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把一个枕头抱过来垫在兰汀背后,犹自絮絮叨叨:“……今儿是大夫人的七七,不过老太太知道姑娘身子没全好,吩咐了咱们不用过去……不去最好,若不是大夫人的事吓着了,姑娘也不会从假山上摔下来,如今姑娘身子还弱,是该避着些才好呢……”
兰汀静静听着,原来,今儿是自己的七七了……一眨眼,自己死了居然四十多天了……
她如今也已经不是国公夫人,而是寄人篱下的陆徽娘了……
她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随即嘴角扯开了一缕苦笑,身子已不是自己的了,孩子又怎么可能还在呢?
到底是谁?谁要害自己?
那一夜雷电交加,大雨倾盆,邓旭大醉而归,强按着她行房,明显的不对劲……而自己,就在那一场雷雨夜中,在邓旭发狂一般的动作中,因心悸而呼吸困难,最终香消玉损……
等到再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变成了陆徽娘!
据说那日早晨陆徽娘去给太夫人请安,路过花园,因见朝霞满天,清晨又凉快,一时兴起登上假山想要欣赏一下景色,结果丫头慌慌张张来报说国公夫人突然暴亡,她惊吓之下,脚下一滑,从台阶上摔了下来,昏迷了一个多月,大夫都说救不得了,国公府人人都做好了准备要再办一场丧事,结果她却醒了……
这两日醒来后她浑浑噩噩,旁人都只当她还没完全恢复,却不知她心里一直想不通……
她一遍遍地回忆去世前的情景,从当时身体的情况来看,可以断定并不是小产,可是她向来身体健康,从无心悸的毛病,那日为何会觉得呼吸困难透不过气?邓旭虽然动作疯狂了些,自己虽然怀着身孕,若说冲撞了,也该是腹痛小产,不该是这样的症状啊,莫非自己中了毒?可这背后下毒手的到底是谁呢?
那天之前自己感觉还好好的,吃了笑瑜送来的冰碗都没有任何不适……
她突然想起来,那天晚上去给太夫人请安,太夫人还赏了自己一碗参汤!
兰汀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若果真是参汤有问题,老太太好端端地为什么要给自己下毒?
一定有她不知道的什么事发生了!
想到邓旭之前的异样和那一夜的反常……她不敢深想……怎么就那么巧?自己的心腹、最能干的初晴那日晚饭后因为家中出事匆匆告假回了家,顶替她值夜的小雪却说雷雨声太大没听见大夫人的呼唤………
回娘家请大夫把脉时,大夫还说自己身体康健,胎儿很好,那时候自然没有中毒,回来也不过才七八日,怎么就忽然中了毒?她实在不能相信是老太太的那一碗参汤有问题,而邓旭……他又到底是否知情……
可怜那刚刚与自己结了缘份就无辜丧命的孩儿!
兰汀忍不住红了眼,她一定要查出真相!不能就这么死得糊里糊涂,还连累了自己的孩子!
明心正拧了面巾来伺候兰汀擦脸,见她眼眶红红的,泪水滴在杏子红的缎面被上,染出一块一块深色,以为她是在哭死去的国公夫人,不由心有戚戚,叹息道:“难怪姑娘伤心,您和大夫人素来要好,谁能知道她走得这么突然呢……何况都……真是可惜了……”明心说得含含糊糊的,想想国公夫人素日持家有度,怜老惜贫,对她们这寄人篱下的主仆也从来客气厚待,如今死得这么惨,忍不住眼睛也红了。
国公府对外宣称兰汀是夏日得了疟疾暴病而亡,但那日兰汀的娘家来人,和太夫人国公爷关起门来说了半日,里面声音小得很,出来时国公爷脸上却红紫了一大块,据说是挨了兰汀的大哥、浔阳侯世子的拳头。府中有不少丫头私下里都或多或少听到风声:原来大夫人是怀了身孕,因为日子浅没说,国公爷不知道,喝醉了和大夫人行房,醉里激烈了些,结果弄得大夫人动了胎气,小产血崩而亡的……
这个说法兰汀醒来时自然也听说了,她面上不语,心中却在冷笑,她自然知道自己不是因为小产血崩而死的,可用这个理由,自己娘家就算再悲痛愤恨,可也终究怪不得邓旭——说到底,谁让自己没有及时把怀孕的事告诉邓旭呢?只怕隐隐的这责任还要自己来背,最多也就是如自己兄长那样打邓旭一拳解解恨罢了,毕竟邓旭丧妻失子,已经够可怜了……说不定母亲还要自责……
想到这里,她再也躺不住了。“扶我起来。”
“姑娘要起床?才醒了两三日,大夫说得彻底好了才能起呢。何况前几日姑娘昏睡着,我也偷空过去替姑娘拜过大夫人了。大夫人天上有灵,不会怪姑娘的。”明心看兰汀掀开了被子要下地,连忙劝阻。
兰汀静静说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虽有些虚弱,已经无大碍了,我病了这些日子,大嫂子的丧事都错过了,连张纸都没给她烧过,今日是她七七,我无论如何得去她灵前拜拜。”
明心拗不过她,想想大夫人在世时对自家姑娘着实不错,也确实应该去拜祭,便不再阻拦,扶着兰汀起身,梳洗过了,便去给她找素服。
兰汀坐在妆台前,她醒来后一直没起床,这还是第一次从镜子里审视全新的自己。镜子里的脸并不陌生,可从兰汀的眼里望出去,却是十分的不自在。徽娘生的也极美,与自己雍容高贵优雅的美不同,她因着父母夭逝,又青春守寡,总有一种楚楚的清丽,眼睛里总是雾蒙蒙的,惹人生怜,可如今,脸还是那张脸,兰汀却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熟悉的神色,若说有哪里不同,大概就是多了一丝冰冷和嘲讽……
明心找了半日,才从箱子里翻出一套素白绉绸的孝衣来,“唉”了一声说:“我只当是从此再不用穿这套衣服了,没想到这就又用上了……因着姑娘昏迷,就没给您准备素衣,今日将就穿一日,婢子这就找块月蓝缎子出来,给您重新做去。”
徽娘之前服的夫丧,乃是重孝,衣服一色都是雪白的,服了一年丧才进了国公府,自然不好再在别人家服素,且她本来就是为了再嫁来的,与前夫感情也不深,她又爱打扮,因此不但不再穿孝,平日穿着也并不素淡。兰汀名份上是她表嫂,就算去祭奠,也并不用穿重孝,只需穿月白,月蓝,淡青等色的衣裳就行,因此明心才会想赶着给她做套素淡的衣服,
“就穿这套。”兰汀淡淡地说。这世上有几人能为自己服孝?论起亲疏,又有谁比她自己和自己更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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