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一但选定了就不能再悔改。虽然也不是没有半路分开的,就如喜姐先前离了那个贼人,自然也是应该的。只不过那都是极特别的情况,且喜姐儿之后想再嫁也极难,到宁婉梦醒时她还在娘家蹉跎着。
就是在三家村这样的小地方,大家都要瞧不起嫁出去又回了娘家的女子,至于马驿镇、虎台县上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更喜欢标榜“家无再适之女”,仿佛如此这家人的品德就十分好了。
当初宁婉冷睛瞧着这些大户人家,看了许多事儿后并不肯全信,但是世情就是如此,并不是她能撼动的。
所以她觉得喜姐儿这辈子如果没有嫁到那个贼就一定不会重回娘家。故而,越是这样,她越是要提醒喜姐儿慎重。
而喜姐儿也听了进去,不再如白日里笑着反驳大家,十分坚定地说一定要嫁的话了。其实宁婉看着喜姐儿今日格外活泼,反觉出她的心里是虚的,现在一问之下果然如此,就温声说:“只要你不愿意,现在都还来得及。”
可是喜姐儿突然提高了声音,“我不会悔的!”
“我可不想嫁给村里的男子,每日里下了田一身泥水一身汗,臭哄哄的惹人厌!更不想每日里早上起来就开始做活儿,做饭、喂鸡、喂猪、种园子、洗衣裳,到了农忙时还要到田里送饭,甚至秋收时也要下田!”
“就是忙上一年,也不过混个衣食温饱,每日里吃着粗茶淡饭,杀一次鸡买一次肉都是大事,过年了扯一身花布做衣裳就不得了,瑞泓丰的绫罗绸缎想也不要想,更甭提银楼里的首饰了!”
“这样还要算是好的,村里又有多少男人脾气暴躁,越是日子难过就越是打老婆出气,还有坏心眼的婆婆,刁蛮的小姑……”喜姐儿一气说到了这里,深深要吸了一口气,“与其去了这样的人家,我还不如嫁到赵家呢!”
“赵家的儿子是傻的不假,可是正是因为他傻了,家里才能由着我做主!”喜姐儿仿佛在劝宁婉,“赵太太因为她的傻儿子,应该不敢对媳妇太过份的,”
然后她就更加坚信了,“赵太太的确是个好心人,她还告诉我,就是我反悔了她也不会生气,毕竟她的儿子不是正常人。这样通情达理的人,会对儿媳妇不好吗?”
“婉儿你还不知道呢:赵太太真是个好心人,她知道我家里穷就又帮我办了嫁妆,悄悄在随着聘礼送了回来,却又不列在单子上,这份心意哪一家的婆婆能有?她还说过,赵家的家业虽然是要长房承袭的,但是家产却不会少了二房的,而她的私房,却是要多给二房一份,那时就都交给我……”
喜姐儿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若不是赵国茂有些毛病,赵太太会让他娶我吗?自然不会!他一定会娶一个官宦人家的女儿,我就是巴着给赵家做妾人家还未必愿意呢!可是现在赵家是把我当成正经的少奶奶三媒六聘地拿轿子接到家里,这是多大的体面!村里又有多少人家的女子羡慕我呢!”
她慢慢地开始了憧憬,“婉儿,听说赵家在虎台县里十分有面子,等我成了赵家的少夫人,你们有什么为难的事只管去找我,我能帮忙的一定帮。”
人各有志不能勉强。宁婉早放弃了再劝她,却说:“赵国茂性子就像三四岁的孩子,最喜欢与丫头小子们在一处玩闹,甚至叫他吃饭都不愿意停下;还有他要是生了气就会不管不顾地扔东西打人,虽然不懂事,但毕竟高高胖胖的有力气,真挨上一下可是自己疼,又没处报怨;还有他其实也不是傻透了,好好教导他,他也会认人,就比如他就知道赵太太是他的娘,也肯听她的话,你也可以让他记住你,相信你……”
喜姐早听得目瞪口呆,此时再忍不住插话问:“婉儿,你怎么知道?”
宁婉轻轻地笑了,她怎么能不知道?她照顾赵国茂好多年呢。
每天哄着他玩儿,给他喂饭,当然也不小心被他打过,打得还很重,身上的青痕两个多月才全消了下去。当然后来赵国茂对她比对赵太太都亲,每次见了她就喊着“二少奶奶!”跑过来,就像一只小狗对主人一样全心全意地信**婉。
“我常去虎台县,听那边的人说的。”宁婉随便找了个借口,然后就又告诉喜姐儿,“赵国茂特别喜欢吃糖,你一定随身带着糖,他要是不听话时就拿着糖哄他,他立即就乖了。”
喜姐儿倒不大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听说赵家伺候二少爷的下人就有十几个,这些杂事自然
有人做。”
“虽然那样,但是你毕竟是嫁了赵国茂,总要整日在一起的,与他相处好了日子才能过得顺。”
“可是他什么也不懂,就是对他再好也没有用!”
“并不是的,就是傻子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宁婉见喜姐儿一点也没有把自己的肺腑之言听进去,十分着急,想了想又说:“你记得宁雪吗?罗双儿对她很好,她果真也肯听罗双的话。”
喜姐儿在三家村时是见过罗双儿和宁雪的,就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们早点睡吧。”
宁婉从三家村到梨树村,虽然先是骑驴后来坐骡车,可还是累的,早就困了,只是硬撑着与喜姐儿说话。现在喜姐儿催促她早睡,也只得应了一声不语了,毕竟她该说的都说了,而喜姐比起当年的自己要强得多了,毕竟明媒正娶地嫁进去,在赵家的地位更高,一定要比自己过得好。
况且赵家还有赵太太,虽然算不得大好人,但却是个有见识懂道理的人,她一力娶喜姐儿进门做儿媳,是因为大儿媳烂泥扶不上墙,她终于失望了,重新挑了一个好女孩打算教导好了撑起赵家的家业。
赵太太之所以选中喜姐儿,就是看上了她,打算栽培她了,所以自己倒不必告诉喜姐儿怎么与赵太太相处,她们自然能相处好。
在喜姐儿的一力坚持下,这门亲果然成了。虽然大姑大姑夫还有爹娘心里还都有点别扭,但是他们也并非完全不能接受,至于外人,竟有许多十分羡慕,竟纷纷来巴结喜姐儿呢。
宁家人住了两天就回了三家村,爹回了家也不大说话,每天起来就用高粱桔杆扎小灯笼,一直做到晚上才歇下。大家就都知道他心里不大痛快,娘就说:“让你爹做吧,过两天就好了。”
宁婉就给爹打下手,又有娘帮忙,三口人一天就能做上几百个拳头大小的红灯笼。原来这高粱桔杆的灯笼极好做,将桔杆的皮分成七八个细长条剥开,却不完全撕下,弯成弧形重新插入到柔软的桔杆芯里,就成了灯笼形。于氏在外面先糊上红纸,再用黄纸剪好的各种小窗花贴在上面,宁婉给灯笼缝上红丝线做的穗子,又用红绳将两个灯笼并排系在一处,用手指一挑,两个小灯笼又好看又喜庆。
等到灯节到来时,德聚丰就送一对自家做的红灯笼,宁婉觉得颇拿得出手,更妙在没有什么花费。家里开了铺子虽然挣了些钱,但其实到了镇子上之后花销也大了许多,毕竟镇子上不比村里,无论什么都要从外面买,就是吃水也要花钱,因此能省则省一些。
小灯笼要到正月十五才用,宁家本来就是趁着闲时做些,但是不想爹听了喜姐儿的亲事后就不大开心,因此也不出门儿在家里不停地做,又有村里许多人来串门儿,坐下来顺手就帮忙做些,因此没几日便做出几千个,宁婉用干净的柳条筐一一收好,“再不必做,已经尽够了。”
爹心里的不快也淡去了许多,毕竟喜姐儿自己愿意的亲事,他还能怎么样?于氏也劝他,“一年到头儿,也只这么几日闲着,总要开心起来。”
宁婉也说:“石头昨儿还问我,爹怎么不跟他玩了呢?”
爹就说:“我哪里不开心,只是想着这么多灯笼早些做完心里也就塌实了。”又道:“今天三叔家让我们一家过去吃饭,你们不想去就算了,只是我想毕竟是三叔,我还是过去一趟的好。”
宁婉就赶紧说:“酒可以去喝,可是爹什么也不许答应。”这么多年了,三房第一次让家里人过去吃饭,这饭岂是白吃的?一定是有事请托!
娘也抿了嘴笑,“这就是‘鸿门宴’了吧!”原来马驿镇上虽然没有戏班,但是却常有说书的过来,于氏先是舍不得花钱听书,后来被宁婉带去听了几回上了瘾,现在肚子已经有几本书了。
宁婉就一拍手,“娘果然有学问了,竟知道“鸿门宴”了!”
爹心里岂能没数?且听书时也多是他和媳妇一道去的,早知道鸿门宴是什么意思,现在就无奈地一摊手,“我自然知道,我其实也不想去,只是怎么也却不过情面。”
村里有好几家人想将孩子送到德聚丰,宁家商量了答应了两个,德聚丰要雇伙计,用三家村的人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可是三房的人宁婉是怎么也不能要的,三老太太来求情,她早就回绝了,爹娘都是知道的,现在再提醒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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