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台上被窗牗缝隙中透过来的风吹得左摇右晃的火苗,宛若一个满怀心事踟蹰纠结的少女不知所措。额前碎发掩住了陆徽娘眸中神光,她思忖片刻还是说道:“你可知那日,我为何会在官府?原是得了一人救助,不过是个幼学少年。不过他肯为我舍出这样一块玉佩这样的名贵之物,已然是心意难得。”
“为何你当日不说?我也好前去谢过,送上一份薄礼。”李珏依偎在她的颈窝里,闻着独属于她的那股气息。
“奈何他并不是孔家夫妇的亲生子,原本就受苛待,我怕再为他添上许多麻烦徒惹悲伤。更何况,人世凉薄,他若是早些经历也好,未免日后受人欺侮方后悔而来不及。有些苦难总要经历了才能如风雪般天地不怕。可我终究放心不下,不仅放心不下他的安危,更放心不下他的善良。”
微垂的睫毛轻轻扇动着,似乎一只在寒风苦雨中濒临死亡的蝶。陆徽娘只好闭上眼睛感受着火光的跃动带来眼前的忽明忽暗。
“你怕他受尽苦楚,而就此将一腔良善泯灭,冰血冷酷活在人世,又怕他不能足够坚强,他的心软成为他的软肋,处处受尽嗟磨。”
覆在李珏手上的温暖加重了几分力道,紧闭的双眼舒展开来仿佛一片花瓣覆在那琉璃眼瞳上。心底的最深处涌起三月回春的暖意,冰雪消融,嫩蕊初绽。果然,她的心思他都懂。
陆徽娘回头看向李珏,因着李珏伏在她的颈窝,只能看见他头顶的玉冠和光亮的额头,“所以能否请你派人过去查看查看,他有没有因为我而受到牵连。原打算让他独自生长,可我又实在害怕。他还那样小,不要对这世界失望了才好。”
李珏沉沉呼了一口气,仿佛睡久了的人一般,挣开眼便是满室明亮光辉,向下望去是两个人的乌发纠缠在一起,缠缠绕绕好不情深。嘴唇微微一挑连音调也带着欢欣,“我这便派人前去,若是那孔家对我的恩人再有所薄待,我必定不会轻绕了他们。”
“你的恩人?和你又有多大的干系?”陆徽娘眼眸一挑带着笑意向房梁上看去。
“有恩于我的夫人,自然更是有大恩于我,怎能不报呢?”
“混说。”
恰巧陆徽娘正在他怀中,此刻挠起她的痒痒肉更是近在咫尺,直痒得陆徽娘快要化作一滩水儿般软在他的怀里,左右摇晃惹得二人衣衫褶皱松松散散。陆徽娘头顶的发钗也脱落下来青丝逶迤,连连求饶才让李珏停了手。
“不和你闹了,我要回屋休息去了。”滚在被褥中的陆徽娘睁着眼角泛泪的秋水剪瞳望着李珏,揉了揉笑得发痛的肚皮。
“可你这个样子如何能回去。让别人瞧见了可怎么是好,我倒无所谓,反倒你一个姑娘家,端是明心也要笑你好几天呢。”
陆徽娘摸了摸头顶已经杂乱的头发,猛地从床上跳下来低头瞧了瞧,是衣衫不整了些……恐怕这样出去惹起的猜测就能让她羞得半月出不了门。可看着李珏这不怀好意的笑容,或许快速回到自己房间不易别人察觉,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风吹到旁人的耳朵里。
“我……还是回自己的房间吧。”陆徽娘大体拢了拢头发,捡起遗落在床上的发钗,打算就此离去。
方转身之际便听见身后一串的哎呦声,回头一望是李珏正捂着手臂痛苦不堪地呻吟。陆徽娘眼睛一瞥,“休想蒙混过关,我才不会信你。”
“不信你自己过来看一看。”
小心掀开李珏的衣袖,果然洁白的麻布已经洇出了血。李珏一副我没有骗你的神情倒让陆徽娘迈不开了腿。李珏又滔滔讲了一番因着手臂受伤行动不便极其受阻的可怜话,陆徽娘无奈般撇了撇嘴,只好留了下来。
无论如何陆徽娘也不愿意和他共枕一床,可外面凄风苦雨着实寒冷。想拿一床新被奈何这里并未来得及整理,收拾这样妥当已是不易,又如何还能再找出其他多余的东西。禁不住李珏的循循善诱,陆徽娘不肯脱鞋只蜷缩在床的一角,略有些尴尬地冲四周望了望,最后命令般对李珏道:“你快睡!”
二人便这样一人一句闲聊着,陆徽娘拨弄着被衾上的绣花,指甲划过发出擦擦的声音,令人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便安静了下来,只有桌案上的蜡烛不时发出几声哔啵响声。
待蜡烛燃尽,天色已经微亮,闭着眼皮隐约可见朦胧白光。听得窗外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只莺哥正转着眼珠嘀呖唱着,感受到了侵体寒意,陆徽娘下意识拽了拽被衾,却意外地摸到了一只粗壮的手臂。
猛然惊醒,听到头顶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陆徽娘这才想起昨晚正是在李珏这里待着。用余光瞥了一眼却只瞧见了二人纠缠在一起的墨发。他明明在床的另一头,怎的跑到了这里来!感受到隔着被子传来的压力,想来正是李珏的手压在了她的身上。
陆徽娘用两根手指头捏着李珏的衣袖企图轻轻挪开,谁知当动手之际便察觉李珏似乎要醒来。不知道为何陆徽娘偏又装睡了过去,又听再无动静遂睁开一只眼睛打算看看是什么情况,只见李珏撑着手肘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三眼相望顿时将陆徽娘仅剩的一点困意和整夜没有变换姿势的麻累驱散得干干净净。
震惊之余陆徽娘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自认为十分满意的笑容,忽然想到莫要压坏了他原本受伤的胳臂遂急忙从床上坐了起来。甫离开被窝以及李珏温暖的胸膛,乍觉凉意。
“你你你……你怎么过来的?”
李珏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双眸含泪道:“可能是睡觉有些不太老实,就稀里糊涂转了过来。”
陆徽娘尴尬地咽了咽口水,窗边已经露了天光,若是再不离去叶展进来那可真的是说不清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说着陆徽娘就要从李珏身上爬过去,这样似乎不太好,陆徽娘转移到床的另一侧踮着脚尖下了床。
“你这就走了?我右臂受了伤,现在左臂也因为整夜未动而通体麻木,你便这样舍我而去?”
“要不要我用银针好好给你扎一扎啊?”陆徽娘说罢便从袖中甩出了一根银针扎在床边上,靠在李珏骨节分明的手指旁边。明媚一笑便开门而去。
李珏拔出那根银针仔细瞧了瞧,暗自叹不该将这银针交到她手中的,这个女人,心狠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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