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表妹,这两个月,我一直没来找你,你还好吧?”
从外面陡然进来,郝邵阳身上沾染了不少凉气。
“我挺好的。”顾重阳给他沏茶:“你呢?”
“我也挺好,就是天天记挂着你。”郝邵阳抬头,认真道:“这两个月来,我想了很多事情,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这世上对我最重要的是什么,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这不重要。”顾重阳抬头,淡淡地打断他:“人生在世,不能光想自己,还要想想自己肩上的担子与责任。郝公子,你已经是人夫,是人父,爱妻护子是你的责任。”
“你还在生我的气,气我娶了师姐,气我跟我师姐生了孩子。”郝邵阳深深地望着她,认真道:“我答应过你,这辈子只有你一个,但是我食言了,被人陷害让师姐失了清白,我是娶了她,只是再没有碰过她。”
“重阳,你知道的,我的心里只有你。在这种情况下,我去碰师姐,是对我的侮辱,也是对师姐的侮辱。孩子,就是那次之后有的,我跟师姐不过有名无实。”
郝邵阳突然站起来,道:“你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会向你证明我说的话,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以后,再也没有什么会成为你我的障碍,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们从头开始,好不好?”
顾重阳也站了起来,她摇了摇头:“你不要说傻话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是回不去的。”
郝邵阳脸色一白,呼吸的时候感觉心都在跟着痛,他定了定方道:“我知道你不信我,我现在说什么都无用,你且看着,看我扫清一切障碍,风风光光地娶你。”
说完这句话,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临江侯府,赵梦兰给儿子哺乳,看着一个多月的儿子小脸红润,头发乌黑,一颗心软成了一团。
这是她的儿子,她跟师弟的儿子。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竟然成为了现实。
丫鬟禀道:“少奶奶,少爷回来了。”
赵梦兰心头一喜,快步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又赶紧停下,理了理鬓角的头发,方走出去。
“你回来了?”面上含笑,声音温柔。
可在看到郝邵阳的一瞬间,她的脸色突然拉了下来。
他又喝醉了!
成亲之后,他变得爱喝酒了,今年九月之后,更是经常喝得酩酊大醉。他没说,她却心知肚明,是顾重阳回来了,所以他才会这样失态。
“你们下去吧。”赵梦兰扶住郝邵阳,进了内室。
“重阳……重阳……”
他醉了,却不忘唤她的名字。给他擦洗的手一顿,赵梦兰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他们已经成亲了,她还给他生了儿子,他为什么还是对顾重阳念念不忘,顾重阳究竟有什么好?
赵梦兰擦了擦眼泪,给他换了衣服,喂了醒酒汤。
郝邵阳醒了过来,见是赵梦兰在照顾他,心里一惊,立马从床上站了起来,起得猛了,扶着床晃了几晃才站稳。
“师姐,我喝醉了,刚才没有唐突你吧!”他的声音里有尴尬,有愧疚,有疏远。
赵梦兰心里更觉得凉,夫妻两个,他竟然用了唐突二字,在他的心里,她到底是什么。
“没事,我怕下人照顾的不周到……”
“那就好。”郝邵阳清冷道:“天冷了,早点歇着吧。”
帘子一动,他走了出去,然后传来他厉声呵斥小厮的声音。
赵梦兰呆呆地站了好久,听到床上的婴儿因为饥饿发出哭声才如梦初醒,她回转头,将婴儿抱在怀中,眼泪大颗大颗落入襁褓。
王九郎一直没回来,顾重阳就一直没有回顾家,等到了十一月初五这一天,她正打算让阿纳回顾家说一声她过几天再回去,就听到丫鬟禀报说王九郎回来了。
顾重阳心里一轻,感觉像挑了个重担马上就要放下一样。她快步跑了出去,等到了太乙湖边,又止住了脚步。
十一月的京城,天气很冷,太乙湖上早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小船也就不用了。
看着平静的湖面如一面大镜子,顾重阳站在岸边,不敢朝上走。她怕冰突然裂开,自己掉下去。
“顾小姐,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王九郎声音清朗,两只脚好似御风一样,滑着冰从远处迅速来到她的面前。
大半月不见,王九郎跟之前一样一点没变,还是那般俊朗无敌,飘如游龙,唯一的改变就是身上穿的衣服比之前走的时候厚了很多。
“九郎,你回来了,一路上好吗?事情办得顺利吗?你知道吗,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一切都好好的,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顾重阳突然皱了眉头:“你不是说十月底就回来的吗?怎么迟了这么久,连封书信也没有,害我担心了好久。”
她连珠炮一样问了很多问题,一会担心好奇一会骄傲高兴一会又皱眉,丰富的表情让王九郎的心暖暖的。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小丫头一定很是担忧,人比之前瘦了不少,说不定吃不好睡不好。早知道,他就不说那些话吓唬她了。
王九郎还站在冰上,看着她:“你怎么不下来?”
“嘿嘿。”顾重阳赧然一笑:“我有点害怕。”
从来没听说过京城的人害怕河冰的。
王九郎挑眉:“你难道从不曾戏过冰?”
顾重阳看着晶莹剔透的冰面,摇了摇头:“我不敢。”
王九郎往后退了两步,脚用力在冰上跺了两下,诱惑地看着她:“你看,这里很安全,不会掉下去的。”
远处,突然传来嬉笑声,顾重阳回头,就看到阿敏与阿纳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远处的冰上去了,两人手拉手,在冰上玩的特别开心。
顾重阳眼热,看了看冰面,咬了咬唇,十分的犹豫。
王九郎知道小丫头动心了,就继续循循善诱:“你先站在边上,觉得安全了,再朝里走。”
“好吧。”阿敏阿纳冰上飞翔的样子令她羡慕,顾重阳小心翼翼地踩了边,慢慢地把两只脚放在河冰上。
跟走在地面上不一样,有点滑,但是很新奇,并不曾觉得危险。
顾重阳慢慢走了几小步,发现并没有摔到,冰也没有破裂,顿时觉得很安全。
放胆大步走了几步之后,她勇气大增,竟然试图滑起来。
没想到噗通一声,摔了跤。
摔的时候,正对着王九郎那双眼睛,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好笑,顾重阳觉得又丢人又生气又委屈,哇地一声哭了。
都怪他!要不是他让自己下来,她也不会丢这么大的人。
听她哭了,王九郎脸色一变,大步走到她身边蹲下:“怎么了?哪里摔疼了?”
他眼中的关心与紧张,让顾重阳一愣。
曾几何时,这样的眼神,她在郝邵阳眼中也见过。可郝邵阳喜欢她,自然紧张,王九郎呢?他是喜欢她吗?
这怎么可能!
顾重阳立马否决了这个想法,他只当她是个小孩子。摔倒了就哭,可不就是无赖的小孩子嘛。
她不想他当她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顾重阳停止了哭泣,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脸红红的。
原来是害羞了。
王九郎松了一口,放软了声音:“你别着急,先站稳,身体保持平衡,然后再试着超前走……”
顾重阳看着王九郎的脚步,学着他的样子,刚走了没几步,突然一个不稳,又要摔倒。
看着自己就要仰倒在冰面,突然一个强而有力的胳膊又轻又柔地揽住了她的腰:“别怕,我在。”
一抬头,对上王九郎深邃的眼眸,如三月阳春,柳醉花熏,令人沉醉。
顾重阳觉得心与呼吸在这一瞬间陡然停止,世间万物都在这一瞬间都消失了,只有王九郎似黑暗中的光,令人怦然心动。
“来,我教你。”王九郎嘴角含笑,牵了她的手,在冰上游走。
她由他带着,感觉风吹过来却不冷,依稀带了几分甜,吹的她刚才停止跳动的心一下子活了过来,如擂鼓一样咚咚咚跳个不停,吹得她心中血液跟着呼呼作响,一起涌到脑海,让她无法思考。
王九郎回来的当天下午,顾重阳就回了顾家。
跟抱真夫人辞行的时候她道:“天越来越冷了,从明天起,就不用过来上课了。这段时间你辛苦了,放假之后,你好好在家里休息,多陪陪老夫人。至于年后什么时候开课,我回头派人告诉你。”
大半年的相处,她也喜欢上了这个漂亮单纯的小姑娘。她虽然没有出去,却也知道,九郎跟她戏冰的事。
“这盒子里是皇后昨天赐的糕点,一盒芸豆卷,一盒豌豆黄,你带回去吃吧,代我向崔老夫人问好。”
九郎如此在乎重阳,按说她应该上门提亲的。可九郎没有说,她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惹恼了他。
但她坚信九郎一定会将这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娶回家的,既然如此,她必须提前跟顾家的长辈示好。
“谢谢先生,我最喜欢吃豌豆黄了。您的问候我一定带到,还有今年的作业我一定保质保量完成。”
顾重阳跪下来,恭恭敬敬道:“这一年来,先生教我辛苦了。论才华与资质,我都不是合格的人选,但先生教我不倦不厌,从不因为我底子差嫌弃我,这一番苦心我都知道。先生请放心,我一定好好学,绝不辱没了王家的门楣家声。”
说着,她不顾抱真夫人的劝阻,坚持给她磕了三个头才起来。
抱真夫人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她教的学生里面聪慧有才华的人太多了,聪慧到根本不用她教,不过是挂个师徒的名分看王家的藏书而已。
像顾重阳这样她手把手教的,还是头一个。她的确不够聪慧底子不够好,却让她头一回有了教书育人的责任感。
她悉心教育,倾囊以授,就像悉心照顾一株小树苗,浇水施肥从不假他人之手,过程虽然辛苦,可看着小树苗茁壮成长,她这个育树人心里充满了满足与骄傲。
她感谢自己,自己何尝不感谢她。若不是重阳的到来,她的生活该是多么了无生机,她的九郎又岂会跟她说话,她的九郎又岂会绽放笑颜。
等顾重阳走了,抱真夫人就让人去请王九郎过来。于嬷嬷面露迟疑,因为她不确定自己能请的过来。
抱真夫人气定神闲道:“就说跟顾小姐有关。”
于嬷嬷心头一凛,快步去了。
王九郎来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一进门他就问:“顾小姐怎么了?”
大半个月不见,抱真夫人是非常思念儿子的,看着王九郎鞋子湿了,她忙道:“怎么来的这么急?快坐下来歇歇。于嬷嬷,快给九郎拿鞋来。”
“不用了。”王九郎别看脸,语气生硬道:“如果没事,我这就走。”
抱真夫人心一酸,眼睛就红了。
她是一步错,终身悔。她已经知错了,为什么儿子还是不愿意原谅她?
难道她到死都不能获得他的原谅,到死都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他?母子的天伦之乐她再也没有机会感受?
她不甘心。
九郎是她的儿子,母子骨肉相连,只要她够努力,他一定会原谅她,会开口叫她一声母亲的。
“于嬷嬷,去拿鞋来。”抱真夫人没有像从前那般无助,而是强硬了起来:“你不在的时候,家里来客人了。”
王九郎走到门口的脚步,突然又收了回来。他站着没动,想等抱真夫人说下面的话。
抱真夫人过了好一会才道:“是来找重阳的。”
此时,于嬷嬷已经取了鞋来,王九郎没理会她,抬脚走了。
“是一个年轻的公子哥,跟重阳说了好半天的话。”抱真夫人对着王九郎的背影,说出了这句话。
看着王九郎步履匆匆跟从前一样走了,抱真夫人不仅没像原来那样生气,反而笑了。只要跟重阳有关,他都会紧张。只可惜他一直裹足不前,不跟重阳表明心意。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可从刚才的情况看,她的九郎也会情窦初开,也会吃醋着急。只要她在中间推波助澜,相信他很快就能看清楚自己心,很快就能夺得小丫头的芳心。
这边顾重阳刚刚回到关雎院,那边王九郎就到了禧荣院。
“老夫人,顾小姐将课业拉下了,家母特命我给她送来。”王九郎长身玉立,风度翩翩,说话的时候自带一股贵气,连见多识广阅人无数的崔老夫人都看得呆了一呆。
玉树公子王九郎,才艳独绝,世无其二。
她一直以为是世人夸张,没想到他果然如传闻中一样,不,他比传闻中还要有风采。
“辛苦公子亲自跑一趟,我这就叫重阳出来。”
王九郎客气道:“不用这么麻烦,我给顾小姐送去便是,正好家母尚有话要嘱托顾小姐。”
“如此,劳烦公子了。”崔老夫人点点头,命丫鬟引王九郎去关雎院。
黄莺稍稍落后王九郎两步,瞥见王九郎如玉的侧颜,挺拔的身姿,一张脸涨得通红,紧张的手都知道朝哪里放。
等到了关雎院,王九郎也不曾回头看她一眼,更不曾跟她说过一句话,心里又有些淡淡的惆怅。
是玉树公子王九郎啊,只要他看她一眼,她就能为他去死。
只可惜,王九郎定然是不稀罕她的。
黄莺拍了拍红通通脸,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赶紧回去复命才是。
关雎院的丫鬟阿纳领了王九郎进门。
院子里种了一株桂树,上面系了满树的红绸,一看就知道是小丫头贪玩系上去的。
屋廊下左右各放一盆梅花,门帘高高掀起,小姑娘站在门口静静等候。
“九郎,你怎么突然来了?”顾重阳展颜一笑,有吃惊有愉悦:“先生又布置什么课业了?”
看着她一脸的清纯可爱,王九郎只觉得心头发堵。
亏他如此信任她,走的时候没有在她身边放人,更让阿敏阿纳只认她一人为主,她竟然私下见了郝邵阳,还同居一室说了好半天的话。
他回来的时候,她是那样欢喜,那样高兴,还说一切安好,没有异常,家中没有来人。
他一番信任,她就是这样回报他的吗?
郝邵阳已有妻房,她还与他纠缠,是旧情难忘吗?他们同处一室,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脑海中想起种种可能,王九郎只觉气血翻涌,袖子里的手不由握成了拳头,人大步走到顾重阳面前。
他身姿高大挺拔,如临渊耸峙的青山,这样直直地站在顾重阳面前,让她觉得十分压抑。
她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危险的气息来自王九郎。
顾重阳稍稍后退,才能看得见他的脸色,晦暗隐忍,如雷电之将作。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生这么大的气,心里害怕,声音就带出了几分:“九郎,你怎么了?”
“我不在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外男到王家来?”王九郎低头看她,眼睛如月射寒江般透着冷意。
他是为这个来的?
难道她什么地方疏忽了,让那个人钻了空子跟先生私会了?
顾重阳脸色大变,吓得一把抓住了王九郎的袖子:“你发现了什么?那人又来了吗?我真的不知道,我白天跟先生在一起,晚上归房后门户紧闭,并没有发现异常,于嬷嬷也说没有发现。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都是我不好,要是我坚持晚上跟先生睡在一起,说不定那个人就不敢来了。”顾重阳懊恼羞愧道:“我没有完成你的嘱托,九郎,都是我没有用,连这么小的事情都没有做好。”
她太过自责,脸色先是发白,接着发红,那双抓着他衣袖的更是攥得死死的,关节处隐隐发白。
王九郎见了,就有些心疼。
这傻孩子,他不过是问一句,她就吓成这样,他不在的时候,她该多么紧张啊。
“你别怕,那个人没有来。”王九郎掰开她的手,见她手心里都是指甲印,就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听人说,家里来了一个陌生的男子,是来找你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就来问问。”
顾重阳不信,大大的眼睛还有担忧:“真的吗?就这简单,你没有骗我,不是怕我自责故意安慰我?”
她的眼睛真漂亮,长长的睫毛像个小刷子,黑白分明的杏眼好像能看到人的心里去,紧张的时候眼睛就会水蒙蒙的,能把人的心都看软了。
王九郎声音更低,用一种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道:“当然是真的,我何必骗你。好了,你跟我说说,那天来家中的陌生男子是谁吧。”
“是郝邵阳,他来了,说了一大通有的没的。”顾重阳觉得在王九郎面前说这些有些难为情,她道:“他那人就那样,想起一出就是一出,没什么正事。”
她的语气熟稔随意,王九郎的心就紧了紧。
“没事就好,我相信你知道分寸,不会跟他牵扯不清。”王九郎看了看门口的红梅,然后道:“既然没事,我就先回去了。我这次从天津回来,给你带了些东西,今天来的急,没有带过来,明天我让人送过来。”
“你跟我带了东西?”顾重阳心里觉得有点甜,笑眯眯问:“是什么?”
他喜欢她这样,无忧无虑,天真可爱,不由会心一笑:“明天你就知道了。”说完,就快速走了。
他那个样子,颇有几分不好意思落荒而逃的样子。
第二天,王九郎派了一个嬷嬷,送了几个小盒子过来。
顾重阳兴冲冲地接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耳朵眼炸糕与十八街麻花,还有其他的几样天津特色小食。
她不由就笑了,怪不得王九郎昨天不肯说,实在是她无法想象九郎吩咐下人去买小食的样子。
她笑呵呵地将从王家带回来的芸豆卷与豌豆黄分给其他人,王九郎送来的小食却悉数收了起来,打算慢慢吃。
转眼就是年底,除夕夜,顾家上下齐聚,在长房的花厅吃了年夜饭。
因为都是自家人,只分了两桌,并未用屏风隔开。
吃饭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顾重华竟然坐到了顾重阳的身边,她气色还好,看样子身体也康复了。
顾重阳怕她心里还有芥蒂,故意不去看她。
顾重华望着顾重阳问:“四妹妹,难道我是老虎吗,你不敢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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