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湿漉漉地拎着一堆东西回了南乔的公寓,开了灯,彼此看着,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没忍住抱着吻了一会儿,地上便积出一滩水来。两个人看着彼此狼狈不看的模样,又忍不住对视而笑。
南乔推时樾:“你先去洗澡。”
时樾说:“你先去,我没那么容易感冒。”
南乔道:“我可以把湿衣服换了。你先去洗。”
时樾笑笑,低头在她唇上一啄,转身进了浴室。
南乔换了衣服,又把地拖了。时樾不知道为什么洗得很慢,她想了想,又去把那张行军床上的床单和被套全换了新的,又拿了个新枕头出来。
那张床虽然不是特别狭窄的那种单人床,但以时樾这种体格,两个人并排睡着也就都靠边儿了。南乔心想,将就吧。
时樾一身清新地出来,漆黑的短发尖儿上都泛着水气,看着又是俊得不得了。南乔心跳失了一拍,低头说:“我去洗了。”
时樾看到那淡红色的新床单和被子,眯了眯眼,“这么喜气。”
南乔咬牙,置若罔闻地进了浴室。
浴室洇湿,弥漫着温暖的水蒸汽。她这时候才忽然真切地觉得,她不是一个人了。
这是他刚用过的浴室,是他刚用的一切,现在在与她分享。
想到从今往后,生命中会多出这样一个与她分享一切的人,她迟钝的心中忽然也觉得甜蜜和酸楚。
这是她和周然同居多年,所从未曾有过的感觉。
这才是相爱的感觉吧,充满了烟火气息。她从高而冰冷的神殿,被他拉到了人间。
她慢慢解开衣服,突然瞥见一旁新换的卫生袋里,丢着一把车钥匙,还有一张折断成四片的卡。
她捡起那些碎片,拼好了,看见了上面写的字,脸上没什么表情,又丢了回去。
她认认真真地洗了个澡,吹干了头发,用了保湿之后才出去。
时樾在外面玩游戏,戴着虚拟现实头盔和全身的传感器装置,在房中转圈行走,不时做出射击动作。
这套虚拟现实游戏设备是南乔专门从国外买回来的,本来想有空和周然一起试着玩一玩,所以买的是情侣设备。然而设备还没到,两个人就分手了,于是就她自己偶尔玩一下。没有搭档,里面许多关卡也无法探索。
南乔淡淡笑了笑,穿上了属于她的那一套装置。
时樾在游戏中,选择的是一个人类战士角色,独自一人打过两关,进入三级关卡后,明显觉得敌方力量过于强大,独木难支。这个虚拟现实游戏的特征就是整个人如同置身于真实游戏环境中,自己本身就是游戏中的角色,身体的动作,就是游戏角色的动作。同样,角色受到伤害,自己也能感受到疼痛。
他在游戏中被打掉了一条胳膊,现在整个左臂都疼得不行。他心想南乔买的这玩意儿也太狠了,这样再玩下去,这晚怕是要废了。
他正思忖着,所在的荒漠中又出现一大波魔兽。他击倒一群,匆忙撤退,突然眼前跳出一个庞然大物,挥剑砍杀。
【您的同伴“NQ”已上线】
时樾:“……”
南乔选择的角色形态是一头有着类咀嚼式口器的人形怪兽,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但是战斗力超强。
时樾心想行吧,他喜欢的女人本就该如此。接受了这种设定之后,果然就觉得顺眼多了。
两个人配合起来之后,通关就顺利了许多。打穿了荒漠地图,他张开双臂向南乔做了个拥抱的姿势。
人形怪兽蹦了过来,在他面前俯身,蝗虫一样的上下颚微微颤动。时樾耳中传来“咻咻”的叫声。
“……”这游戏的拟真程度太高,这个形态居然连话都不会说。
时樾伸手抱住了这个怪物,他的女人。
怪物张开凶恶的口器向他凑了过来。
“噢,好吧。”他也凑过去,吻这个丑恶的怪物。
画面突然静止了,然后变作一片漆黑。
南乔把游戏关了。
时樾摘掉身上的设备,见南乔抿着薄薄的唇,微微地向他笑着。
“这你都能下口。”
时樾促狭地笑,走近她,“我以为你别出心裁,想在虚拟现实里面把我办了。”
他人顺当了,放松了,就又开始说浑话。
南乔也习惯了。她从小接触军人多,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就算受再高的教育,说话也经常荤素不分,她能没听过吗?她淡淡道:“我倒是想。不过你选的那角色,除了第二性征没有第一性征。”
时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女人居然也会说浑话,还把浑话说得这么一本正经。
【微博:小狐濡尾】
时樾合衣侧躺在大床上,似乎是已经睡着了。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将近凌晨三点。
也难怪,她亦困得不行。
她搭了条薄毯在时樾身上,关了灯,自己钻进了薄被里。普陀山庄依山傍水,虽已入夏,夜晚的温度却很舒适。她很快沉沉睡去。
待得南乔呼吸均匀舒缓,时樾缓缓睁开了眼睛,半撑起了身。
窗外有月,月下有灯。柔白的光线透过薄纱帘,照在了南乔的脸上。
这女人,最不怕的就是把早晨一张素面朝天的脸搁自己面前,哪怕眼底还带点沉睡后的浮肿。
一次两次的,她宿醉的翌日、去怀柔拓展的那个早上。
还有这次。
时樾忽然很想知道,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他睁开眼,看见这女人一张干干净净的脸在枕头对面,也同时睁开眼来看着他的感觉是怎样。
但他大约再也不会看到。
他打开手机,收件箱里静静躺着两条信息:
——时哥,GP的单子已经拿下,安姐很满意。明天一早,即刻飞行就会收到GP美国总部发过去的拒绝信。
——时哥,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常剑雄应该很快就会知道即刻飞行GP的单子飞了。
断,那就断得干净点。
怎样才能干净?
那就是恨。
时樾不怕天下人恨他,就怕南乔一个人爱他。
恨可以排遣,爱却是不可承受之重。
从进入“蓝天利剑”那一天开始,教官便让他们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
什么是空降兵?就是凭借超机动能力,从蓝天之上,如利剑一般突袭入敌方战场的特种作战兵种。
这种武装力量固然迅捷凶猛,是毋庸置疑的“国家利器”,却也危险无比。随时可能在空中被击中、因为降落分散而陷入重围。死亡与战绩伴生,险恶与荣耀并重。
四年魔鬼训练留下的影响根深蒂固,离开部队之后,他也依然保留着这种思维和想法。
他习惯每一件事做好做干净,一切后路都替人打点好,这样能够随时死去而不留遗憾。但他知道,在死亡之前,他多了一件必须完成的事情——
他一定要找到那一篇丢失的MEMS论文。
他必须证明自己是清清白白的。
军人,荣誉至上。哪怕他永远不可能再回到军营,他也不能容忍自己四年的军人生涯中,被抹上这样乌黑的一笔。
可是从他动心的那一刻开始,他知道他这个愿望将会永存心底。
整个事情是要怪他。接近南乔最初只是想确认常剑雄是否将MEMS论文给了她。后来却没捺得住自己的心性。
如今回想,他要报复常剑雄,用得着这么下三滥的法子么?
他玩火,成灾了。
微光之中,时樾侧躺在南乔身后,伸出手来极其轻盈地覆盖在她脸上。
他并没有真正贴上去。
就像两个物体靠得极近时,阳光下的影子便会联接在一起一样,他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手底下的女人。
细细的。绒绒的。像海藻飘摇生长。
这女人真好。
他想吻她。
这么简单的女人,就让她一直简单下去吧。
……
七点多钟时,房门“咚咚咚”响了起来。
南乔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惊醒,迷蒙着眼要撑身起来,被时樾按了下去。
“睡。我去看看。”
听到时樾的声音她便又依言睡去。
时樾开门,避过了一记老拳,回手把门带上。
“呵。早啊。”
时樾慵懒地靠着墙站着,打了个呵欠,眼睛里锋芒毕露。
“看什么啊?”
时樾把衬衣领子正了正——他的样子着实有够懒散的,衬衣的下摆就在外头,领子开着三颗扣子,顶上那颗还给扯掉了。胸口上有些凌乱的口红痕迹。
常剑雄额头上的青筋都起来了,双拳紧握,咬着牙道:“怎么是你?”
时樾“呵呵”一笑,眯起眼睛道:“怎么着?”
常剑雄张了张嘴,他本来想问“你在她房间过夜的?”他甚至被气昏了头脑,想直接问“你们俩做那事儿了?”
但看时樾这样一幅样子,一切都是不言自明,他还用得着问吗?
常剑雄的眼睛都红了,极力控制着情绪,点着头道:“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愤慨至极,又道:“你一边欺骗她感情,一边把她的单子给抢了,你他~妈的还是男人吗?”
时樾摸出一支烟来,慢腾腾点着了,道:“这事儿还真怨不着我。要不是你把安宁惹毛了,她也不会给我找这档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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