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一直比莫氏表现得冷静些，但是却也睡不着。

　　“你养了个好儿子，居然要娶顾家的二女儿当正妻，你说说这要是传出去，不认为你的好儿子疯了才怪。”张先生虽然沉得住气，但是看莫氏抹泪，心里一阵冒火，直接责骂道。

　　这件事情对别家人来说可能咬咬牙，忍忍就过去了。

　　毕竟大新朝有唐朝遗风，女子的地位相对其他朝代还是高的，恋情也相对自由，否则也由不得灵浅沫胡来。

　　万古村也有李三娘改嫁三次的传奇故事，而且每一次嫁人，夫家都对她挺好。

　　有钱人家纳妾也是稀疏平常的事情。

　　但是在张家由张先生牵头开始便没有人纳妾了。

　　张锡顺不用考取功名，也不是什么读书人，也被张先生下令不能纳妾。

　　张先生也只有莫氏一个正妻，别说纳妾，就连通房丫鬟都没有。

　　父亲以身作则，张锡顺也不敢违背。

　　本以为张锡德是最听话的孩子，却不曾想，又要娶家世身份处处不如他的顾木橙为妻，又要纳妾。

　　而且这轻薄良家女子的消息传出去了，他的名声就完蛋了。

　　纵然功课再好，人品上有了污点，也是不行的。

　　张先生气个半死，命了小文去守着张锡德，但是迟迟没有等来自己大儿子服软妥协的消息。

　　张先生越想越气，“给我穿衣，我要去教训这个不孝子。”

　　张先生平日里虽然爱板着一张脸，但是待人接物温文尔雅，从未发过这样大的脾气。

　　突然这样，莫氏也害怕，忙劝道：“咱们言儿一向孝顺听话，今日会这样，莫不是被顾家的那丫头迷了心智。

　　那丫头我打过交道，虽然打扮朴素举止粗鄙，但是模样还是挺俊俏的，而且很有能力，不同与一般一心修炼琴棋书画的女子，许是要养家糊口，便多了一点英气，似是个男孩子一般。

　　就是这点不同，让咱们言儿迷了心智，待他自己想通了，便明白这点不同是没有用的，他还是要找一个能够扶持他，帮助他的女子成亲。”

　　张先生一听这个怒了，“说起来，这顾家丫头都是你招来的。家中有那么多能人你不用，为何非要用这样粗鄙的乡野丫头，现如今言儿非顾家丫头不娶，该如何收场。”

　　莫氏一听张先生居然将儿子的糊涂怪罪到她的头上，又气又恼，只是一直以来端庄贤淑的形象束缚着她，让她没有办法将自己的愤怒表现出来，故而只能不断抹眼泪。

　　莫氏这样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子，纵然抹眼泪也是颇具风情的，眼泪还未流出眼眶，便被她用帕子擦拭了，小声的抽泣声，也有如泣如诉的感觉，听上去有音有调的。

　　但是哭得再好听，张先生也听得不耐烦了。

　　“明日跟言儿商量，可以将顾家丫头收到府中当通房丫鬟，给顾家一笔钱，然后收进来伺候言儿的吃喝也是可以的。

　　而灵家的灵浅沫，直接请媒婆上门提亲，从提亲到准备至少三个月，拖一拖，言儿自然也就想通了。

　　他还要去县学府继续学习，明年秋天便要会考，被后院这些事情牵绊住，他还如何变成国之栋梁，有用之才。

　　男子胸无大志，沉浸在温柔乡，只能断送前程。”

　　莫氏看着张先生，脸上浮起一种鄙视，这种鄙视是万万不能让张先生看出来的。

　　妻为夫纲，她纵然知道张先生绝非他自己口中那种不近女色之辈，但是却也不敢反驳。

　　只能点点头。

　　张先生慷慨陈词一番之后，方才又从新躺回床上。

　　莫氏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她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见到襁褓之中的张锡德的样子。

　　那么白皙，那么可人疼，当时张锡德的模样儿是深深刻在了莫氏的眼睛里，对莫氏这个嫁入张家四年却无所出的人来说是多么大的安慰。

　　都说十月怀胎，孩子是娘亲肚子里掉出来的肉。

　　她虽然没有怀胎十月才生下张锡德，但是张锡德依旧像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当时以为自己永远不可能拥有自己亲生的孩子了，故而就将张锡德将亲儿子一样养。

　　因为听说谁带孩子，孩子就会和谁长得像。

　　于是她总是抽出时间陪伴张锡德玩耍，然后断奶之后，一直都是她给张锡德喂饭。

　　张锡德也确实争气，虽然和她没有血缘关系，但是眉眼却越长越像她。

　　后来老天怜悯，她居然怀孕了，生下了张锡顺。

　　张先生担心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爱从别处抱养的张锡德了，但是付出的爱也是收不回来的，张锡德又孝顺，又听话，对弟弟也极好。

　　她一直将张锡德当亲生儿子，这感情从未变过。

　　但是这一刻她开始怀疑了，怀疑是不是张锡德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开始蓄意折腾，想要离开张家了。

　　这种想法让莫氏很害怕。

　　虽然理智让她清醒，让她知道，张锡德是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的，毕竟他的爹娘已经离世了，他是个孤儿。

　　就算张锡德知道了，也不会离开张家，因为他没处可去。

　　莫氏脑袋里一直想着各种事情，抹泪到天亮。

　　天刚蒙蒙亮，她就起身洗漱，然后去祠堂看张锡德。

　　张锡德人虽然被关在祠堂面壁，但是并未是供奉祖先牌位的正堂，而是被关在偏房里。

　　祠堂正堂的大门不到祭祀的时候，是不会轻易打开的。

　　但是就算是被关在偏房里，莫氏去看张锡德的时候，他依旧跪的端端正正，没有丝毫偷奸耍滑的意思。

　　看着他惨白的脸，爆开的嘴唇，莫氏一阵心疼。

　　她命身侧的丫鬟将偏房的门打开。

　　张锡德听到动静，轻轻动了动身子，看清是莫氏，低低唤了一声，“娘亲。”

　　已经没有力气再说别的话了。

　　“言儿，你怎么这么犟呢？你爹罚你面壁，不过是想让你想想清楚，你就真的跪了这许多日子。

　　你这是惩罚自己还是惩罚爹娘，让爹娘担心，你这就是不孝，你读了这许多圣贤书，就是为了不孝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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