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婶子，有我娘帮你就成了，我看那边切菜的有没有要帮忙的。”

　　经常在租屋帮忙的小媳妇们，都集中在另一边，舒颜向齐寡妇道了声谢，便走到那边去了。

　　舒颜离开，这边的小媳妇们才松了口气。

　　江逸舟在一旁看得怒火燃烧，最讨厌这种愚昧的人，一点根据都没有就排斥颜丫头。

　　“你们这是在怕什么呢？怕颜丫头带给你们霉运吗？还是怕她克了你们的命？连摘个菜都不愿意在一起，那为何她家的作坊你们要入份子？赚钱的事儿就不怕了？”

　　少年的声音很好听，清冷、淳厚，语调也平缓轻柔，但是任谁都能听出他的不悦，和对舒颜的维护。

　　字字句句听在这些小媳妇大姑娘的耳朵里，如同万钧雷霆一般，令她们羞愧难当，不自在地低下头。

　　江逸舟也不指望这些愚昧到骨子里的乡下女人，真的被他一句话就点醒，但有的事情又不吐不快。

　　切菜那边还有其他人，尤其是李嫂子，见到舒颜就嚷嚷，“颜丫头，你能不能离我们远一点，我宁可多做点活计，也不想早死。”

　　舒小花也跟着赶人，“你知不知道自己是瘟神呀？”

　　李娘子听不过去，气呼呼地道：“颜丫头哪里不好了？我们跟她一起呆了这么久，怎么就没事儿？”

　　李嫂子切了一声，“那是你命硬！我可不愿意冒险。”

　　舒颜淡淡一笑，往李嫂子身边一坐，“我就是想看你们天天念着我这个丧门星、扫把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们才能被我的霉运沾上倒大霉。”

　　李嫂子腾地一下跳了起来，跑得老远。

　　其实李嫂子平常可没少跟她说话，这会儿只是故意而为，想让舒颜难堪而已。

　　但舒颜心理素质极强，才不会被这么点小动作打击到，嘿嘿一笑，“听说你昨天还一个劲问我的近况，我今个儿就站在这，你有话直接问我呗。”

　　李嫂子呸了一声，“我不过是见李丫头那身衣裳好看，想跟她搭个话而已，谁想问你了，少得意了。”

　　李娘子啐了李嫂子一口，“滚！昨天害我新衣裳破了个洞，你得赔我。”

　　李嫂子只当没听见，换到另一边干活去了。

　　李娘子和孙娘子怕舒颜难堪，忙道：“颜丫头，帮我递个菜来。”

　　舒颜就在她们身边帮忙下手。

　　过了一会儿，只见村长神色焦急，匆匆地跑过来，看了一圈，见到舒颜，立即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朝她招手，“颜丫头，你过来一下。”

　　舒颜跑过去，村长问她，“听说你手艺好，你能不能单独烧一桌菜，专门给县老爷、郭镇长、张员外他们尝的？”

　　舒颜道：“可以呀。”

　　江逸舟本来见舒颜在帮忙，他不好混在女人堆里，准备离开了，这会儿听到村长的话，便走了过来，问道：

　　“村长，你不是说李县令最喜欢仙客来林大厨的手艺，要请林大厨过来吗？”

　　“我是想请林大厨，不过林大厨病了。”

　　村长叹了口气，目光灼灼地盯着舒颜。

　　他尝过舒颜送的红烧肉、扣肉啥的，觉得比一般人做的香多了，但不知道与林大厨比怎样，只是现在只能让她上，村里其他人的手艺，更差。

　　舒颜没推辞：“李县令肯来，咱们下桥村蓬荜生辉，我肯定要烧一桌上好菜，让李县令满意而归。”

　　村长大喜，带碰上她去灶台边，菜单和配菜都准备好了，拿给舒颜看。

　　舒颜拿着菜单看了一眼，看起来村长花了点心思，准备了几份酃县很难看到的大菜。

　　拿着这份菜单，舒颜心中的疑虑更深了。

　　这分明是准备了好几天的，为什么村长今天才突然通知她要摆流水席？

　　“颜丫头，你怎么了？快烧菜呀，快到晌午了。”

　　村长见舒颜站着不动，不由得急道。

　　舒颜干脆就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呃……这个……”村长的神色有些闪烁，见舒颜紧盯着自己不放，只好苦笑道：“我是想早点摆的，但是你奶奶、你大伯一直说你爷爷心情不好，不想摆，今天才突然跟我说可以摆了。”

　　“本来呢，我也说得提前一天通知，那就明天再摆酒，谁知你大伯说他已经跟李县令说好了。”

　　就知道是他们！

　　舒颜无语得很，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浪费一两银子的菜？

　　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而且大伯什么时候跟李县令有交情了？还跟李县令说好了？

　　舒颜似乎嗅出了阴谋的味道，但却没有头绪。

　　江逸舟一直跟在一旁，听到这话，便道：“颜丫头，今天这菜你别烧了，让我娘来吧，我娘的手艺也不错的。”

　　他也敏感地察觉出有不妥之处。

　　若真是烧饭菜这里有什么猫腻，就让他娘来好了，因为他在县考中取得第二名，江家已经有了一定的身份，无需担心李县令的刁难。

　　舒颜知道江逸舟是为自己着想，便感激的道：“那就麻烦温婶子了。”

　　村长是无所谓的，只要有人烧菜就行了。不过他还是要确认，“江小郎君，你娘的手艺是真的好吧？”

　　“当然是真的好。”

　　江逸舟脸上没有被怀疑的不快，温和地解释道。

　　“不用婶子劳累，烧菜嘛，我家多的是厨子呀。”

　　张芷若的声音突然响起，然后一朵红云就飘了过来。

　　张芷若今天穿得很红，正红色的府绸半臂衫，内配浅红色的广袖衣，下系一条正红色的百褶裙。

　　一团红色将她衬得肌肤愈发更加白嫩娇艳，大大的杏眼顾盼生辉，挺翘的小鼻子、红润的双唇，整个人如同一朵盛放的红色牡丹，任谁看了一眼，都会想再看第二眼。

　　腰间垂吊的压裙，是一长串极品羊脂玉的环佩。

　　婷婷袅袅走过来时，环佩叮当，有如仙乐。

　　只要回头看了一眼的人，都盯着张芷若，舍不得再离开目光，连炒菜的厨子，都停下了手中的铁铲。

　　唯有江逸舟迅速的转过头，眼里透出几分无奈。

　　舒颜看着江逸舟郁闷的表情，忍不住扑哧就笑了起来。

　　江逸舟轻轻在她额头上敲了一记爆栗：“幸灾乐祸的小东西。”

　　就这么一个小动作都让张芷若大为吃醋，跑过来就往江逸舟身边粘，大大的杏眼睁得溜圆，狠狠的瞪着舒颜：“这里没你的事啦，你到一边去吧。”

　　江逸舟不动声色的让开几步，拉开与张芷若的距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张芷若仍然坚定地粘过去。一边邀功道：“江哥哥，我听说你们这里要摆流水席，早就将我家的厨子，还有准备的菜肴都带过来了。”

　　她说着，看了一眼长长木板搭起的临时案板上准备的菜色，露出嫌弃的表情：“用这种菜请李县令他们？”

　　村长在张大小姐面前是很客气很谦卑的，听了这话也不恼，只陪着笑解释道：“乡下只有这样的菜色了。”

　　张大小姐拍拍手，几名围着围裙做厨师打扮的男子，领着一队丫鬟小厮捧着各种食盒漆盒快步走来。

　　张芷若不无得意地介绍道：“最前面那位白头发的，是从御厨房退下的邹大师，另外三位是他的徒弟，今年春末就会进京，参加御厨选拔。”

　　乖乖！御厨啊！那可是给皇帝老子做饭菜的顶级厨师呀！

　　村长和附近的村民一听，都露出震惊的神色。

　　张芷若对这番话的效果满意极了。

　　不过江逸舟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神色，让她略微有点失望。

　　她小心地挨过去，语气温柔的轻声道：“逸舟哥哥，我特意准备了一桌宴席，给你庆贺，希望你在乡试中一举夺魁，节节高升，三元及第。”

　　完了又转向村长，施恩般的道，“这桌宴席是我送给江哥哥的，一会儿李县令郭镇长他们，可以请入席上。其余的闲杂人等，就不必上桌了。”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张芷若的眼光是瞟向舒颜的，分明就说，舒颜就是闲杂人等。

　　江逸舟有些冷淡地道：“张姑娘，这流水席是村长安排的，谁坐哪桌不是你来决定的。”

　　话虽是如此说，不过江逸舟也知道，村长原本的安排，就是他们三位新出炉的秀才、村长、几位村老，和李县令、郭镇长、张员外等人一桌。

　　只是张芷若这样公开说出来，江逸舟担心舒颜自尊心会受伤。

　　哪知舒颜跟没听见一样，啧啧，我还不愿意跟当官的坐一桌呢。

　　张家的丫鬟小厮们将案板上的菜品拿开，摆放好的他们带的菜品，舒颜神色自若地在一旁打量。

　　鲍鱼、人参乌鸡、鱼翅羹、金钱龟，乖乖，真的都是名贵菜肴，估计李县令都没全部尝过。

　　既然不用她烧菜了，舒颜就让到一边，不过她也没急着走，想看看古代的御厨烧菜。

　　可惜这位邹大师将铁锅架在临时灶台上之后，就让小厮们清场，十分珍惜自己的技艺，不让旁人偷师。

　　舒颜只得无奈地回到原地切菜。

　　心里想着，以后村里这些活动，她还是不参加了，直接到点来吃现成的，免得旁人还紧张。

　　村里信命的人太多，对她有偏见的也极多，舒颜都懒得跟他们生气，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了。

　　忙碌了大半个时辰，晌午将近之时，几十桌菜都烧好了，用十几口大蒸笼收了，放在火上温着。

　　又等了一刻多钟，李县令、郭镇长、张员外等人姗姗来迟，村长领着舒泰、舒适、江逸舟以及几名村老过来迎接。

　　今天李县令显得十分亲民，很和善地摆手免了村长等人的礼，笑称：“我今天是来给三位新秀才庆贺的，空手而来，莫怪莫怪。”

　　众人一通寒暄，村长引着李县令等人坐在首桌。

　　舒家人和江景天、温氏夫妇、张芷若大小姐以及几位村老，则分了男女，陪坐在一旁的两桌次席上。

　　这三桌酒摆在村长家的大院里，与外头真正的流水席是分开的。

　　村里人等这三桌人坐下，才各自找了自己亲近的朋友凑成一桌，开始喝酒吃肉，与朋友交杯换盏。

　　难得吃上好菜，又是自家出了银子的，当然要吃个回本。

　　一批人吃完之后，立即离席。

　　村里的小媳妇们就将桌子快速地收拾干净，大姑娘们摆上新的碗筷和菜肴，下一桌人又上来吃。

　　头一桌吃完的人，也不会离开，而是站在一旁聊天，若是有什么要帮忙的，也好搭把手。

　　外头的流水席热闹非凡，但村长院子里这三席则斯斯文文。

　　一开始，见到桌上的菜色，李县令和郭镇长都惊了一下。

　　张员外见到两人的神色，不由得拈须一笑。

　　村长想拍张员外的马屁，便向县令和镇长介绍道：“这些是张员外为庆贺江小郎君、以及舒先生、舒小郎君考上秀才而特意准备的，掌勺的可是位御厨呢。”

　　“是曾经的御厨。”张员外的笑容一顿，赶紧补充了一句。

　　这个舒老头！不会说话就不要抢着说！我们张家又没爵位，用得起御厨吗？

　　李县令和郭镇长都举起杯，笑呵呵地道：“我们可就沾了三位秀才的光了。”

　　张员外呵呵一笑，“其实我刚回乡不久，一直在处理前两个月积压的事务，并不知情，这些是小女准备的。”

　　张大小姐为何会特意准备一桌盛宴呢？当然是看中了某位年少英才呗！

　　李县令和郭镇长看着英俊得不似凡人的江逸舟，都心照不宣地呵呵笑。

　　旁边桌的张芷若羞红了小脸，不住回头瞅着的江逸舟背影。

　　江逸舟神色淡然，好象根本就没听懂张员外话里的意思。

　　舒老爷子心大，左手端着极其高档的名酒太禧白，眼睛亮亮地盯着席面，右手的筷子已经时刻准备好，只等李县令祝酒之后，说开席，就冲着他最爱的鳜鱼杀过去。

　　可是舒适却涨红了脸。

　　这么好的一桌菜，居然是他的心上人张大小姐为江逸舟准备的！

　　那他坐在这里喝酒吃菜，算是什么？

　　可惜他没胆量甩袖离开，只能如坐针毡地一直坚持。

　　舒芳托了爹爹和大外甥的福，也得以坐在次席上。

　　正吃得欢快的时候，突然一个什么东西从空中掠过，擦着舒芳的鬓角坠落在她的碗里。

　　舒芳的脸皮子都被擦红了。

　　正想发飚，突然觉得这颗小珠子好眼熟啊……舒芳一个激灵，收起小珠子，放下筷子，借口如厕，溜出了村长家的院子。

　　舒颜第一桌就上去吃完了，然后见旁人还是不大想让自己靠近，就索性回租屋休息。

　　下桥村全村人都在村东头那儿，村子里静悄悄的，舒颜心里想着，这会子如果来个贼，可以一户一户偷过去，都不会有人知道。

　　正想着呢，突然听到低低的说话声。

　　舒颜好奇地支起耳朵，这会子怎么还有人在村子里头？

　　这一听，首先听到的就是舒芳的声音。

　　“我们真的按您吩咐的做了！本来都让那丫头烧菜了，谁知道张大小姐会插一杠子呀。”

　　一个听起来很年轻的女子声音道：“我不管，你没办成事就得受处罚，是断手还是断脚，自己选。”

　　“不……不要吧？”舒芳的声音在颤抖，显然很害怕。

　　“你说呢？”那女子不紧不慢地道。

　　“那……”舒芳话没说完，就听到一阵跑步声。

　　不过没跑出几步，她就啊一声惨叫，扑通摔倒在地。

　　舒颜挑了挑眉，正主儿来了，她得会会。

　　脚跟一转，舒颜直接出现在两幢土砖房的夹道里。

　　不过此时，夹道里已经只有舒芳趴在地上了，另一名年轻女子影子都不见了。

　　舒芳哎呦哎呦地叫疼，见到舒颜立即伸出手来，“颜丫头，过来扶二姑一把，二姑摔了一跤。”

　　舒颜好笑地道：“刚刚不还说我是扫把星么？吃顿饭就忘了？”

　　舒芳怒道：“你懂不懂礼数，叫你扶就快点过来！”

　　舒颜向四下打量了一会儿，不知那女子跑哪去了，便踱到舒芳身边。

　　只见舒芳的左腿小腿骨突出来一块，显然是骨折了。

　　“啧啧啧，原来那位姑娘替你选了断腿啊。”

　　舒颜手臂交握胸前，好整以暇地道。

　　“你听到了？”舒芳脸色一变，晃着脑袋左右看了看，想说什么，却暂时不敢吱声。

　　舒颜切了一声，“如果你肯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就帮你去叫个人来。不然前头流水席怕是要闹一两个时辰，你这骨头断了不马上接好，日后恐怕会瘸哦。

　　你本来就已经人老珠黄了，再加上瘸腿，文家又有几个钱，啧啧，不知道文鑫会不会纳妾呐。”

　　舒芳的脸色一变再变，原本还怒目瞪着舒颜，一瞬间之后，就换成了眼含热泪，哭唧唧地道：“颜丫头，二姑打小就最疼你的是吧？你小时候被你奶罚没饭吃，二姑正好回门，还给了你一个馒头填肚子的是吧？

　　你可不能学着那些没良心的家伙那样忘恩负义，把二姑丢下不理啊。你先扶二姑到那边树下坐着，然后帮我请周大夫来，让周大夫给我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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