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风习习,长辈们在水榭里面坐着,隔窗赏景,陆明玉几个小姑娘则排成排站在湖边的栏杆前,就近看水中锦鲤摇首摆尾,在碧绿的荷叶底下游来游去。
“二姐姐,你看那条,好大啊!”看到一条两尺来长的锦鲤,楚湘兴奋地指给楚盈看。
楚盈个子矮,踮起脚尖往水里瞧。
陆明玉假装要换位置,从队伍左面往右走,视线漫不经心般扫过楚家姐妹裙摆,一眼发现楚湘左脚上的南珠不见了。
楚湘……
陆明玉不由替陈莲双捏了一把冷汗。楚盈柔弱,轻易不会跟人争吵,楚湘刁蛮霸道,谁敢得罪她,只要身份不如楚湘,楚湘就敢扒了对方一层皮。虽说楚湘现在才四岁,生气也想不出太折磨人的法子,但……
陆明玉看向水榭,陈莲双坐在大夫人下首,粉面桃腮,娴静温婉,俨然一个端庄的闺秀。
陆明玉在心里叹了口气,要怪就怪陈莲双心术不正吧,大伯父一家好心收留她照顾她,以陈莲双的姿色,只要她安分守己,大夫人怎么都会给她安排一份不错的婚事,但陈莲双忘恩负义意图勾引二伯父,也就不能怪大夫人先发制人了。
走到护栏前,陆明玉默默地看鱼。
旁边楚湘叽叽喳喳说了半天,口渴了,跑去水榭里面喝水。太夫人见孙女脸蛋红扑扑的,笑着将楚湘叫到身边,一边给楚湘擦汗一边打趣道:“看湘湘疯的,来了这么多姐妹们陪你玩,是不是特别高兴?”
楚湘嘿嘿笑。
一旁楚二夫人下意识看向女儿双脚。这几颗南珠实属罕见,长女疼妹妹们,给做了两双绣鞋,换成楚二夫人,她绝舍不得把那么名贵的南珠摆到绣鞋上,万一孩子们顽皮,跑丢了怎么办?早上女儿换衣服,楚二夫人就再三叮嘱女儿时刻注意点鞋子。
不料怕什么来什么,女儿左边鞋上的南珠真的不见了!
“湘湘,你鞋子上的南珠掉了吧?”楚二夫人乃名门闺秀,从小就在金玉堆里长大,一颗南珠丢了,她会希望找回来,但也不至于急得失了分寸。余光中见附近所有女眷都看了过来,楚二夫人笑着解释道:“湘湘淘气,她姐姐把鞋子送过来,我就知道肯定会让她给弄掉,没想到才穿半天就……”
说完打趣般逗女儿,“掉了就掉了,回头娘让人给你做成项链。”
言外之意,她觉得南珠还在女儿手里,否则直接问女儿是不是丢了,显得她堂堂国公府二夫人多在意一颗南珠似的,面子上不好看。
四岁的楚湘没有母亲的城府,一看自己最宝贝的南珠丢了,小姑娘急红了脸,“娘,我的南珠不见了!”
楚二夫人微微变了脸色,美眸斜向女儿身边的丫鬟兰霞。兰霞吓得脸都白了,扑通跪了下去,“夫人,奴婢,奴婢也是才知道姑娘的南珠不见了,奴婢,请夫人息怒,奴婢这就去找!”
早在楚湘大声嚷嚷出来时,水榭里便静了下来,在场的都是识货的,知道那颗南珠有多名贵。珠子真丢了,找到最好,一旦找不到,那么刚刚与楚湘玩的那些孩子,就会成为楚家最先怀疑的人。
带了女儿过来的几位女眷互视一眼,再一起转向围在护栏前看鱼的孩子们。她们当然相信自己女儿的教养,但那颗明珠大人看了都心动,也许小姑娘一时贪心,捡到后偷偷收起来怎么办?
有人担心女儿,陆家这边,大夫人、二夫人则不约而同看向了陈莲双。同样都是怀疑目标,但比起自家人来,不提心里藏着秘密的大夫人,便是二夫人,也会最先猜忌陈莲双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孤女。
陈莲双在勾搭男人上有些心得,可她才十四岁,生平第一次被人怀疑贪财,陈莲双明明没有拿,明明可以理直气壮地面对这件事,但当她发觉陆家两位夫人怀疑她的目光,陈莲双突然慌了。她不知道她在怕什么,她只觉得所有人都在看她,都在怀疑她。她解释,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但继续保持沉默,那些人会不会觉得她做贼心虚?
陈莲双整个人都懵了,她僵硬地坐在那儿,眼睛不知道该往哪看,想表现地从容大方,但身体反应根本不受她控制,脸热了,越来越热,热到她很清楚,她现在的模样肯定更惹人怀疑。
就在所有人都注意到陈莲双的异样后,楚二夫人声音平和地打发兰霞道:“别急,三姑娘淘气,准是落在哪儿了,你仔细想想三姑娘都去哪里玩了,多叫两个小丫鬟过去找,只要不是落在太偏的地方,肯定能找到的。”
夫人没罚她,兰霞跳到嗓子眼的心暂且落回了肚子,连忙带人去找南珠。
她往外走,外面陆明玉等小姑娘被水榭里的动静吸引,好奇地走了进来。
“璇儿,湘湘鞋子上的南珠掉了,你有看到吗?”萧焕的母亲,庄王府世子妃尤氏第一个将女儿萧璇叫到身边,光明正大地问。
陈莲双想的多,是她年纪大了,懂事了,萧璇才七岁,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闻言茫然地摇摇头,一边看向楚湘一边乖乖道:“没看见,湘湘什么时候掉的?”
尤氏也道不知,问过女儿,她抬起头,一副此事与我女儿无关的模样。
其他夫人纷纷效仿,大夫人、二夫人也把家里的四个小姑娘叫到身旁,做做样子。如此一来,只有陈莲双无人问津。二夫人不喜出身商贾的妯娌,暗暗示意大夫人问问陈莲双,大夫人看眼陈莲双,这才发问,“莲双,你有看到吗?”
陈莲双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慢慢起身,勉强镇定地道:“伯母,我……”
哪想她还没说完,楚湘突然跑了过来,伸手就扯陈莲双腰间的荷包,“肯定是你捡到了!”
刚刚长辈们询问小伙伴的时候,楚湘每个都盯着看过了,小姑娘有自己的想法,她跟这些伙伴们都熟悉了,容易相信,只有陈莲双是她今天才认识的,而且太夫人询问陈莲双是谁,楚湘就在一旁,听得出陈莲双家境不如楚家。
一个陌生的穷姑娘,当然最有可能藏她的南珠!
小姑娘骤然发难,谁都没有料到,等楚二夫人沉着脸命人拉开女儿时,陈莲双的荷包已经被楚湘抢到了手里。荷包底下都有些鼓,光看看不出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但眼看楚湘的小手将荷包攥得突出一颗珍珠的形状,在场众人脸色都变了。
陈莲双更是花容失色,她的荷包里,怎么会有这么圆滚滚的……
就在此时,楚湘一扯荷包袋口,小手伸进去,下一瞬就掏了一颗南珠出来!
“娘,她偷我的南珠!”
人赃并获,楚湘气坏了,跑到母亲身边求母亲做主。
楚二夫人早就怀疑陈莲双了,如今真从陈莲双的荷包里发现女儿的南珠,楚二夫人却并未太过生气,小地方出来的孤女,眼界浅爱贪财,都是可以预料到的。为了彰显自己的大度,也为了给陆家面子,楚二夫人摸摸女儿脑袋,体贴地转圜道:“湘湘你误会了,陈姑娘捡到你的珠子,原本就打算还给你的,只是刚刚聊起来忘了,后来你瞎嚷嚷,陈姑娘担心被人误会才没有说,好了,一场误会,湘湘继续看锦鲤去吧。”
楚湘不信,气呼呼瞪着陈莲双。
陈莲双哭了,哭得梨花带雨,她知道楚二夫人那话是哄小孩子的,众人肯定都认定她存心偷藏那颗南珠。陈莲双不想背负这个污名,她哭着朝楚二夫人跪下去,颤抖地解释,“二夫人,我没有偷三姑娘的南珠,我是被人陷害的……”
“够了!”脸色铁青的大夫人终于站了起来,横眉怒视陈莲双,“陈姑娘,念在令尊忠心报国,我好心收留你,还带你出来见世面,可你……做错事不敢承认还想狡辩,你不怕丢人,我可丢不起这张脸!”
言罢来到太夫人身前,屈膝赔罪,“太夫人,怪我识人不清,坏了府上的喜事,我先带人回去教导,改日再登门谢罪。”
“这是什么话,一点点误会,你别放在心上。”太夫人叹着气挽留客人,“快坐下吧,一会儿要开席了。”陈莲双才来陆家半年不到,品行不端那是陈家没教好,与陆家有什么关系?可千万别因为这事影响楚、陆两家的和睦。
大夫人没脸再待下去,再次赔罪后,领着陆家众人提前离席。陈莲双哭哭啼啼的不肯走,大夫人便让身边丫鬟搀着她走,还给堵上了嘴。陆明玉低着脑袋走在陆锦玉旁边,感受着来自其他女眷的窥视,陆明玉无奈又疲惫。
她知道陈莲双是冤枉的,虽然陈莲双举止有失检点,这样公然配合大伯母诬陷陈莲双的清白,陆明玉心底依然有些难受,觉得良心不安。但如果重新来过,陆明玉也知道,她还是会答应大伯母的,因为只有这样,大伯母才有理由将前来投奔陆家的孤女嫁到别地,才不会被人妄加议论。
人有远近亲疏,在陈莲双的清白与陆家后宅和睦之间,陆明玉自私地选择了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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