

  丁夫人自我怀中接过包子,眉开眼笑的,“你看看这眼睛鼻子,真是像极了相爷啊……”

  包子也刚刚睡醒,睁着亮晶晶黑玉一般的眼睛瞅着丁夫人,手舞足蹈,翘着小屁股上前,“吧唧”一口便贴在了丁夫人的脸上。

  我再度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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