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君夜终于看清了金宗这一门绝技的路数，所谓的罚罪之术，对于特定的人来说，杀伤力十分有限。

　　首先，这一招的确可以给人带来痛楚，因为众生皆罪，没有人从来没做过错事。但错并不是罪，这之间的定义，如果金宗有意模糊掉，那么他们这技巧就能杀掉世间大半的人。

　　所以，从一开始金何叹就给了定义，即是针对北冥君夜的一项罪行：杀人。这也是罚罪之术发动的前提，以受术者的某一项罪行入手。也有可能是金何叹学艺不精，宗主金司马的本事高一些，也许会有更高明的手段。

　　北冥君夜的确杀过不少人，金何叹从这一处入手是很正确的选择。通常选择一种恶行，前期罚罪的痛楚将会十分剧烈，并且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躲避或者减轻。许多人在这时候就无法忍受，要么就是活活疼死，要么就范，听凭摆布。

　　可以说，在遇到北冥君夜之前，金何叹罚罪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的，没有一个人能在他手上撑下去。所以他一般不会用到这一招的后半式：赏善。

　　没错，这一招的全名就叫做赏善罚罪，这是上天赐予金宗的权利。金宗不能够剔除赏善，所以他们将次序对调，先行罚罪。即使并行，一般罪大恶极者，是极少能够行善事的。最多就是在街边碰到个要饭的，一时兴起，打赏两个。但这远远不足以抵消其罪恶。伤人性命，自然要以救人性命作为抵偿。

　　北冥君夜却是完全的一个异数，当他完全熬过罚罪时，后半式赏善不仅让他痛楚减轻，甚至连那豁开的伤口也渐渐愈合。

　　“不可能的，你杀了那么多人！这要救下多少性命才能够抵偿？你所谓的善行，应该只是杯水车薪而已！”金何叹不敢相信，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即使得道的高僧，一点点的罪恶放大，也能令其痛不欲生。

　　北冥君夜多年未帅，行军打仗。难道他在闲暇时，会有意持重，不停行善举吗？

　　“我并没有做过许多善事，因为我从来就不相信报应这回事。我杀的都是该死之人，如果你们将其视之为罪恶的话。那么你们金宗所谓的赏善罚罪，这评判的标准未免自相矛盾了些。”北冥君夜说。

　　“不，这并不矛盾。世上只有我们金宗，通判一族能够以罪行定人生死。对你们凡人而言，并无所谓该死之人，妄动私刑也是一种罪恶。我只是想知道，你杀了千万人，到底如何的善行能够抵消其罪呢！”金何叹看着北冥君夜朝他走来，知道赏善正在发动。而按照以往的经验，对于北冥君夜这种人，赏善的半式应该转瞬即逝才对。问题究竟出在哪里？而且这个术一旦发动，中途便不能停止。除非受术者中途应罪而死，或者认罪甘心伏诛。

　　除恶务尽，赏善也当如此。这就是上天给予金宗这一项独门秘术的设定。

　　“你究竟有没有经历过战争，或许战争对你而言只是凭空想象。所谓的战争，就是能让曾经没有任何冤仇的两个人，站在一起毫无犹豫地互相杀伐。为什么千百年来，那些经历过战场的人，会被本族人视为英雄？要知道，他们个个可都是杀人无数啊！”北冥君夜提醒他。这个道理其实很好懂。

　　金何叹却完全不能领会。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光以道德理论来评判的话，难免一叶障目。

　　“我打过的每一场仗，都是为了保境安民。我杀的人越多，那么我们天楚国的百姓，能够存活得也就更多。这算不是算是救人性命的善行呢？”北冥君夜说。

　　“杀人……是为了救人？”金何叹汗如雨下，喃喃自语道。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北冥君夜并没有将自己标榜得多么高尚，但在没有更好办法的情况下，想要真正地救人性命，就必须杀死会威胁其性命的东西。这当然算是善行，足以抵消其罪。但并不说明北冥君夜就是一个十足的好人，所以他依然要经历痛楚，只不过罪不致死罢了。

　　“即便如此，你杀了那么多人也依然是坐实的事情。那么前期罚罪的痛楚，也足以让你疼痛致死，为什么……”金何叹仍然不能信服，罚罪之术这一套金宗的绝技，从未失手。砍人一刀，报偿就要受下三刀。金宗有私刑加倍的权利，而金何叹在折磨北冥君夜时，的确是用了最高的倍数，而且没有半点留情。为什么，他却能扛下来呢？难道这个人的意志力，真的已经超越了人类的范畴吗！

　　“的确是很难忍受，那种痛楚。连我也几近崩溃。后来我在模糊中听到一个声音在跟我说：忏悔吧，为以往的罪孽忏悔，你的痛楚才能够减轻……我心里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何谈忏悔！后来疼痛就减轻啦。现在想想，所谓的罚罪之术，并不是什么真刀真剑的砍杀。而是一种精神打击，那种劝人忏悔的声音，无非是你从中耍的诡计吧。”北冥君夜说。

　　金何叹顿时噤若寒蝉。没想到，真是没想到，竟然让他猜到了！

　　的确是有极少数，像他这样意志力极为坚韧的人，能够扛到最后。未死，还有一口气在。他们却知道，这样的痛楚，还有没有止境。在这时候，金何叹就用言语相诱。这其实是一种设定，那人一旦忏悔，即是认罪伏诛。那么就不必再行赏善之术，可以立即格杀。最终的结果，不过也是一死。

　　说白了，金宗的这门绝技，就是在有限的范围之内，玩弄权术。大框架只有他们知道，而规则也由他们来定。所以很少有人能逃过这个圈套。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北冥君夜竟然对以前的种种，没有丝毫的后悔。

　　因为北冥君夜每次战胜归国时，就能看到安居乐业的百姓。看到自己为之守护的一切，他因此而问心无愧。

　　金何叹看起来已经是黔驴技穷了。

　　“看来，金宗的秘技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效果了。本来我是不想杀你的，但你们所谓秉持正义，公平的赏善罚恶，却是这样充满各种阴谋诡计。你是我，第二个想杀的人！”北冥君夜现在要对金何叹下杀手，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呵呵呵呵……还是哥哥说得对呀，除恶务尽。像你这样的人，要让你领会正义的真谛，只能使用跳出框架之外的非常手段了。”金何叹还有后手。

　　而这一次，已经超出通判一族的职能之外。

　　“罚罪真数，欲加之罪！”金何叹大喝一声，嘴中开始快速念叨。而那些念语，通通化作有形的词句，如黑色的缠身咒语一样，全部附在北冥君夜身上。

　　这些词句不仅附着周身，而且还在向体内蔓延。渐渐逼近心脏，最后收紧！

　　北冥君夜感觉心脏猛得一震，然后就像被握住一样。顿时血脉的流动受阻，大脑缺氧，濒临死亡。

　　而在同时，那些黑色的词句也在金何叹身上浮现。他此刻也与北冥君夜一样，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楚。

　　“他这是要干什么？”赵知味作为看客，也觉得很奇怪。

　　“那是一种双向的咒语，恐怕是要和北冥君夜同归于尽吧。”对于咒术极有研究的青子衿说。

　　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金何叹此刻正将能够言说的罪孽通通强加在北冥君夜身上，进行罚罪。这本质是诬陷，是不符合规则的。所以说是跳出框架之外，简言之就是作弊。所以金何叹自身也要承受相应的惩罚。

　　而这一招也极其难学，金何叹首先要能够承受住这股痛楚，还要在途中保持清醒不断念咒，直至死亡。被金宗一门称之为“最终的正义”。

　　其实是一种可笑的执念。

　　金宗原来作为通判一族，在天界主掌赏善罚罪。可是天界哪有善茬啊，这一职位的工作十分繁重又得罪人。后来，他们似乎得罪了不得了的大人物，最终被贬落凡间。

　　到了凡间，他们才知道，即使紧扣这天赐的职能，有些事情仍然是他们无法做到的。于是他们就在有限的规则之中寻找可行的漏洞加以利用，最后居然开发出了像“欲加之罪”这样近乎于病态的秘术。

　　而这种秘术，并不是单纯的同归于尽。如果对方真的是罪无可恕，而金宗又无法找到突破口的话，就会用上这一招。就好比天界的众仙，就算他们成仙之前，做过无尽的恶事。他们只要说，我们凡格已除，你还能拿他有什么办法。

　　而欲加之罪可以在无任何前提条件之下发动，那些黑色的词句，即使所谓的罪行，只要暗合了五成以上，罚罪就能成功。而施术者除恶的功绩抵过其作弊的过错，就能生还。

　　反之，施术者就会因为过度诬陷而先一步致死。

　　实际就是一场以性命作为代价的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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