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许多东西扔在月笙殿,但那毕竟是夏衣,如今天气渐渐寒凉起来需得准备冬衣。冬衣绵厚颇占地方,又寻了许多在集市上精巧的玩意儿,竟比上次入宫足足多出一箱。但好在来回有小厮搬运,衣服尚且轻巧,两人一箱并不算吃力,不多久便搬上了车。
忙忙碌碌半晌,陆徽娘与太夫人一干人等依次告别,和明心坐上了通往皇宫不知前途明暗的道路,路途险阻一着不慎便会永无翻身之日,甚至命丧黄泉亦极有可能。
陆徽娘似乎想开了许多事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真是到了进退维谷的时候大不了一条命拿走,从此萧家在地下也算是一家人圆满。
近日忙的厉害,这几次见到李珏都忘却了那白面书生,陆徽娘不禁暗自感叹这脑子是越发不济,连这等小事也不能向勤王说个明白。
忽然马车停顿,陆徽娘没个防备差点和明心齐齐滚下去,又是向后一仰重重磕在了坚硬的车厢上,虽心生不悦但也疑惑,不知前方是否发生了什么大事。
车夫掀开车帘对着陆徽娘不好意思说道:“姑娘,前方突然有许多的兵士迎面而来,恐怕得换一条路行走了。”
陆徽娘想着时辰尚早,近日未曾听说哪家朱门绮户遭遇不测,想来是极大的事件才能出动如此多的人马,陆徽娘心头一动,莫不是萧家又生变故?
急忙下了马车,幸而在路的内侧不必挤过人流涌动才能得知前方情形。只见那些兵士手握寒鞘两列出动,训练有素地伫立在道路两旁将行人挡在身后,一辆一辆的马车相继入城,装潢华美,后面跟有装有一箱箱不知何物的车紧紧跟随。第二辆马车车盖镶有一颗手掌大的明珠。马蹄声震耳欲聋,连脚下的土地亦有几分动荡。
陆徽娘心中疑惑,不知何人进京,竟有如此大的阵仗。
众人皆议论纷纷,陆徽娘听了许久也未听出个所以然。罢了,这样大的阵仗,若想不知也难得很。
灰尘被马蹄车辆扬起惹得人咳嗽不断,陆徽娘从袖兜里掏出帕子挥了挥和车夫商量着若是换一条路,到底耽误多少时辰。
商讨完毕,确定出一条新的路线。人流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若想在流动人海中站稳脚跟实属不易,只能随着大众先离开这是非之地。
待离街道不远处,念及进宫,陆徽娘和明心急忙上了马车,刚掀开车帘陆徽娘便倒吸一口凉气。不知在哪个慌乱之际让勤王又悄无声息上了她们的马车而她们又毫无察觉。
陆徽娘冲明心挥了挥手,明心会意在车旁静立守候。而旁边的车夫却像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般,亦在旁等着,毫无疑惑之色。
陆徽娘坐在旁边边整理好裙摆边说道:“王爷这是第二次在众人不知不觉时登上了民女的马车。”
李珏似是困乏,又毫无任何羞愧之情,只支了肘撑在小几上闭上眼假寐:“并非无人知晓,那车夫倒清楚得很。”
陆徽娘心中一惊,未曾想这车夫亦被他不声不响地换掉了。不过也是,连浔阳侯府旁边把守的戍卫他能轻而易举地换掉,又何况一个无人在意的车夫呢。
车外传来一阵猪牛羊三吉牲口的嘶叫声,车厢亦未隔绝自街道传来的腐臭气息。陆徽娘掀开小帘一角看了一眼,见那些牲口挣扎得厉害,嚎叫声嘶力竭,似是已经预卜到即将的命运,又乍然离开原先居住的熟悉环境,被人捆绑只只重叠,一时间这街道杂乱无序臭气熏天。
陆徽娘急忙将小帘放下,好在不是忍无可忍的境地,只能摒住气息小口呼吸。但是李珏对此处之泰然,面色毫无异样。
“行军作战之路途奔波险阻,稍有不慎丢了性命的环境比比皆是。”李珏察觉到陆徽娘投来的目光,淡淡解释,“你可知来者何人?”
陆徽娘想了想,说道:“无论是豪绅贵族还是王公大臣,私自领兵进京乃是死罪,不过看那马车上的纹饰不是凉朝所有,兼之后面的牛羊数千头,想来是某州某城的藩王或者附属凉朝的属国纳税吧。”
“此人是杜贵妃的父亲安南王,占据岭南一带。曾经祖辈亦是随着太祖开疆扩土击退蛮夷的有功之臣,皇上格外看重,欲拉拢安南王防止其拥兵作乱,遂迎娶其女封为杜贵妃。”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样大的阵仗,好不风光。”陆徽娘只是淡淡应着,兰陵萧氏亦是先帝乃至皇帝的肱骨之重臣,又不是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得皇上厚爱又如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突然想起一件事,陆徽娘生怕自己再忘急忙告诉李珏:“对了,我认识一人,原打算今年进京赶考却误了日子,所以想引荐于你。若是有个合适的职位而你觉得他又确实才能兼备,尚可果腹应该不成问题。”
李珏抬眸望了陆徽娘一眼,冷冷问道:“相识多久?”
“说来惭愧,不过两面。”
空气乍然冷静下来,陆徽娘隐隐觉得李珏周身散发一股寒气,不知道自己方才所言是否唐突,刚想开口说若是这样有违朝纲大可不必理会方才提议,李珏抢先一步问道:“在哪?”
“青山寺。”陆徽娘眼瞅着有希望,遂乖巧回答。
“嗯。”李珏不欲与她多言,打算掀开帘子离去,还是转头说道,“不用担心郭笑瑜再去找浔阳侯夫人了,在宫里顾好自己便是。”
陆徽娘木然地点点头,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措手不及,也不知晓他到底是何意。想了一路也只能得出浔阳侯府他会紧密防护,不让清江侯的人有任何作为。
马车进了皇宫,行驶了一段时间。余晖脉脉,将原本就富丽堂皇的殿宇镀上一层金粉,尚蓝的天空飘着一层又一层的金云,形状各异,映着浩空之下亦是暖绵舒适。陆徽娘让车夫停了车,自己站在长街上,空无一人。
“姑娘,还有一段时间的脚程呢,若是走过去恐怕天都要黑了。”车夫望了望天担忧地提醒陆徽娘。
陆徽娘只抬头将金光尽纳眼底,从容淡然道:“路再长,终究是要一步一步走下去的。”
若是为了一味前进而忘了良辰美景,岂不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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