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梅子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依然是黑暗,隐约可见上方的营帐顶子。梅子感觉到身边的异样,转首看了□旁,却发现萧荆山已经醒过来了。
黑暗中,他蹙着眉头,双眸深不可测。
梅子疑惑地问:“怎么了?”怎么自己会半夜醒来,萧荆山为什么也醒来了?
萧荆山见她醒来,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柔声说:“外面好像有什么声响,我出去看看。”
梅子心下一动,竟然想起了白日阿芒出现时的情景,不由得担心,该不会又是阿芒跑过来了吧?
萧荆山见她脸色不好,以为她是怕了,安慰说:“外面侍卫和巡逻的将士都在,没什么事的。”
梅子点了点头:“嗯,那你小心些。”
萧荆山温声道:“放心便是。”说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出了营帐。
梅子眼看着他离开,忍不住瞅了瞅白日已经被缝补起来的割缝,又胡乱想起以前在绿水村响马来袭的时候,总是感觉忐忑不安,心如同被什么东西揪着一般。
忽尔又想起不久前,那个在夜晚的林子里嫌弃地叫着她乡下丫头的那张稚嫩脸孔。她今日也曾反思,却猛然发现一路相随,原来他的情义早有了蛛丝马迹,只是自己不曾发现罢了。
梅子的心越发愧疚,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吆喝声,看着闪闪的火把映照,她更加坐不住了。
忍不住披衣下床,拨开营帐窗子的一个小缝往外看,只见外面已经有许多将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还有的在拿着火把在搜寻什么。
萧荆山身上只批了一件黑袍,巍然站立在黑暗中,朗声道:“朋友三次闯我军营,两次萧某都不在军中。此次既然你我有缘,何妨现身一见?”
梅子听了这话,心里总算松了口气,想着应该不是阿芒,而是之前提过的那个白衣男子。
可是白衣男子倒地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助自己,为什么要夺走青州地形图,而如今又为何要闯军营?
正想着,忽然听到一个温煦的笑声,梅子心里顿时一提,果然是自己在林中遇到的那个男人没错!
那个白衣男子笑毕,只见黑暗中飘荡的火把上方有一道白影闪过,风吹衣袍之声列列,接着便有一个男子身穿白衣,稳稳地落在萧荆山面前。
白衣男子笑看着萧荆山,拱手抱拳,风姿飒爽间笑道:“萧大将军,在下展惊风,久仰萧将军大名。”
一旁众位副将侍卫已经在此等候,见到此人出现,刀光剑影枪矛统统上前,哗啦啦一声对准了这个展惊风。
展惊风却并不在意,只是带着淡笑审视着萧荆山。
萧荆山大手一摆,顿时那些刀剑枪矛统统收了起来。
萧荆山又沉声命道:“所有的人暂且退下。”
众人一愣,手里一直攥着弓的崔副将上前问道:“将军,此人手中握着青州地图。”
萧荆山看了众人一眼,点头道:“此事我自会处理。”
萧荆山在军中素有威望,且武功了得,有了他在,众人倒也不怕这个白衣男子真得跑了。况且之前两次被他逃脱是因为没有提防,如今明枪明火地这么多人,自然是不怕他插上翅膀逃了的。当下众人一边提防着那个白衣男子,一边拿着刀剑收起弓箭小心地退下。
萧荆山素日治军有方,他不在的这一两年也有各副将代为治军,是以不过是片刻功夫,刚才围得水泄不通的人都已经退下,最后只剩数个日常跟随的心腹副将尚且站立一侧。
梅子从后侧小缝中看不真切,只见到场上两个男人,一个白衣飘逸洒脱,犹如天边遥远的白衣般,一个黑衣却持重大度虚幻若谷,身形如山屹然而立。
一身黑衣的萧荆山抱拳,施然一笑道:“展兄,当日绿水山偶遇,荆山对展兄的身手甚为仰慕。后拙荆又有缘得展兄相助,萧某感激不尽,今日在此谢过。”
他话中只提绿水村,只说梅子得助,却不提青州地图一事,更未提擅闯军营之事。
展惊风听他如此说,笑道:“萧将军,当日绿水山受你熊掌相赠,又得你一饭之恩,我自当相报,是以路上暗助夫人,这个不提也罢。”
萧荆山见他这么说得分明,不由得心生好感:“展兄做事恩怨分明,萧某佩服。”
展惊风看了眼一旁营帐,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营帐些微撩起的帘子笑道:“萧大将军,青州的地形图的确是在下拿走的。”
萧荆山见他话中尚有未了之意,只是点头等他下文。
展惊风又道:“前些日子扰乱军心散步假消息的人也是在下。”
萧荆山闻言了然淡笑:“展兄厉害,萧某佩服。”
展惊风挑眉问道:“萧将军,我协助叛党扰乱军心混淆视听,又抢走青州地形图阻挠大军破城,使得大军多日滞留于此,如今将军好不容易见到了在下,怎么不快些将在下绳之于法?”
萧荆山闻言朗声大笑,笑声在营帐上空飘荡。笑毕,望着展惊风道:“展兄,我大昭二十万大军如今尽数驻扎在云州城蓄势待发,如今只等萧某一声令下,大军破城必然势如破竹,这个——”
他停顿了下,郑重地望着展惊风道:“又岂是一个虚假谣言或者一张地形图能阻挡得了?”
展惊风听了此话,神情一顿,面上有叹息之色:“萧将军说得是,大势所趋,非人力所能为也!”
萧荆山笑望着展惊风,抱拳真诚地道:“展兄,你我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可是萧某对展兄的为人却是多有佩服,如今可否听萧某一句话。”
展惊风此时面上已经不若初时那么淡然,听到萧荆山的话,诚恳地道:“萧将军请讲。”
萧荆山虎目扫过那望不到边际的营帐,最后落到了展惊风身上:“展兄,今日你既有心现身与萧某一谈,想必是心中已有计较?”
展惊风原本淡若轻风的脸上隐隐有了丝沉重,半响叹息一声道:“萧将军,青州地形图就在惊风的身上,随时可以献上,但是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萧荆山笑望着展惊风,问道:“展兄这是要和萧某谈个交易了?”
展惊风却苦笑一声:“交易不敢,既然是不情之请,则是将军答应也罢,不答应也罢,地形图在下定会奉上。”
萧荆山面有沉思,抱拳道:“展兄如此大义,倒是让萧某佩服!展兄有什么话尽管道来,萧荆山若是能做到的,必然全力以赴。”
展惊风听到这话,却仿佛一时之间难以张口,沉默了半响,才忽然道:“在下斗胆,请大将军破城之日,保彭王爷一命!”
萧荆山听了这话,面带疑惑地看向展惊风:“萧某想问一句,展兄与那彭王爷到底是何关系,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相助?”出手相助并不奇怪,但怪得是其态度含糊不清。
展惊风歉然一笑:“这个,请恕在下无可奉告。”
萧荆山点了点头:“展兄若是有为难之处,萧某自然不会强求。但只是那彭王爷带兵谋反,若是一日兵败被擒,自然是押解到上京城交由当今皇上处置,到时候可不是萧某能做得了主的。”
展惊风理解地点头,眸子里隐约可见一丝黯然:“这个在下自然明白,届时只求萧兄能为他进言一二即可。”
话说到这里,躲在一旁的梅子听着已是云里雾里,对于这个展惊风到底是什么人更加不明白了。若他是彭王爷一伙的,何以如今要交出这个地形图?如果不是一伙的,为何又要救这个彭王爷的性命?
她正疑惑着,就看到展惊风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纸递给萧荆山,萧荆山接过,又郑重地谢过了展惊风。
后来她又眼看着两个人一番抱拳夸赞,终于那个展惊风脚下一点,如清风野鹤般从空中飘走了。
萧荆山兀自立在那里,手里攥着那张羊皮纸地形图,看着展惊风消失的身影沉思。
梅子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脱下外衣重新躺到床上,心里虽然依然疑惑,但到底放下了原本提着的心。
那个白衣男子展惊风好歹帮过自己的,她也不希望这个人和萧荆山结下什么解不开的仇怨。
片刻,萧荆山进了屋,见到梅子乖巧地躺在床上,便笑了下。
他先将羊皮纸收好放起来,然后走到床边坐下,大手伸进被子里。
梅子温热的被窝里忽然来了一只凉手,不舒服得紧,扭了扭身子怪道:“不要进来,手太凉。”
萧荆山的大手却得寸进尺地在她身上游移,口中笑道:“摸一摸就热了啊。”
梅子轻轻“哼”了声,这话倒说得没错,摸一摸自然是暖和了。
萧荆山干脆躺下,进了被子里,大手将梅子抱在怀里,更加肆意地摸。
梅子拿手指头戳着他胸膛,不满地道:“我看你是在外面得了个什么地图,心里高兴了,就来戏弄我。”
萧荆山大手将她手指头拢住,凑过去盯着她的眸子问道:“你刚才竟然偷偷地跑过去看,又是要看什么呢?”
梅子手指头调皮地在他手心挠,撇过脸去说:“能看什么,就是担心你呗。”
萧荆山却不信:“我看你是更担心别人吧?”
梅子连忙摇头:“哪里啊,除了你,我还能担心谁呢!”
萧荆山说话间有些咬牙切齿:“多着呢,我家小娘子如今可不是当日藏在深山里不懂世事的小姑娘了!什么王爷家的小世子,什么不知踪迹的白衣大侠,一路上都过来帮忙呢。”
梅子听了这话,像是抓出什么把柄般,戳着他的胸膛道:“你往日总是装大方,今晚这是高兴了,一下子把那些泛酸的事都说出来了。”
萧荆山闻言微楞,脸上竟有些泛红,嘴上却强道:“就是泛酸,那又如何?”
梅子倒没成想他大方承认,倒是被噎了一下子,随即反应过来,叫道:“你既然说这个,那我倒是要问一问的。”
萧荆山挑眉看着她:“好,你又有什么要问的?”
梅子一时倒不知道如何开口,低头想了想,终于闷闷地说:“你以前,以前有过什么想要娶的女子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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