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她这一句回应,司徒宸喜得差点跳起来:“在下职责便是保家卫国,若姑娘担心婚后聚少离多,倒是有个法子……”
“……将军莫要再说了。”顾安生轻轻摇头,笑道:“小女子十分喜欢这银杏林子,想来以后若是能在此林中造个屋子,男耕女织,举案齐眉,远离世事纷扰,便是神仙眷侣了。”
月色如霜,夜色如墨,刚刚喜得抓耳挠腮的司徒宸突然沉默了,讷讷地站在原地看着她。
见他这副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的踌躇样子,顾安生觉得自己也一下冷进了心底。
她所爱的男子,一定是杀伐决断的天下英雄,也一定有可以为她抛弃一切的深爱真心,怎能如此纠结犹豫?这人貌似英武,却如此拖泥带水,怎么配和自己去那人世间?
于是她含着自嘲的口吻道:“这仅仅是小女子私心痴念而已。小女子父母早逝,也知世事艰难,不敢轻易托付自己终身,免得辜负心中的人世间。”说罢,披着月光踏出了林子。
他们在人世间的最后一次交谈便这样结束。
次日清晨,迎接司徒宸的仪仗队提前到了客栈,规模空前的盛大。他坐在战马之上,身披战甲,背后是吴国的蓝天,顾安生在人群中看着司徒宸,笑了笑,流露出算计好的不舍和爱恋。当时的她很满意自己的表演,殊不知最好的表演是将面具和脸融为一体,潜移默化的意思就是一开始你并不知道,知道的时候却中毒已深,一切都来不及了。
在吴都的日子无趣而紧张。为了让顾安生有一个完美的出场,使团上下费尽心力。以至于当陈安的生辰正日到时,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作为压轴的礼物,顾安生自然是要最后出场。于是之前种种贺寿献礼的大场面,她均未能得见。然而她也并不稀罕,无非那一套的堂皇虚礼,在她生命的前十六年里,实在已经看腻了。
顾安生安静的躺在竹筏上,在平如镜的湖面上,等待使臣击掌的声音,等的无聊了,就拿了落下来的银杏叶子逗水里的小鱼玩。这湖就在预定宽带各国宾客的墨源殿旁,一会儿郭使臣击掌三声为号,就到了她上场的时候了。
顾安生曾经问过陈安,他对自己的第一印象是什么。据说陈安当时的表情特别复杂,连顾安生也分辨不分明。而作为听说者的司徒宸更是无法与叶青璇详细说明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了四个字:“出人意料。”
据说当时天高云淡,风情日朗,她一袭欲燃的红衣,独立湖上,几凝要乘风而去,又似才落人世间。
据说当时她只吹了一只萧,唱了一阕词,现了半面侧影,便已令各国重臣销魂荡魄,天下从此又多一传说。
据说当时不但吴国裹住被勾得不顾体统起身相迎,连从不为美色所动、在吴国闺中有“万载铁木”之美誉的司徒宸大将军,也被她惊艳得变了脸晃了神。
这些都是后来司徒宸所听到的传言。这些传言用途很多,有的用于证明她受君主宠爱实在理所当然,更多的则用于证明她受君主宠爱实在不是一件好事,有如褒姒,必会于国于家不利,实该尽早除掉方是上策。不幸他们的推理过程虽不成立,结论却是对的。
到了岸边,顾安生款款走进陈安,缓缓福了福:“顾安生祝裹住福与天齐,寿比南山!”
她没有骗司徒宸,送完这礼,她自然会用个膳;她没有骗司徒宸,用完膳定要再饮个茶;她没有骗司徒宸,她的确是来吴国送礼,只不过礼物是她自己。
陈安,作为一个男人,喜欢美女;作为一国之君,他并不缺少美女。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大气、美丽、骄傲。她大大方方地与他直视,目光中没有任何闪躲、敬畏、羞怯。她理所当然地将他与她视为同样的人,明明狂妄逾越,却丝毫不让陈安觉得被冒犯。
“平身。”陈安说道。
顾安生并没有起来,她依旧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只缓缓抬起一只手,浓烈的红衣下只露出一点点尖尖的无暇的白,却让人有一种被挠在心尖的奇妙感觉。
底下大臣纷纷嘟囔了起来,看着高傲的顾安生,心中不免有些不满。
陈安笑了笑,没有顾忌其他人的神色,伸手将顾安生扶了起来。
北方有佳人,倾国又倾城。
顾安生坐在陈安的身边,目光不经意之间瞥向坐在台下的司徒宸,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他的身边有许多公主郡主。
顾安生低下头,不做言语。
那次午宴后,他们便再也没有相见过,只是司徒宸从未想到,他们最后一次相见,是在中庭内的院子里。
顾安生倒在地上一倒不起,再也没有睁开眼睛过。司徒宸抱着她的身躯,哭得歇斯底里。
他本就应该想到,顾安生一个女子怎么可能斗得过陈安;他本就应该想到,顾安生并不贪图荣华富贵,只是想与自己一起步于银杏林子;他本就应该想到,一入帝王深似海,她一个女子怎么可能平平安安的出来……
顾安生召见自己的时候,他还在疑惑,慢慢吞吞地跟着侍女往前走,他不想见顾安生,或许是因为他的一身傲骨让他无法面对自己被一个女子拒绝利用的事实。
顾安生一人站在中庭之中,她跪在乳白色的圆盘上,华服逶迤,像极了一朵含苞欲放的牡丹。
司徒宸刚进来,身边的侍女离开之时,他看见刀光一闪,跪在地上的顾安生白色的华服瞬间沾上了殷红的血迹。借着刀尖拔出的力量,顾安生微微转了小半圈,软软地倒在满地银杏叶上。白羽一般的纱裙轻轻扬起缓缓落下,金黄的银杏叶像是破碎的阳光,她伏在上面,一点鲜红刺眼,像一只受伤垂死的白鸟,可怜又无助。
司徒宸还未看清来人是谁,那人便直接逃了,留下了一把沾满鲜血的匕首。金色的刀柄在阳光下格外刺眼,伴着银色的刀上流下的血迹,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绽放出渗人的曼陀罗。
他看见了顾安生吃痛的表情,她胸口的血源源不断地涌出,似是要将她体内所有的血液排出。司徒宸只觉心脏处如同被人狠狠刺了一刀,他连忙上前抱住顾安生,让顾安生趴在自己的胸前,他看着往日的娇容如今却变得如此苍白无力,哭得歇斯底里。
顾安生缓缓睁开眼睛,望着来人,见来人是司徒宸,微微一笑,虚弱的声音如同蚊叫一般,“司徒……宸……我有罪。”
“你没罪……我原谅你,你不准死!“司徒宸抱着她,哭得难看。
顾安生微微一笑,想要伸手拭去司徒宸的眼泪,却被司徒宸一把抓住,往他的脸上带,温热的泪水沾在她的身上,她笑得苍白无力,最后,终是闭上了眼。
世上再无顾安生。
司徒宸抱着顾安生,伸手擦拭着她的脸,似是在擦拭一样珍宝。
陈安站在他的面前,司徒宸抬头看着他。他背逆着光,阳光透过他的身影在地上洒下一片剪影。司徒宸看着这个昔日的好友,心却如同被蚂蚁撕咬一般。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他抱着顾安生的尸体,嘶吼道。
“我也不想这样。只是她对你有情。”陈安低着头看着司徒宸,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该知道,作为一代帝王,我眼里容不下半粒沙子,更容不下我的妃子与自己的兄弟有染。”
司徒宸低下头,抱着顾安生,不语。
陈安看着躺在司徒宸怀中的顾安生,心中不免有些疼痛,他对顾安生并非是无情的,他爱顾安生,所以才会包容她一次一次将从自己口中套出的机密传给她的国家。所以才会包容她在睡梦中一次一次地喊着司徒宸的名字。
顾安生做事慎密,只是太过痴情。将那颗心托付给司徒宸之后,便再无余力来对付自己了。
陈安闭了闭眼转身离去。
自此,陈安以司徒宸意图篡位为由将司空一族灭门。而司徒宸则生生世世在中庭之中未离开。而如今,他却是来了这里,找到了叶青璇。
叶青璇听他的故事,有些恍惚,直到面前的青灯中火光跳动,她才觉醒,她看着眼前的司徒宸,颇有无奈的说道:“她早已无怨无悔,怎会弥留在这人世间。她生前你就不该说你原谅了她。她死后自然是安心离去了。”
司徒宸似是被叶青璇当头打了一棒,他看着叶青璇,身下的躯体渐渐变得透明。叶青璇看着他的脚,无奈的说道:“何必呢,快去找她吧。她在三生石畔等你呢。”
话音刚落,面前便不见了那人的身影。叶青璇看着面前的座椅,无奈的笑了笑。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叶青璇看着被打开的窗子,她走上前,轻轻关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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