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内空寂无人,到处是坚硬冰冷的岩石,就连说话也隐约能听见回音。
握紧手心,指节用力到发白。
“拔掉。”沈知离低声道。
苏沉澈不解:“什么?”
沈知离低吼出口:“把管子拔掉我给你止血啊!你到底插了多久,流了多少血?会死人的啊你知不知道!”
苏沉澈浅笑道:“相信我,我不会死的。”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你也不会死。”
不知道苏沉澈哪里来的这种自信。
但沈知离不禁想起另外一件事,脱口道:“那祭月呢?你娘亲呢!她……”
救活了没有?
苏沉澈笑:“不用担心,她已经被带出去了,只是现在还昏迷着,等十二夜华的效果完全发作,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沈知离侧眸间,正看见那株曾开的无比璀璨夺目的花,此时已经委顿在湖中,只余一片枯黄凋零的花萼,凄凉非常。
刚刚愉悦起来的心又沉了回去。
“苏沉澈。”
冷静下来的,沈知离的声音在石窟里空寂回荡:“拔掉管子罢,就算你现在救活我,我也活不过三十的。”
……那还是在之前,这么一场大出血,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身体的虚弱。
现在恐怕连三十岁都活不过。
她已经二十多了,再没有多少年华了。
苏沉澈伸手将她散下来的碎发别到而后,轻声道:“不会的。”
语气很笃定。
不等沈知离说话,苏沉澈又不疾不徐的慢声继续说。
“十二夜华是借命,你应该知道吧。那么你救活了我的母亲,她用了你的寿命,你现在其实应该已经死了。”苏沉澈捏了捏沈知离的脸颊,视线垂下,放空般投落向别处,唇角渐渐勾起,“献祭者的确是就算用十二夜华也救不回来……但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两张薄薄的昏黄纸片塞进沈知离的手中。
看了太多次,她自然认得出来,那正是师父给她的小册子里缺失的部分!
苏沉澈:“……就是在献祭者未死去之时,利用十二夜华复活的被献祭者再将血液反哺,将寿数平分,当然,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被献祭者此时还在昏迷反哺实在很难,更何况被献祭者本身的血液就太少反哺回去只怕十有八九会把自己好不容易复活的寿命反搭进去,所以这几乎是个没什么用的办法……但是这几日我研究了很多次,发现其实有一个漏洞可以钻,反哺要的血液和生气,却未必要被献祭者本人,她的血亲同样可以……”
“我是她的亲生儿子,还有谁比我更适合呢?”
沈知离怔怔然听着。
直到苏沉澈说完,才突然道:“寿数平分是什么意思?”
苏沉澈迟疑着道:“字面上的意思。”
沈知离突然握住他的手,皱眉,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那就是说我平分了你的寿命,那岂不是说如果你原本就算有五十多年的寿命能活到八十现在就只能活到五十?”
心突然狂跳了一下。
“苏沉澈,你疯了么?拔掉,快点拔掉!”
她的手不由自主的伸向胸口的管子,手却一下被苏沉澈用力握住。
“是,可我觉得这是好事。”
沈知离刚想说话,就被苏沉澈再一次打断。
“你死,我死。你活,我活。”
吻了吻沈知离的手指,他温声道:“如果你死了,只有我一个人活着的话……我会很痛苦的,知离。”
沈知离惶急道:“可是……”
“不管是五十还是三十,能跟你在一起,就已经足够了。”
虚环住沈知离的身体,苏沉澈道:“……还有,我很开心,你肯承认说爱我。真的,非常非常的开心,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大约再也没有人可以把肉麻到死的情话说得这么自然而然,自然到好像他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沈知离的唇动了两下,但什么也说不出口。
一缕血丝自苏沉澈的唇角溢出。
抿紧唇,拭去唇角的血丝,他支着额,声音蓦然低了下来:“……这管子插进心口还真痛。”
沈知离发觉不对,轻轻想要推开苏沉澈:“可是我……”
为什么没觉得这么痛!
苏沉澈轻叹气:“知离,你还是先睡会吧,再醒时一切都好了。”
沈知离:“喂喂,这种时候怎么能让我睡……”
不容分说,冰冷的手掌盖在沈知离的眼前,视线里一片黑暗,意识淡去,再是不情愿也无法控制的昏睡过去。
虽然是沈知离自己的意愿,但之前让她承受那么多痛苦他已经很难过了。
剩下的这点,就让他替她承受下来好了。
纤长浓密的睫轻颤着合拢,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又是一声叹息。
只是这一声像是唤起了无数往事穿越过数不清的年月呼啸而来,包含着无尽复杂的情愫,最终化作一个再简单也再笃定不过的词宣泄而出。
“我的知离。”
清晨。
数只浅黄的雀鸟唧唧喳喳着落在枝头,枝桠震颤,晨间来不及化的露珠顺着叶脉没入土地。
薄雾散去,山水依濛,自一片袅袅黛青中洗练而出。
脉脉晨辉一寸寸漫射开去。
艳阳晴好,澄空万里。
“你竟然是十二夜电堂的堂主?”
蝶衣不可置信道。
战轩贱贱一笑:“花雨雷电,十二夜四大堂之首的雷堂堂主正是在下。”
翟凤不屑,双手环胸:“有本事牧歌在的时候你也这么说啊!”
战轩笑得更贱了:“你不觉得我就外貌来说,对上牧歌是压倒性的胜利吗?那种完全不解风情的男人跟我有可比性么!?”说话间他摆出了一个自以为很器宇轩昂的姿势……
翟凤翻了一个白眼。
在那个变态主上的调教之下,十二夜的下属基本上看见自家主上都跟见了鬼一样,尤其是常年近距离被荼毒的几个堂主。
……要知道就连那个除了机械研究对一切都不感兴趣的常年面瘫脸雷堂堂主牧歌,在提到苏沉澈的时候也会一反常态,当然,翟凤完全可以理解,苏沉澈对待属下那种做法简直比仇敌还要可怕……
然而,在这当中也有例外。
战轩就是那个奇葩一样的例外存在。
这个奇葩在苏沉澈的常年摧残之下,不仅没有觉得痛不欲生,反而非常甘之如饴。
根本就是那种苏沉澈打他左脸,他会把右脸凑过去,打完了还会说,好爽好爽再多蹂躏我一点吧然后把屁股也伸过去……的这种。
翟凤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真是光是想一想就觉得一阵恶寒。
而且这货竟然还十分的崇拜苏沉澈。
完全不顾自己贱气外露的气场,学着苏沉澈整天一身哭丧一样的白衣,还在大家都管苏沉澈叫主上的时候,坚持一脸骄傲的叫他主人……
主人个头啊!
大家都是拿钱混饭吃的,你这么敬业还要不要人混了啊!
还好,苏沉澈本人对这个称呼也稍微有那么一点膈应……当然他不会表现出来,只是每当战轩叫他主人的时候,苏沉澈总是会一脸慈祥的摸着战轩的头说“乖小仆,陪我习武好不好”,然后再把战轩揍的鼻青脸肿奄奄一息……
但就算是在这样的调教下,战轩还是被不断言传身教的苏沉澈教育的越发无耻淫-贱不要脸。
一次次不断地突破着他深不可测的下限。
……不过,俗话说人至贱则无敌。
当一个人贱到极致的时候,还真的是天下无敌。
至少这个时候,恐怕就连苏沉澈也做不到这个程度吧……
战轩嗷呜一声扑过去,抱大腿:“夫人。”
刚刚清醒的沈知离僵直在房门口。
战轩蹭了蹭:“夫人,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蝶衣怒,卷袖子扒战轩:“放开我家小姐!听到没有!就算你是代苏公子也……”
愤怒的妹子力量是无穷的。
战轩眼见要被扒开,干脆转移阵地,抱住蝶衣。
蝶衣:“……”
沈知离:“什么代苏公子?”
战轩舔脸笑:“在下的主人就是十二夜公子苏沉澈。”
沈知离一愣:“……那婚书是?”
战轩:“自然是带我家主人和夫人你的!”
沈知离嘴角抽搐了一下,按住隐隐作痛的心口,低咳了两声。
蝶衣连忙一脚踹开战轩,搀扶住沈知离。
沈知离摇头
……倒是没有想象中的严重,虽然伤口可能要养很久,但总有好的一天。
“我没事,苏沉澈呢?”
蝶衣有些为难:“我也……”
“他没死。”
红衣花久夜踏入院中,勾唇讥诮道:“什么都不懂就敢往心口插东西,也是那家伙运气好,没插死自己。”
沈知离一眨不眨盯着花久夜,见他是说的不像假话,不禁笑道:“谢谢师兄。”
师兄的医术绝对不会比她差到哪里去。
……这笑容实在刺目。
花久夜身形一动,弯腰一把抱起沈知离,掠回屋中床上放好。
“谁准你出来的!给我好好躺着,我没准你下来,你就绝对不许给我下来!”转头,“那个小侍女蝶什么……”
蝶衣指自己:“我?”
花久夜:“对!给我看着你家小姐,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许她出这间屋子,知道没有!”
蝶衣收令,一脸崇敬重重点头道:“知道了花公子!”
沈知离:“……”
催眠这么久了都还没解么……
“等等,那……师兄,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苏沉澈?”
已经转身准备出门的花久夜微微转眸,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怀好意道:“想见他?那等你的伤口什么时候完全愈合了再说吧。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也知道的很清楚……运气好的话,半年多吧。”
晴天霹雳。
沈知离拽过花久夜的衣角,抱大腿,怨念:“师兄……别这样啊……”
战轩:“……”
这招原来夫人也喜欢用啊!
不远处的房间。
“少年人,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惨啊。”一个面具男靠在门口朝里张望,声音沙哑难听。
床上躺着的人眨了眨眼:“你是……南疆的那个说要认我做儿子的?”
面具男略显诧异,走到床边:“诶,少年人你竟然还记得我?”
床上的人笑笑道:“嗯,我记性很好的。”
面具男也笑:“那记性很好的少年人,告诉我你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啊?”
床上的人想也不想道:“是为了救我娘子啊。你呢?你又是怎么把自己弄成那副鬼样子的?”
面具男摸着面具的下巴,想了想,突然笑着拍了拍床上人的胸口:“少年人,我们还是真有缘分啊,我感觉我好像也是为了救娘子才弄成这样的……”
再远一点的房间。
“老娘的头怎么这么痛啊……”
某绝色女子揉着自己的脑袋:“这是什么鬼地方?不对,我不是被宇晏杀掉了么?宇晏!宇晏!我儿子呢!”
更远许多的某个密室里。
“阿嚏。”
某个鹤发青年颜的男子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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