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渐渐偏西,陆明玉待在姑姑陆筠的闺房里,还是舍不得走。
上辈子姑姑也是差不多这时候进的宫,好好的人,进宫一年就没了。明天姑姑要嫁的是姚寄庭,一个家里人口简单的男人,没有通房丫鬟也没有姨娘妾室,但陆明玉就是不放心,恨不得姑姑永远不用出嫁,一直住在家里。
“姑姑,你有空多回来……”陆明玉紧紧挨着姑姑坐着,手抱着陆筠胳膊,亲昵极了。
出嫁在即,陆筠除了羞还是羞,拍拍侄女小手,轻轻嗯了声。
萧氏与婆母在外间坐着,给她们姑侄俩时间谈心,只是眼看女儿迟迟不出来,萧氏看看天色,笑着走进内室,对女儿道:“好了阿暖,既然知道姑姑家在哪,你还有什么舍不得的,以后随时过去串门。走吧,你姑姑明天得早起,晚上让她早点休息。”
公爹派人打听两次了,肯定有话想嘱咐女儿,萧氏身为母亲,明白公爹这会儿的心情。
“那姑姑早点睡,我明早再过来。”陆明玉恋恋不舍地下了地。
陆筠想要下去送客,萧氏及时将人按住了,看着眼前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小姑子,萧氏眼里同样流露出不舍,柔声嘱咐道:“阿筠,不管到了哪儿,记得你还有亲哥哥亲嫂子,有什么委屈心事不好意思跟咱娘说,你可以告诉我,告诉阿暖,千万别出嫁了,就跟娘家人生分了,知道吗?哎,你太老实,我真是不放心,昨晚你三哥一晚没睡,别看他在你面前闷葫芦,心里其实很疼你。”
嫂子温柔,想想自己与兄嫂过的那些年,陆筠眼眶一酸,埋到了萧氏怀里。
萧氏轻轻地摸摸小姑子柔软的长发,目光有些复杂。堂兄明惠帝是个好皇上,爱民如子,但明惠帝绝不适合小姑子这样单纯的姑娘,他有后宫一众妃嫔争宠就够了,小姑子,还是与姚寄庭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吧。
最后叮嘱两句,萧氏领着女儿走了。
娘俩前脚走,陆斩就过来了,带着崇哥儿,恰好到了摆饭时间,一家四口先用饭。
“姐姐,明天我也去送你。”七岁的崇哥儿坐在姐姐旁边,还没与姐姐分开过,男娃尚未体会过姐姐出嫁后就住在别人家的滋味儿,现在更兴奋明天会有的热闹,美滋滋啃完一只炖猪蹄,崇哥儿歪着脑袋,笑着对姐姐道。
陆筠最舍不得的就是弟弟,男娃没心没肺的,她心里酸溜溜,勉强笑了笑,重新给弟弟夹菜。
朱氏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儿。女儿刚出生的事情她还记得,这十几年好像只是十几次眨眼,一晃女儿就长大了,要嫁去别家,朱氏高兴又难受。儿子有了家室,要照顾妻子孩子,跟她关系慢慢远了,如今女儿又要离开她身边……
朱氏低头,悄悄擦去眼角的泪水。
陆斩瞧见了,忽然难以下咽。五儿一女,他最疼的就是女儿,可他的宝贝女儿就要被别人抢走了,偏偏他还没有理由阻止。陆斩虽是男人,但他做过丈夫,记得妻子进京路上不止一次因为想家偷哭,更记得妻子被他冷落了那么多年。女儿与妻子一样柔弱,会不会姚寄庭欺负她了,女儿也像妻子那样傻傻地忍着?
饭后崇哥儿回他的院子了,陆筠瞅瞅端坐在太师椅上的严父,猜到父亲也有叮嘱,便乖顺地低着头,等父亲开口。
陆斩却一直抿着唇,看不出在想什么。
朱氏今晚要陪女儿睡的,还要教女儿如何做个新娘子,见丈夫迟迟不语,陆筠不急,朱氏急了,小声催他:“你不是有话跟阿筠说吗?”有就赶紧说,没有就回前院,别耽误她与女儿说悄悄话。
陆斩看妻子一眼,目光再次落到女儿身上,瞥见女儿微微上扬的唇角,陆斩咳了咳,不太自在地站了起来,本想放柔声音,一开口却不受控制地带了一丝怒气,“阿筠,明天你就要出嫁了,为父只跟你说一句话,如果姚家敢让你受任何委屈,不管大小,你尽管告诉为父,为父马上接你回家。”
他千娇百宠的女儿,在婆家过得顺心也就罢了,若有半分隐忍,陆斩便接女儿回来,他继续宠着,没有让女儿被人欺负的道理。
父亲威严,陆筠却感受到了父亲对她的疼爱,这一刻,陆筠再也压抑不住将嫁的彷徨与不舍,眼泪夺眶而出。她低头擦泪,哽咽着点头,“女儿知道,爹爹放心吧。”她会好好当个妻子,好好地与姚寄庭过,绝不让家人惦记担心。
女儿哭得可怜,陆斩眼睛莫名发酸,默默站了片刻,他大步走了,把女儿留给妻子哄。
“阿筠过来,咱们去屋里说话。”
朱氏擦擦眼泪,轻声唤道。
翌日一早,陆家上下就忙碌了起来,大齐的习俗,早上女方家里就开始待客,吃完席面,男方家里差不多也来接了,新娘子到了男方家中,拜拜堂换身衣服,晌午正好在那边的女眷亲戚陪伴下吃一顿席面。
陆筠的闺房挤满了人,喜娘、全福人、前来看新娘的送嫁女眷,人进人出,陆明玉根本没什么机会跟姑姑说话。待陆筠装扮完毕,陆家的客人也越来越多,恒哥儿年哥儿眨眼就不见人了,萧氏忙不过来,叫女儿去瞧瞧两个弟弟。
陆明玉看向姑姑。
陆筠已经换上了一身大红嫁衣,嫂子说话时她就留意那边了,对上侄女依依不舍的目光,陆筠柔柔一笑,初夏明亮的晨光透过窗纱照进来,她背光而坐,眉眼恍惚,美得像即将离开的仙子。
陆明玉眼睛一热,连忙挤了出去。
出门却撞见楚国公府一行人,太夫人与楚二夫人并肩而行,楚盈、楚湘姐妹俩跟在旁边。
太夫人年纪大了,眼神却好,一眼瞧见了陆明玉泛红的眼圈,太夫人慈爱地笑,打趣她道:“阿暖这么舍不得姑姑啊?那可不行,姑姑出嫁你都酸了眼睛,等过两年你嫁人的时候,还不把妆容哭花了?”
老人笑容和蔼可亲,陆明玉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正月嫁给楚行那个梦,两辈子太夫人都很喜欢她,万一,万一她与楚行……
视线落到楚盈身上,陆明玉失笑,立即抛开了那无聊念头,今日是姑姑的大喜日子,她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垂眸装羞,陆明玉朝两人行礼,细声道:“姑姑已经打扮好了,太夫人先去屋里瞧瞧吧。”
她举止端庄,太夫人赞许地点点头。
“阿暖姐姐去哪儿?”楚盈很喜欢陆明玉,还有话想跟陆明玉说呢,见陆明玉要走,她小声问。
“年哥儿不知去哪了,我去找找。”陆明玉笑着道,“一会儿我再来找你们。”
楚盈这才放心。
陆明玉领着甘露直奔前院,但她停在了通往外院的月亮门前,叫甘露去看看弟弟们是不是在那边。一会儿送嫁弟弟们也有事情做,纵容他们四处乱跑,到时候找不到人怎么办?
甘露刚要走,外面却传来了恒哥儿委屈的声音,“表舅舅,我想在前院,后院都是女的。”
陆明玉呆住,下一刻心慌意乱,表舅舅,是楚行吗?
“恒哥儿听话,等你们大了,就可以来前院了。”楚行低头,对身边一对儿小哥俩道。今日陆家男人们一个比一个忙,恒哥儿领着弟弟在前面乱闯,被陆二爷逮到了,训斥时语气略有些严厉。恒哥儿不听,发现他,躲到他后面不肯走,楚行正好想离开那宾客不绝来一个就得寒暄一次的地方,便假借教导恒哥儿、年哥儿之名,躲了出来。
恒哥儿听过太多“等你长大”这类借口了,嘟着嘴哼道:“我都七岁了,多大才叫大啊!”
小孩子纯粹发泄的抱怨,楚行没应声。
年哥儿眨眨眼睛,仰头问楚行,“表舅舅,姐姐嫁人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待在前院了?”
楚行错愕,脑海里不由浮现出陆明玉娇美的脸庞。
一墙之隔,陆明玉脸噌地红了,之前听到楚行声音,她没有走,是盼着见他一面,纵使两人没有可能在一起,可她喜欢楚行,能见一次她就高兴一次,等她与旁人定了亲,再收心也不迟,左右没有人知道她的小心思,她亦不会露出任何蛛丝马迹。但听到年哥儿的傻问题,陆明玉突然后悔了,朝甘露使个眼色,准备迅速离开。
“姐姐!”恒哥儿走得快,最先走到月亮门前,瞧见姐姐,男娃高兴地叫道。
陆明玉脚步一顿,不得不转过身,忐忑紧张地回头,却只瞧见了两个弟弟,恒哥儿已经站稳了,年哥儿刚刚走过来。这一刻,陆明玉心里真是五味杂陈,一会儿想见他,一会儿又不敢见,不敢的时候没看到人,又空落落地失望。
明知她在这边,楚行却不露面,陆明玉知道他是君子他谨守礼数,但楚行不露面,就如铁证般证明他对她一点心思都没有,这么一想,陆明玉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神情了。道理她都懂,但敬佩崇拜的人冰疙瘩似的……
“四姑娘,前院人多,令父兄无暇分身,托我送恒哥儿、年哥儿他们回来。”
心里酸溜溜地冒着泡,咕嘟咕嘟冒到一半,那个被她敬为天神的男人突然转了过来,一身浅灰色绣云纹长袍,素淡却清贵,凤眼看着她的方向,清冷脸庞与这两个月梦里梦见的一样俊美,如深山幽谷里遗世独立的墨玉。
只一眼,陆明玉脑海里那些胡思乱想就都消失了,只剩下满足与窃喜。
但她不敢多看,上前两步,看着两个弟弟轻声道谢:“有劳表舅舅了。”
楚行垂着眼帘,但她缓步走过来,楚行还是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她。今日陆家有喜事,她穿了一条水红色的裙子,上面点缀着彩蝶扑花,明丽动人。两个月不见,小姑娘似乎长了些个子,五官与印象中没什么差别,脸颊还是玉般莹润,嘴唇还是……
豆蔻少女,唇色红润,如新鲜的樱桃惹人垂涎,未必与感情有关,那是一种被礼法压制的本能。那向往才冒出细细的一丝,楚行过人的理智忽然恢复,意识到自己看她的时间过长了,既然陆明玉这个亲姐姐已到,楚行回头看看,平静道:“那我先回去了。”
陆明玉始终低着头,并没察觉到男人的注视,她看着他衣摆上的云纹,轻轻嗯了声,“表舅舅慢走。”她不贪心,瞧见一眼就满足了,至于楚行看不看她,陆明玉不是特别在乎,因为喜欢他是她一个人的事,她没有奢望过同样的回应。
她规规矩矩的,楚行看眼恒哥儿、年哥儿,转身走了,走着走着,终于发现了陆明玉对他态度的区别。重生这么久,陆明玉对他一直有三种态度,有长辈在场,譬如陆斩陆嵘,陆明玉表现地像一个十岁左右的晚辈,乖巧又懂事。堂弟欺负她了,若他在场,陆明玉就会像四五岁的孩童,撒娇求他帮忙,可一旦两人单独遇上,或是身边只有恒哥儿这样的孩子,陆明玉就完全变成了大姑娘,对他十分地客气。
其实弟妹,心底也是把他当大伯兄敬重的吧?
再重生,上辈子的事情都真正地发生过,没人可以完全摆脱其影响。
或许,堂弟还有机会?
回到前院,楚行不自觉地寻找堂弟的身影。
楚随正与陆嘉平聊着什么,相谈甚欢。
陆明玉神清气爽地回了后院,坐在走廊里看着两个弟弟。
楚盈一身桃红裙子羞答答走了过来,像只可爱的白兔,陆明玉觉得好玩,笑着逗她,“盈盈是不是有什么大秘密要告诉我?”因为喜欢楚行,楚盈在她眼里便与别的姑娘不一样了,陆明玉情不自禁地想要对楚盈更好,当然这好是发自内心的,不需要任何回报。
楚盈停在陆明玉面前,红着脸问:“阿暖姐姐,四月十二我过生辰,阿暖姐姐过来一起玩吧?”
去国公府?
陆明玉面露犹豫。楚盈单纯可人,陆明玉很愿意替她庆生,可楚随,在宫里楚随都敢设计引她过去谈话,她真去了他的地盘,楚随会不会变本加厉?事到如今,陆明玉对楚随再无任何留恋,真的不想与他有任何纠缠。
楚盈见她好像不太愿意,顿时局促起来,但还是努力争取道:“阿暖姐姐那天有事吗?”
楚盈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觉得跟陆明玉亲,旁的姑娘对她好,都不如陆明玉自然,简直把她与堂妹当亲妹妹照顾一样。楚盈不太擅长与外人相处,但她心思细腻,就像三月里陆明玉办花宴,楚盈默默地观察,欣喜地发现阿暖姐姐对她与堂妹真的不一样,更像一家人。
陆明玉一看楚盈这样,不由心软了,想了想,笑道:“没有,我在琢磨送盈盈什么礼物好呢,盈盈放心,那天我肯定去的。”去了,就绝不单独行动,不怕中楚随的计,更何况那天并非休沐,楚随极有可能不在家。
她答应了,楚盈舒了一口气,欢喜道:“不用礼物,阿暖姐姐肯去我很就很高兴了。”
两人相视一笑,街上忽然传来喜庆的锣鼓声,陆明玉心一跳,拉着楚盈小手站了起来,“新郎官来了,走,咱们过去瞧瞧!”
兵部尚书家嫁女儿,今日京城格外的热闹,迎亲队伍接完新娘子往回走时,引来无数百姓翘首观望。陆筠抱着宝瓶坐在花轿中,心就如底下颠簸晃荡的花轿,上下不安,怕新婚生活与想象中的不同,怕自己做不好妻子做不好孙媳妇,更怕晚上……
母亲低低的话语犹在耳边,想到今晚她便要与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男人共居一室,陆筠脸越来越红了,手都隐隐发抖。
花轿到了姚家,拜堂成亲,陆筠被全福人牵着来到小两口的新房,盖头掀开那一瞬,陆筠才再次见到了她的夫君。
姚寄庭也是第二次见到他盼了四年的妻子,四年了,陆家花园里偶遇的姑娘面容已经模糊,只剩下一道倩影,可此时此刻,挑开盖头,看到陆筠妆容精致的面容,看到那双羞涩水润的眼睛,记忆深处的小陆筠登时清晰起来。
无论哪个,都美得让他倾心倾魂。
举着金秤杆一动不动,姚寄庭目不转睛地盯着低下头的妻子,完全看呆了。
全福人与屋里看新娘的女眷们一起笑,听到笑声,姚寄庭才回神,脸庞快速地红了起来。
喝过交杯酒,热闹过了,姚寄庭便先去前院陪客。
陆筠惴惴不安地在新房中等着,眼前全是姚寄庭高大的身影,她紧张,她希望晚上永远不要来,但老天爷不听她的话,窗外一点点暗了下来,好像没过多久,就彻底地黑了。前院喧哗声还在继续,陆筠坐立不安,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如此慌乱过。
“夫人,二爷过来了。”陪嫁嬷嬷匆匆走过来,笑着提醒道。
这么快就回来了?前院客人们不是还没散呢吗?
陆筠傻了,六神无主,还是陪嫁嬷嬷提醒,她才揣着一颗砰砰乱跳的心去外面迎人。
姚寄庭喝醉了,即便家里给他准备的酒里兑了水,他还是有了七成醉意。门前灯光朦胧,姚寄庭在小厮的搀扶下踉踉跄跄走过来,看到一身红衣羞涩娇俏站在那里的妻子,姚寄庭眼睛慢慢直了。
他二十二了,十八岁与陆筠定亲,巴巴地等了四年。
等得越久,可以放纵时便越发压制不住,姚寄庭直勾勾盯着他羞花闭月的妻子,摆摆手,让所有人都下去。下人们都走了,他摇摇晃晃地像随时都有可能摔倒,陆筠再羞,骨子里都是温柔,低头走过去,颤抖着扶住了他。
姚寄庭视线一直追着她,人到了跟前,香腮如花,姚寄庭更醉了,却恢复了力气,一把抱起惊慌失措的新娘,迫不及待地进了屋。新房里龙凤双烛静静燃烧着,灯光柔和地照进纱帐,陆筠紧紧闭着眼睛,什么都不敢看。
“阿筠,我终于娶到你了……”姚寄庭捧着她脸,如获至宝。
陆筠眼睫不停地颤,过了会儿,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姚寄庭醉了,醉了也知道怜惜,在她耳边喃喃地哄,“阿筠,我会对你好的,阿筠……”
男人声音温柔,情意绵绵,是陆筠从未体会过的感情,她不由地信了,想到了家中的兄嫂。姚寄庭这么喜欢她,应该也会像三哥对三嫂那样,情深不变吧?
眼泪泉水般滚落,陆筠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
细细碎碎的哭声飘出窗外,姚寄庭的乳母夏嬷嬷听见动静,欣慰地笑了,站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里面哭声止住,夏嬷嬷继续等了会儿,才吩咐姚寄庭的大丫鬟如意去传水,她笑眯眯地去了姚老太太的院子,报喜。
第二天天没亮,夏嬷嬷再次来了这边,把如意叫到一旁,低声询问。
打听清楚后,夏嬷嬷再次去见姚老太太。
老人起得都早,姚老太太已经打扮好了,因为一会儿要喝孙媳妇茶,她特意换了身比较招摇的华服。听夏嬷嬷来了,姚老太太示意伺候的丫鬟们先出去。
夏嬷嬷笑容满面地走进来,低声朝姚老太太贺道:“老太太,您就放心吧,相信用不了多久,您就能抱上曾孙了。”说完了,举起右手,朝姚老太太比划了四根手指。
一晚叫了四次水?
姚老太太惊讶地挑挑眉,对上夏嬷嬷隐隐自豪的笑脸,姚老太太也笑了,摇头叹道:“这年轻人啊,刚成亲都这样。”
闲聊几句,打发夏嬷嬷走了,姚老太太脸上笑容却消失了,花白的眉头紧皱。孙子自小沉稳懂事,才三四岁,一样吃食,他再喜欢都不会多吃,这次娶了媳妇,竟然……不过,陆筠生得确实过分美貌,孙子第一回享受这个,难免贪些。
大概半个时辰后,一对儿新人姗姗来迟。远远瞧见堂屋里的新祖母,陆筠不安地垂下眼帘,刚刚丫鬟唤她早起,姚寄庭却不许,她好不容易劝姚寄庭放手,一起来,又浑身不适,由姚寄庭扶着在屋里慢走一圈才勉强适应了,耽误那么久,姚老太太会不会生气?
姚老太太坐在椅子上,敏锐地注意到了陆筠别扭的走路姿态,再看那脸蛋,满面霞云,比院子里的牡丹还要红。姚老太太不禁想到了自己,还有那短命的儿媳妇,都是新嫁娘,都经历过这一遭,但谁也没像陆筠这么脸皮薄啊,扭扭捏捏,一身……小家子气。
再看看陆筠旁边神采飞扬的孙子,体谅陆筠昨晚受了苦,姚老太太没说什么,用完茶吃过早饭,就让小两口回房歇息了。
陆筠这性子,她肯定要调教一番的,但来日方长,不必急这一时半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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