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遮挡了天上的月儿,将整个山村都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四周静悄悄的,只隐隐听得到风吹树枝的莎莎声。
沈葭在房里点着煤油灯认真帮侯远山缝补着衣服上的口子,叶子饶有兴味地趴在炕头看着她。
“小葭姐,你对远山哥可真好。”
沈葭手里的活顿了一下,抬头嗔她一眼:“我对你不好?”
说完她拿绣针在鬓间磨了两下继续低头缝着:“我的命是远山哥救的,如今帮他做些活儿也算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了。他原就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家,哪里会做这些?大家都是邻里乡亲的,总不能只让他老贴补咱们,也得互相帮衬着不是。”
叶子努了努嘴,翻了个身躺了下去:“这我自然知晓,只是……”
她停顿了一下又翻过身来看向沈葭:“只是觉得远山哥对你好像有点儿心思,这才玩笑了两句。”
沈葭心头微跳,佯装平静地睇她一眼:“你才多大的丫头,又能看明白什么?”
“我都十四了。”沈葭这么说叶子有些不服气,“你也才不过比我大两岁而已,我怎么看不明白了?远山哥一看见你就脸红,那要是没点儿想法,我才不信呢。”
叶子说着又盯着沈葭那一张俏脸儿啧啧两声:“小葭姐,你说你爹娘怎么会把你生的那么好看呢。给大户人家当丫鬟真是屈了,本该是千金小姐的命啊。”
沈葭熟练地将丝线打了个结,用牙齿咬断,展开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这儿有个口子。”
她说着看向炕上的叶子:“别躺着了,你陪我去给远山哥送衣裳去。”
叶子在被子里面扭动了几下,不太乐意地皱皱眉头:“我这都躺下了,要不明儿再去吧。”被窝里暖烘烘的,她才不想再出去冻一趟呢。
沈葭无奈地看着她:“明儿再送去,远山哥万一早早去打猎他穿什么啊?你那时候铁定还没起呢,更是不会陪我过去了。”到了春天动物繁衍生息,不好杀生,如今可不得趁着天还没暖和尽量的屯着些。
叶子仍是不太想去,下意识地又往被窝里钻了钻:“可是外面好冷啊,我这衣裳都脱下了,我不想去。要不小葭姐你自己去吧,反正远山哥的家就在隔壁,三两步的路而已,你若实在觉得太黑那就把灯点上。”
沈葭伸出手指点点她的额头:“还真是个懒丫头。”
她说着叹了口气站起身:“罢了,我去就我去,待会儿我回来照样拿冷身子贴着你。”
叶子笑道:“行,你去吧,我给你暖被窝,等你回来我任由你拿我取暖就是了。”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屋子里因为有煤油灯显得亮堂不少,乍一出院子沈葭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隐约看到一点儿周围的建筑。
凭着直觉慢慢走出院子,摸索着打开铁丝绊着的木门,右拐去了隔壁的侯远山家。
大门没有落锁,沈葭伸手一推门便开了。
侯远山的家里也是漆黑一片,沈葭拿不准他此时到底有没有睡,也不好往家里进,只在外面喊了一句:“远山哥可睡了?”
“远山哥?”见里面没人应,她又试着喊了两句,却还是没人应答。
沈葭寻思着可能因为远山哥明日一早要去山上,所以早早睡下了吧。她叹了口气,决定还是明天再来给他送。
她又小心翼翼地将大门关上,这才转身抱着衣服打算回去睡觉。
谁知这一转身,却刚好撞上一堵肉墙。
她惊得后退了一步,抬头看着眼前高大的黑影试探地唤了一句:“……远山哥?”
“嗯,是……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葭顿时松了口气:“远山哥,我喊你半天你怎么不答应啊,我还以为你睡了呢。站在后面吓我一跳。”
侯远山看着跟前比自己矮了一头的黑影,可能是因为天色太暗,他反倒没有了白日里的局促。
他刚刚原本是想应声的,不过后来盯着那身形有些晃神,一时间忘记了说话。没想到她会突然转过身来,直挺挺地撞进他的怀里。
这一天的功夫他抱了她三次,虽说都是因为意外,但还是觉得心里有股异样的情愫在翻滚着。
望着模模糊糊的影子,周围静悄悄的仿佛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他心里渐渐升起想要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的渴望。
他不由握了握拳头:“我刚刚……出来方便。”
沈葭这才想起来,村子里的茅房都是建在大门外面的。她笑了笑:“怪不得呢,我还以为是你晚上睡觉忘了落锁。你的衣服我已经缝好,给你送过来了。”
她说着伸手将衣服递了过去。
侯远山伸手接过的时候,不经意碰到沈葭的手指,惊得心头又是一颤。忙拿着自己的衣服缩了回去:“有劳了。”
沈葭笑了笑:“远山哥救了我的命,这都是应该的。”
两个人又站了一会儿,侯远山才又道:“外面天冷,你快回家去吧。”
“哎,那远山哥你也早点休息。”沈葭笑着说完转身走了。
侯远山站在原地目送沈葭离开,直到眼前的黑影转身进了院子,他才回过神来,径直回了自己的家里,关上大门。
拿着手里的衣服,他莫名觉得这衣服有着淡淡的余温,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握着衣料的手紧了紧,他走进房里关门打算睡觉。
直到躺在床上,他的怀里还紧紧抱着沈葭缝制过的衣裳。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沈葭那娇俏轻盈的身姿,以及今日拥抱她时那微妙的触感。
他隔着夜色伸出自己的手掌,想象着她那不赢一握的柳腰,柔软的好似棉花一般,让他使不上力道。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还可以如此让他心神不宁,一颗孤寂的心也隐忍不住的躁动起来。
以前他觉得自己这辈子纵使不娶媳妇,顶多就是孤单一些,挨一挨也便过去了。可如今面对自己救回来的俏姑娘,侯远山觉得他好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那颗心了。而胸中,也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迫切的想要得到释放。
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自从救下她以后的点点滴滴,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每一个小小的细节都被他有意无意的记在心里,像一个个美好的片段在他脑海中回放着。
他又想起了高耀奉劝他的那些话:
——“我说那些话可不是为了拿你寻开心,你也不小了,总不能一辈子做个光棍儿汉吧。再说了,你们侯家可就剩你这一条根了,你总得给祖宗们留个后不是?”
——“若沈葭同铁寡妇对你的心思一样,不在乎你身上的那些流言,你还会不会顾忌这么多?”
侯远山双手交叠放在脑袋下面,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一片漆黑的屋子。
如果小葭不在乎他身上的流言,他会像拒绝铁寡妇那般避着小葭吗?
侯远山觉得小葭在他心里的感觉真的和旁人不一样,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每次见到小葭时的种种表现让他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小葭,是他唯一一个只要见到便会心跳加速,局促不安的姑娘。
或许,他真的被高耀说中了,对自己救回来的小姑娘动了情。他喜欢她,也好希望她的心会和自己一样。
那样漂亮,可爱,还会为她做饭,为她缝衣的小姑娘,他很想娶回家来做媳妇。
而当天晚上,侯远山的愿望真的实现了。
他如愿以偿地将她娶进了家门,成亲那晚,她一身大红色的嫁衣,美得好似天仙一般。
红烛摇曳的洞房之夜,他终于体会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满足与幸福,多年来孤寂的心一下子被填满。
他的怀里,是沈葭那动人心魄的笑。
他的人生,终于圆满了!
当他笑着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渐渐有了星亮。
还是原来那间再熟悉不过的屋子,没有红罗幔帐,也没有红烛喜字,怀里也只是一件沈葭昨晚上为他缝制的外衣。
一切都只是梦,当时的心境却那般真实、美好,芳若真真切切的发生一般。
到头来一场梦醒,终究只是幻想罢了。
他的心再一次坠入谷底,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拉了下来,心头升起一丝落寞。
都说梦里遇上喜事不吉,莫非……他此生当真再无娶妻的希望?
他心里的那份沉重与失落越发浓烈起来。
抬眼望了望外面已经渐渐亮堂起来的天色,他轻轻叹了口气,打算起来做早饭,待会儿继续去山上打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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