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宁婉与路少夫人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当面固然有许多话儿要说,若是写信还真写不出什么。因此她展开信纸写了两行就就将纸揉成一团扔了,“算了,你只替我捎个口信儿,问问她哪日有空儿我过去说说话儿。”
听铁石应了,就帮他备去路家的礼,顺便也把自己的也备出来。明明是一家人,却要分两次去,果真麻烦。但形势变幻,自婆婆得了诰命,老宅这边处了上风,公公在安平卫内名声很是不好,此时若是去了安平卫不见长辈,仿佛自家太过傲气,不大合宜。不过不见见路少夫人,也不合宜。
铁石尚未成行,宁婉却先接到了赵太太的信请她去庄子上避暑,就笑道:“她们还真体贴!”知道自己的难处,便替自己想到了前头。
这一次自然要夫妻二人同行。
近来槐花儿竟有一半以上的时候是跟着奶奶睡的,因此宁婉倒也不担心在外面住上一两夜,收拾了东西与婆婆告辞又哄了槐花儿几句与铁石出了门。
赵家的庄子离老宅没多远,他们骑着马一会儿就看到了前面的庄子,这时又遇到了路家的人。原来路指挥同知竟带着老母亲、夫人和儿女们一同来了。
宁婉在马上就先跟着铁石给路指挥同知行了礼,然后又下马坐到了路少夫人的车上,“这时节带老人们出来散散心很好。”
路少夫人就笑问:“你婆婆还是不喜欢出门?”
“是呀!”宁婉道:“赵太太本也给她下了帖子,可她就是要留在家里看槐花儿,其实本可以把槐花儿带着一起来的。”
路少夫人就说:“老人家既是不喜欢就依着她,硬将她拉来她恐怕也不自在。”
“正是这样,”宁婉笑道:“你家太婆婆、婆婆兴致倒是都很高。”记得自己在赵家时路少夫人虽然常到娘家庄子上消暑,但路家老太太和路太太却没有来过。
“可不是,这两年家里事事都很顺,老人家就开心,见了我娘的帖子就笑着答应来了。”
安平卫近两年最大的事就是虎踞山剿匪了。路指挥同知在剿匪一事上完全支持铁石,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对,特别是中间坚决反对周副千户代替卢副千户之事,当时闹到了辽东总兵面前,后来的结果就是所有人都知道他知人善任,衬得周指挥使更加灰头土脸。路指挥同知的名声上去了,实惠也没少得,先是路大少爷因军功得了百户之职,接着路二少爷因运送军需妥当升到了总旗。总之,路家如今的确顺遂。
“这都是你们家指挥同知有本事啊!”宁婉由衷地赞道。路指挥同知支持铁石是不假,但他借着铁石一步步加强了自己的势力,真是个有眼光的人。
“你们家岂不也样样如意?”
“不错,不错。”两人说笑了几句,就到了庄子前面。路少夫人赶紧下了车上前去服侍太婆婆、婆婆,宁婉与她一道扶了路老夫人下车,又笑着问了好,“老寿星身子竟然越发硬朗了呢!”
老夫人就与她逗笑,“卢夫人更加俏丽了呢!”
路夫人扶着小儿媳妇的手就说:“我们家老夫人最喜欢卢夫人了。”
路少夫人就急忙躲了开说,“是以,我就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卢夫人了,由着卢夫人服侍老夫人呢!”
“你偷懒耍滑竟还能找借口!”
“可是婆婆知道了我的心事,旁人再猜不到的!”
陆家女眷们每每喜欢逗笑,宁婉早听惯了的,便与大家说笑着往里走,赵太太早带着大儿媳妇和丫头婆子们迎了出来,又是一番说笑,女眷们就进了内院。
宁婉原想赵路两家是亲家,自然有许多话要说的,因此便向后退上一步,不想赵路两家人都笑着跟她说话,一时间她倒应接不暇。略一思忖便明白过来了,这两家人都是极会处事的,因自己是外人反而不好冷淡了,至于他们亲戚,自有的是机会。
因此宁婉便笑着问了赵太太在庄子上的起居,并家里上下人等。
赵太太就说:“托卢夫人的福了,我现在精神好多了,就是几个孩子也都不错。”指了自己身边的大儿媳妇,“老大在家里闭门读书,如今她房里的一个丫头有了身子,大家只盼着是个小子。”
今天来的人都知道赵家的事,因此听了就都恭喜赵太太,“定然是个小子的,即便不是,也可以再生。”
宁婉其实惊了一下的,赵国藩原本再没有子女,但不想现在又有了。不过她又一想,许多事都变了,赵家的情形也跟着变了着实不必奇怪。就又听赵太太说起了赵国茂,“到了庄子上,他倒是十分欢喜,每日里到处疯跑,我索性由着他,几个跟班的倒是累了些。”
路老夫人就说:“男孩子这般跑跑其实于身子是极好的。”
“这些日子身子是壮了不少。”
宁婉不由自主地就道:“总是要小心些,二少爷出门时一定要多带几个人。”
赵太太听出卢夫人的关切出自内心,就点头笑了,“可不是,家里的丫头婆子们不顶用,又自村子里雇了几个小伙子。”又庆幸当初答应二少奶奶和离的那一步走对了,卢夫人对二儿子因此有了愧疚之心,很是照应自己的二儿子。
宁婉就点头,“乡下倒没有什么坏人,只是要离水边、沟壑远点儿。”路少夫人定然是知道喜姐儿和离的实情,就是路家人也知道自己与赵家过去的二少奶奶是亲戚,且赵国茂不是正常人,因此再没有人会多心的。
事实上大家都对赵国茂很很爱护,路夫人就又说:“听说二少爷喜欢吃我们家的桂花糕,这次出门前就让人做了些,一会儿送到他屋里。”
因无外人,路少夫人也不避讳,“我刚见了老三,他倒有脸回来!”
自赵家分了家后,赵国葆先是到处散播嫡母的坏话,然后就变卖了家产去了北宁府,结果短短一年多时间,家产被人骗光了,媳妇也难产死了,只一个人灰溜溜地回到赵家,方才宁婉也远远地看到了他。
赵太太就扫一眼女儿,“毕竟是姓赵的,他不回来能去哪里?”当着婆婆的面哪里好这样说?
路夫人就赶紧道:“若是没有先前的事,她也不会生弟弟的气。”
“算了,儿女都是债,”赵太太大度地说:“不管他怎么说我这个嫡母不好,我也不能看着他在外面饿死,过了两三年再给他娶房媳妇分几百亩地就是了。”赵太太的确也不是坏心肠的人。
路太太就叹,“我们家自老太爷那辈就没有庶子了,倒是省了些心。”
赵太太就笑,“谁不知路家的门风最好?当初你们家来提亲,不怕亲家笑话,我真是一百个愿意!”
成亲前女家总要矜持些,但成了亲这样的话说了就能让男家听了更妥帖。路太太就笑着说:“还不是你家的女儿养得好?我们家更是一千个愿意呢!”
大家久未见面,十分亲热,话也说得投机,直到下人来催了几次要开席,大家方才起身。
赵家的庄子原本就是避暑的好地方,这两年赵太太迁居到这里又重新修缮了一回,更加清幽雅致。加之这一次她只请了路、卢两家,一切饮食用度安排得极为用心。
既来避暑,自然有看戏赏景、钓鱼观花等等之事,日子过得用“逍遥”二字形容再恰当不过。
赵太太给卢家小夫妻安排的院子不大,但正靠近小河边,垂柳荫荫,鲜花处处,正是极好的避暑之处。午后水面上的轻风时时拂过,将屋子里垂下的轻纱轻轻地吹起,宁婉觉出身边的铁石起身便朦胧着一双眼睛坐了起来,“你要做什么去?”
“与路指挥同知约好了一同去钓鱼。”
这时候阳光已经不那样儿猛烈了,钓鱼倒正好。不过说是钓鱼,其实更是在一处说说话,宁婉应了一声要去给他拿衣裳,却被铁石大手一按,“你只管再睡一会儿。”媳妇睡得迷迷糊糊的样子真是可人疼。
宁婉还真有些起不来,就势合了眼睛说:“你穿那件浅色的纱袍。”
“我知道了。”
“系放在箱子上那条玉带。”
“好。”说着在她的脸上香了一下,脚步声就渐渐远去了。
宁婉又迷了一觉,忽听窗外有人笑问:“你们家夫人在吗?”就醒了过来,听新买的小丫头盛儿小声道:“我们夫人正睡着呢。”就赶紧笑道:“我醒了,路少夫人请先进来喝杯茶,我就出来。”
说着起来穿上银红的纱衣,用铜盆里的水洗了洗脸,坐在妆台前对着镜子重新梳了头发,挑了支珠钗插上,脸上均了点粉,再拿胭脂抿一抿瞧瞧镜子里的人很是明艳端庄,方才走了出来,“夏日里水边的屋子睡午觉最舒服,待我们家宅子盖好了,我也要在水边修一间屋子,也像这里挂上纱帐,中午的时候过去睡个懒觉。”
路少夫人就掩了嘴笑,“那也要你们家千户在才行啊!”
明明宁婉出来前收拾得没有什么破绽了,却还被一眼看出来了,宁婉脸一红,“你胡说什么!”
路少夫人就撇了撇嘴,一付你骗谁的样子。
宁婉知道犟不过去了,也不好问她怎么瞧出来的,便在她身边坐下道:“我可是有正事儿要说的。”
路少夫人笑嘻嘻地道:“既然是‘正事儿’,你就先说吧。”
宁婉就咬牙道:“人家一心想着你,你倒是笑个没完了!”
“我不笑了,”路少夫人见卢夫人脸上就要挂不住了,赶紧收了笑脸道:“快说吧,没几日你就要随卢千户走了,怎么也要再过半年才能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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