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笑瑜盖着被子蜷缩在床脚，听着外面秋风呜咽，窗子被打得扑棱作响，被子上的缎面已经被泪水打湿了一片，显得颜色更加深了些。屋子里的摆设是那样齐全，可是它们怎么好像在动，怎么好像一直在逼近自己？逼得自己要无路可走，连空气也不曾剩下几分。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里面是有一个小孩子的，因为自己总是反应很大，人人都说这样孩子都是健壮得很，多半是个男胎。她很欢喜，也叫娘开始缝制肚兜，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穿上自己家做的衣裳。

　　她已经在开始学着做虎头鞋了，不过难得很，一直做不好，总是缝了拆，拆了缝，但一直想着没有关系，孩子出世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足够她会做出一双满意的虎头鞋。

　　可是，怎么就没了呢？怎么就和萧兰汀的孩子一样没有了呢？

　　郭笑瑜猛地想到什么，掀开被子不顾穿上鞋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打开一个抽屉四处看了看，打开一个橱子上下瞧了瞧，任何能藏东西的地方她都要找了一个遍，但是什么也没有找到。最后气急败坏地将满屋子的花瓶全都摔碎在地。

　　贴身丫头听到声响立即跑进来看见郭笑瑜赤足现在满地的碎片中间，头发散乱面色憔悴，一双眼睛瞪的老大可是却空洞得很，一双手死死攥着寝衣已经捏出了许多的褶子，手的骨节已经苍白没有血色。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那丫头小心避着碎片拿着郭笑瑜的鞋子和衣服来到她身边，将衣裳披到她身上，蹲下后抬着郭笑瑜的脚腕，“夫人来穿上鞋，免得被碎片划伤了脚。”

　　郭笑瑜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拽住那丫头的衣服后领，瞪着眼睛看着那丫头的脸茫然地问道：“我的孩子呢？怎么我翻遍了所有的橱子柜子就是没有呢？他跑哪去了？”

　　那丫头被郭笑瑜吓得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面色瞬间如土，只能强行镇定着说：“夫人，您的孩子没有了。咱先回床……”

　　话没有说完一声清脆便在屋子里荡漾开来，郭笑瑜的脸瞬间狰狞满目猩红咬着牙对那丫头说道：“是不是你偷走了我的孩子，是不是你偷走的你说！”

　　郭笑瑜剧烈摇晃着那丫头，听到的除了哭声还是哭声，突然无力地将那丫头扔到地上，不顾她的手被周围碎片所划伤，仰着头在原地转着圈问道：“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泪水纵横或流入鬓角，或蜿蜒流入脖颈，回答她的只有满屋子寂静。

　　邓旭急忙冲进来看见满屋狼籍先让那个丫头下去，抱着郭笑瑜说道：“瑜儿，你清醒点。”

　　“我清醒，我清醒着呢，正因为我清醒所以我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丧子之痛，邓旭，那是咱俩的孩子，你和我的孩子！”郭笑瑜转身看着邓旭，看着他眼角流出的两行清泪，用指尖蘸了一点送到嘴里，和日夜流到嘴里的自己的泪水一样苦涩。

　　“邓旭，你是不是也为咱们的孩子伤心？”郭笑瑜放缓了声音问道，看着邓旭的脸渐渐转为悲伤，自己怎么突然感觉不到悲伤了呢？

　　“我的第二个孩子没有了。”邓旭埋头痛哭，像一个孩子摔了一跤或者没有得到想要的糖果一般。

　　郭笑瑜猛然拉开拥自己入怀的邓旭，方才的柔和一瞬间变成狞恶凶狠，疾声厉色道：“你伤心是因为你已经没了两个孩子，而不是伤心我和你的孩子没有了！”

　　邓旭面庞已经被泪水覆盖，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一层银光，他握住郭笑瑜的双臂，小心试探地问道：“你说这是不是报应？是不是萧兰汀对咱们的报应？”

　　郭笑瑜立即挣脱开邓旭大踏步地走到窗子前，外面的秋风吹起她干枯的头发扬到脸前有些扎眼，不正常的脸色被风吹拂更加苍白，风灌过她的脖颈进入每一个毛孔，令她更加清醒：“你在胡说些什么？能有什么报应！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罢了。我郭笑瑜从来不怕什么报应，若是她的魂魄还尚在人世，那便让她来找我就是！”

　　邓晓看着如此凌厉的郭笑瑜原本躁乱动摇的内心也变得坚定起来，不住的点头嘀咕：“是，一切和咱们没有关系。咱们的孩儿现在还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咱们还会再有孩子的，只要好好调养着，一定会再有的。”

　　邓旭失魂落魄地来到太夫人那里，看着她一如往常的身影这一颗飘摇不定的心才像有了一个着落，他拔足跑向太夫人的怀里将头深深地埋在太夫人的掌中任由泪水积聚。

　　太夫人看着他抽动的后背看着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如今悲伤成这个样子，亦不禁湿了眼眶。

　　“娘，孩子又没有了。你说这是不是上天给我的报应？”

　　太夫人一下又一下拍着邓旭的后背，一直以来她也在想这个问题，在最初听到消息的时候也坚定地认为这是邓府的报应，是她该受的惩罚。可是如今再看到邓旭这般，便将最初的念头粉碎。一个人糊涂也便罢了，若是都这样认为邓府岂不是要乱了。

　　“不是的孩子，不是这样的。若是有报应也应该冲着娘来，不关你的事。不是报应，是那个孩子命里不该到咱们家来。”太夫人柔和地哄着邓旭，将内心最后的一点迷惘压住。

　　那个丫头出了惠香院后被郭笑瑜的样子唬得不轻，她将当时郭笑瑜的面目神情演示给大家看，大家都说大夫人是因为丧失孩子过度心痛导致神志不清，怕是要疯了。

　　窃窃私语充当旁观者有之，内心愤愤觉得郭笑瑜罪有应得者有之，悲天悯人同情者亦有之，无不是聚集在一起讨论若是大夫人真的疯了会不会小雪姨娘便要即位，或者再立一门妾。于是便又有人还是憧憬着卫国公失意，一朝看见自己而倍加宠爱的故事。

　　这也怨不得她们，毕竟谁都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看着小雪姨娘一日日地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样子，原本她也不过是伺候先夫人的，现在却是荣华富贵一生，这群小丫头的心难免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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