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当然不想与凤霄闲话家常, 更没兴趣与他一较高下, 对他来说, 现在最要紧的是先脱身, 再论其它。
他在卢家潜伏多年, 一身武功非但没有落下, 比起当年从高句丽出来, 又更进一层,当下深知被擒住便只有死路一条,是以不顾一切, 拼着招招杀机,也要将凤霄逼退。
裴惊蛰将手中长剑抛向凤霄,后者轻松接住, 将苏醒杀来的软剑一绞, 剑锋内力震荡,苏醒略逊一筹, 手腕不自觉一麻, 手中软剑跟着微微一抖, 立时被对方的长剑荡开。
他见势不妙, 立时转身提气便逃, 身形若羽鹤高翔,乍看十足潇洒优美, 饶是乔仙也忍不住讶然道:“他这轻功底子扎实,不像高句丽一脉。”
“高句丽的轻功路子是如何的?”裴惊蛰接腔询问。
乔仙面若冰霜, 闭口不言了。
裴惊蛰撇撇嘴, 有点委屈,心说给你家尊使下毒的不是我,绑着他到处跑的也不是我,都是当人家手下的,我也是听命行事啊,怎么就光针对我了。
回答他的却是崔不去:“高句丽人与扶桑人走得近,武功一脉相承,他们的路子讲究诡异莫测,要么暗中潜伏,以求致命一击,要么以快打快,速战制敌,很少走这种轻灵的路子。这种轻功,一般多是女子去练。”
裴惊蛰恍然:“难道是秦妙语教他的?可他还把秦氏给出卖了!”
乔仙冷笑一声。
难得她没开口说话,裴惊蛰也能瞬间意会她的弦外之音:讥笑世间男人不过都是这样的薄情寡性之辈。
裴惊蛰忍不住道:“他们俩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秦妙语撇开苏醒,独吞玉胆,现在苏醒出卖她,不过是狗咬狗!”
乔仙冷冷道:“秦妙语自然不是什么好鸟,苏醒对卢幽娘都能如此,出卖区区一个秦妙语,又算得了什么?”
提及卢幽娘,裴惊蛰下意识望向棺木,闭嘴了。
几句话的工夫,苏醒身形起落,已经快要跃出卢宅,远走高飞。
他正奇怪后面没有传来追击的动静,就见眼前一花,肩膀剧痛,人也不由自主往下重重跌落在地上,饶是他手中剑花璀璨,依旧难挽败局。
落地的那一刻,穴道随之被点主,苏醒看着凤霄站在自己面前,挫败地闭了闭眼。
“要杀要剐,只求给个痛快!”
凤霄:“印信。”
裴惊蛰会意,上前从苏醒怀中搜出刚才被他拿走的那枚印信,捧给凤霄。
凤霄:“崔道长的话,就等同我的话,如果你给的地方能助我们找到人,解剑府自然会遵守诺言,对你从轻发落。”
苏醒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似乎没想到凤霄居然会说话算话,那头卢缇却不顾自己脖子还在流血,冲过来对他就是一耳光,打得苏醒猝不及防,脑袋直接偏向一边,脸颊高高肿起。
“把幽娘的命还来!”卢缇咬牙切齿,面容狰狞,恨不得当场把人掐死,却被裴惊蛰拉开。“你们别拦着我!”
“你们还是先好好操办卢氏的后事吧,此人自有解剑府料理。”裴惊蛰说罢,一掌劈向卢缇后颈,将他打晕,让卢家下人把人带走。
此事虽了,案子却还不算完结。
“我已帮凤府主将卢家的事情解决,又助你擒住苏醒,不知凤府主打算什么时候履行你的承诺,将佛耳的人头提来见我?”崔不去懒得与他客套,单刀直入问道。
凤霄拍拍额头,似刚刚想起:“忘了告诉你,我刚才过来的路上,正好远远瞧见佛耳,他似乎是往你们住的宅子而去了,若我没记错,阿波可汗派来的使者,好像也住在那里吧?”
乔仙脸色一变:“你刚才为何不说!”
凤霄无辜道:“刚才你们又没问,我这不是忙着擒拿苏醒,无暇旁顾么,此时方记起,你们现在赶过去,也许还来得及!”
崔不去看了乔仙一眼,后者会意,二话不说转身便疾奔而去。
“凤二府主就是这样践诺的?”崔不去冷笑。
凤霄笑吟吟道:“我说帮你杀了佛耳,又没说几时杀,现在杀也是杀,以后杀也是杀,怪只怪你当初没说清楚,现在再想加条件,可不得重新谈过了?”
崔不去:“你的条件。”
凤霄:“与阿波使者谈判之功,我要分一半。”
崔不去想也不想就道:“没门!”
“那就没法子了。”凤霄遗憾地叹了口气,“你也听见了,崔不去才是你们要找的人,这回可别杀错了。”
崔不去:???
凤霄话音方落,屋顶上随即出现一个人。
对方一跃而下,出刀如风,目标直指崔不去!
他身边两个人,长孙菩提早走一步,乔仙刚才也去追踪佛耳了,一时之间竟无人可护住他。
只听得凤霄在旁边凉凉道:“此人是佛耳之徒颂吉,武功虽然不算高,但杀一个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说时迟,那时快,刀风直面而来,眼看就要当头斩下,裴惊蛰脸色大变,他倒是没有凤霄那般铁石心肠,但以他站的位置,想要冲过来救人已是不及,能救崔不去的,唯有一个凤霄。
千钧一发之际,崔不去大声道:“谈判之功分你一半!”
“早这样不就好了?”凤霄笑道,人随声动,瞬间到了崔不去身旁。
他袍袖一挥,还未如何动作,颂吉就觉一股大力涌来,人就不由往后跌倒,随即被裴惊蛰拿住。
此人原是佛耳座下的小弟子,入门最晚,武功最低,却最得佛耳喜爱,此番佛耳来中原杀与阿波使者谈判之人,顺便也将这小徒弟带上,本意是想让他跟着来中原历练一番,先时都将他安置得远远,只让他跟踪阿波使者,未让他轻易涉险,不过颂吉年轻气盛,立功之心也蠢蠢欲动,虽奉师父之命暗中埋伏,却在听见凤霄与崔不去对话时,沉不住气跳出来,想将崔不去拿住。
谁知凤霄此人反反复复,前一刻还冷眼旁观崔不去死活,下一刻又出手相救,颂吉恨得咬牙,奈何一朝露面已经失了先机,直接就被拿下。
凤霄没把颂吉放在眼里,依旧谈笑风生:“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去去啊,你堂堂左月局之尊,最好也别干毁诺之事。”
言下之意,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大家互坑,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
崔不去:“我不是君子,不过答应过的事情,自然会兑现,不过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乔仙不是佛耳的对手,你要与我回去,帮我杀了佛耳。”
凤霄笑眯眯道:“方才我诓你的,我根本没在路上看见佛耳。你想知道他的下落,不妨问问他的徒弟,有此人在手,不愁他师父不上门。”
崔不去:……
凤霄:“你也坑过我几回,咱们算是扯平了吧,不如握手言和。”
崔不去心道扯你娘的平,但他面上却点点头,颇为赞同:“对,扯平了。”
两人相视一眼,都露出惊人相似的皮笑肉不笑。
裴惊蛰嘴角抽搐:……这真是够了!
凤霄:“此间事了,本座先去找秦妙语的下落,去去可要同行?”
崔不去:“今夜我会与阿波使者谈判,凤府主若有意,不妨前来旁听。”
凤霄这一听是真要合作分功的意思,不由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会算计一番再同意。”
崔不去冷笑:“我像这么不干不脆拖泥带水之人吗?”
凤霄拱手一笑:“倒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卢幽娘之死真相大白,但对卢缇夫妇而言,被一个扮作亲人的高句丽人在身边潜伏数年,还害了宝贝女儿的性命,他们的感受并未比以为卢幽娘自杀溺亡时更好受一些,李氏从昏厥中醒来之后,更是捶胸顿足,后悔不迭,但卢幽娘躺在棺木之中,早已不可挽回。
卢幽娘九泉之下,不知会否为自己错看了人而懊悔。
世间最痛楚之至,莫过于时光无法倒流,破镜难圆,覆水难收。
卢家上下愁云惨雾,凤霄与崔不去也没多作停留,各自在卢家门口分道扬镳。
崔不去忽然啊了一下,叫住凤霄:“我刚刚想起一事,与你有关,不知当说不当说。”
凤霄看他满脸的故作为难,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那就别说了。”
崔不去仍旧道:“我刚刚察看尸体,将手探入卢幽娘口中,手上沾了点她生前吃过的绿豆糕,后来忘了擦干净,就从裴惊蛰手中接过你的印章,我记得你似乎是爱洁之人?实在是过意不去。”
凤霄:……
裴惊蛰愣是没从崔不去脸上看出半点过意不去的样子,但他却看见凤霄的脸色生生变绿了。
崔不去也没傻到留在原地等人算账,说完一溜烟就不见了,身手之敏捷,速度之快,完全没有半分此前走一段路都要咳嗽半天的虚弱多病。
裴惊蛰看了看凤霄的脸色,小心翼翼道:“郎君,那咱们,是先去找秦妙语,还是……先回去沐浴更衣?”
“找,人。”两个字从凤霄牙缝里蹦出来。
裴惊蛰毫不怀疑秦妙语可能要倒大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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