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被送下一碗汤药才渐渐舒缓过来，邓晓红着眼趴在太夫人身边低声呼唤着，见太夫人睁开双眼邓晓急急扑了上去，趴在太夫人的胸口哽咽道：“娘，您吓死晓儿了。”

　　太夫人轻柔地摸着邓晓的头发，可是眼梢的泪珠跨越重重沟壑最终滑进鬓角，那一条蜿蜒水痕似水蛇般在她耳边吐着蛇信子。原本慈眉善目现在盯着房梁一片茫然，嘴里低低呢喃：“这是上天来惩罚我了。我没了第一个孙儿，如今又没了第二个孙儿，我过去所做之事未有人知晓，但是上苍都一一为我记着呢。它要一点一点地折磨我，报复我。”

　　太夫人越说越激动，邓晓虽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怕她受刺激一时不敢多问，只顺着她的胸膛轻轻哄道：“怎么会，娘最是良善之人，又崇佛向善，上苍会感念您的恩德让您洪福齐天。您就不要多想了。”

　　太夫人摇摇头，邓晓不会明白她夜深人静时被梦魇缠身的滋味，哪怕不许人灭掉烛火心中仍是恐惧，看着墙上那团团黑影总觉得是她来索命一般。素日听着林二夫人对她复述账簿上的内容，心中愧疚更是如春日疯狂生长的竹笋一般，尖锐捅破了多年来浸淫深宅的淡定安然，让她不能呼吸。

　　哪怕日日念经可是心中仍旧无法释怀，只能将夜寐之时一拖再拖，留着那些人在自己身边伺候，哪怕她们不说话，太夫人心中就有稍许安定。

　　林二夫人被人送回了自己的院子，她躺在床上将被子厚厚裹在身上仍是忍不住的打着寒颤，说人多不利自己休养便将他们就撤下去了，唯留下今日与自己在池塘赏鱼的那名女婢。

　　林二夫人裹着被子更显得头小身大，强装镇定问着那女婢：“那石砖上的松蜡可除去了？”

　　那女婢去窗口那里向外看了一眼，见他们都离的远远的这才放下叉竿来到林二夫人面前，轻声答道：“夫人放心吧。奴婢趁着众人慌乱之际就除去了那松蜡，只不过是那一块而已，倒不费事。”

　　“没人发觉吧？”林二夫人犹自不放心，再三确认。

　　“没人发觉，夫人放心吧。”那女婢点头点的脑袋都要晕了，只是心中不明，“大夫人落水也便罢了，怎么您也跟着落水？万一咱安排好的小厮赶不过来，岂不是要出了大事！”

　　“只有这样，才能去除我的嫌疑。越是安然无恙越是惹人怀疑，更何况如今情势是我拼着性命去救她，于情于理，都是顺其自然，无人怀疑这是人祸而非天灾。”林二夫人想着今日之举，着实惊险，“其实我也是在赌，赌她会来到我身边，赌她想要我站着的那一块土地。幸好，我赢了。”

　　“可不是。瞧着大夫人那高傲的样子，似乎谁也入不了她的眼。可明明您比她入府早那么多年，以前被压在萧夫人之下，如今还要看她的脸色，真是让人憋屈。现在好了，看她没有了孩子，还怎么嚣张。”那奴婢愤懑不平，似乎要将这连起来所受的委屈尽数吐出才快意淋漓。

　　“我还以为我要一辈子胆小如鼠活在别人的阴影下，唯唯诺诺不敢说一个不字。今日终于为了自己扬眉吐气而踏出了第一步。咱们的好日子，很快就要来临了。”林二夫人抬眸盯着女婢，二人皆是一脸得逞的愉悦，至最后忍着声音开怀大笑。

　　郭笑瑜醒来后第一眼就是看见了邓旭，瞬间就红了眼眶，手攀上邓旭的手才发觉原来他尚在余悸之中不能自拔，不知道自己脸色如何且看他面如土色目光呆滞，就知自己在他心中分量很是重大。

　　“邓旭……”话一出口眼泪抢先落下，郭笑瑜在落水的那一刻是那么害怕，当时林二夫人在喊救命，而她是在喊邓旭。如今看到他心被像醋汁浸泡过一样，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像是呼之欲出。

　　“对不起，对不起。”邓旭听到郭笑瑜的呼唤迷离的眼神才重新聚精会神，他在兵部听到这个消息是马不停蹄地赶回家来。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瑜儿千万不要有事，肚子里的孩子也千万不要有事。

　　因为已经失去过一次，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邓旭原本生的是好看的，看着郭笑瑜展露笑颜，自己却是怎么也扯不起一个笑容。郭笑瑜似尚未察觉孩子已经没了的事实，而她对这一胎又极其看重，需得日日让京中有名的大夫来把过脉才肯安心坐在榻上休息。

　　邓旭的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学了这么多的诗书脑中竟一片空白，连个句子也说不出来，握着郭笑瑜的手握紧了两分力道，那一双温柔的眼睛里似乎装满了欲言又止。

　　“怎么了？”郭笑瑜一直没有怀疑过自己会生下邓府的第一个孩子，他将会是邓府的骄子，受尽宠爱而挑起治家的大梁。

　　忽然一条闪电在郭笑瑜脑海中划过，一直没有问出口的问题像是已经得到了最明显的答案。

　　“孩子……还在么”最终郭笑瑜还存了一丝希冀，不敢说出定论。

　　“咱们还会有的。”邓旭别过脸去忍住要夺眶而出的眼泪，转过来时便剩下一圈像染了红胭脂的眼眶，在他白皙的面皮上格外明显。

　　郭笑瑜脸上似是再挤不出任何一个笑容，就这样呆呆地不可置信地看着邓旭，一时间连自己的手都不知道放在了哪里，可以听到她贝齿上下碰撞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寝殿中格外让人心碎。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郭笑瑜猛地掀开被子，看着确实不如最开始的肚子，轻轻抚摸着，“他不就在我的肚子里么？怎么就没了呢！”

　　邓旭将头埋在郭笑瑜胸中眼泪一滴滴落下，在她白色体衣上浸染出一片湿痕。

　　“我的孩子！”似乎用尽了平生的力气才喊出这么一句，郭笑瑜双眼瞪着头顶的惟帐，上面绣了仙童送桃以表祝福。

　　清江侯知道了自己女儿小产的事，亦是格外悲痛，送去了许多名贵的补品安抚她一定要调养好身子，日后还会再有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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