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岚一遍遍如是的劝说着自己，却怎么也说不服自己。是的，她不是圣人，没办法做到大公无私。

　　而就在这天夜里，一封八百里加急被送往京城，送到了皇帝的桌案上。

　　皇帝年纪愈大，便愈是沉溺声色，朝务早是交给太子打理。

　　年幼的太子透着老成，面无表情的观阅这些被宦官筛选过才能送上来的折子，耳边还要听着屋里皇帝和妃子颠鸾倒凤的声音。

　　拆开这等八百里加急后，他的手微微一抖。

　　“前朝余孽秦岐，于秦州现身，刺瞎巡抚独子眼一只。”

　　他时常觉得自己太子这个位置坐的摇摇欲坠，父皇一日不如一日，一日糊涂胜过一日。宦官掌控着朝政，他堂堂一个太子，见了宦官得赔着笑脸。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自己随时可能被废。

　　这还不够么？还突然冒出来一个前朝余孽！

　　啪的一声，狼豪在太子手中捏断，太子面沉如水，走到帘子外沉沉叫了声父皇。

　　里面的声音顿了一顿，随即女子娇媚的嗔怪和皇帝重重的咳嗽声传来，一只玉势砸了过来，太子不躲不避挨了这一下，额头上顿时冒出血来。

　　“咳咳，逆子，咳，滚，给朕滚！”

　　血顺着额角流下，流进眼睛里，涩涩的。太子眨了眨眼，把腰弯的更低，道了声是，才道：“父皇，秦州传来消息，前朝余孽秦岐，现身了。儿臣告退。”

　　床帐中忽的沉默，片刻后，一只老朽的手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皇帝老态已现，一生杀伐的眼中却仍有浓重的阴鸷，让人不敢逼视。

　　皇帝看着一旁头垂的极低的儿子，目光倏的一柔，上前去抬起了太子的头。

　　太子眨了眨眼睛，血水便如泪般流下，他不敢抬手去擦。父皇的手似被他手底下的那些阴魂包裹着，即便方才在做那种事，也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干皱的，冷的，不曾给过他温暖的一只手，轻轻的擦去了他眼角的血水。

　　皇帝一笑：“启儿，你也已经长大了，你来告诉父皇，现在应该怎么做？”

　　太子垂眸，眼神阴厉：“杀了。”

　　他不允许有任何人威胁到他的皇位，那些个宦官不行，所谓的前朝遗孤也不行。挡住他路的，他都会一一除去。

　　太子的答案显然取悦到了皇帝，皇帝朗声大笑：“此事便交给你全权处理，朕稍后将白龙鱼服交给你。”

　　白龙鱼服，便是锦衣卫，又是皇家独有的暗卫与杀手，个个武功高强深不可测。太子眼底一片火热，在此之前，白龙鱼服一直都是蛰伏状态，连东西两厂都接触不到，如今父皇全权交给他，是不是证明，父皇已经准备将这天下也交给他了？

　　皇帝心里如何想的不得而知，他交待完了这些后，又想回去云雨，忽然想到什么，便回头道：“对了，此前你说的那个治好陆渐清的女大夫，现在何处？”

　　太子道：“秉父皇，应还在张县。此人志不在朝堂，上次父皇召见，便由陆二爷推了。”

　　“呵，甚么闲云野鹤志不在此，你给的酬劳不够让人心动罢了。这几日且安排着让她进京一趟罢，朕这身子，让她调理调理，或能好些。”

　　就你这般天天沉溺酒色，能好才怪。太子心底怨恨的想着，面上却是恭敬：“是。”

　　皇帝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行了，下去吧。”

　　额头上的伤似乎感觉不到痛，又嗡嗡的痛着，太子听到自己又应了一声是，然后麻木的走出去。夜里冷风一吹，整个人激灵了一下。

　　宫里伺候的小宫女见他满脸血的出来，吓的哭出声：“殿下，太子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太子摇了摇头，唇抿的死紧，良久后，沉声道：“回宫。”

　　回到东宫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后，太子做的第一件事是安排人手去刺杀秦岐。

　　夜长梦多，皇帝一日不死，他一日没坐上那个位置，便一日不得安心。只有将障碍一个个除了，他才能安心。

　　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张县，亦有一人听罢李氏和柳儿的倾诉后，应了刺杀梁岚的请求。

　　一北一南，这些人刺杀目标不同，目的地却一致。

　　而被刺杀的人还一无所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辗转难眠。

　　这样的结果自然是第二日起来后，梁岚的黑眼圈重的跟熊猫似的。

　　反倒是秦岐，守在门外一夜没睡，精神却似比她还好。

　　梁岚更不服气了，冷哼一声，退回去便要关上门。秦岐连忙伸手拦住，抿着唇神色有些阴沉：“阿岚，莫要胡闹！”

　　好么，不傻了，现在都学会凶她了。梁岚挑了挑眉，手中用力，秦岐没提防，门嘭的一声便关上了。

　　掌柜的打着哈欠靠在柱子上看他，同情一笑：“兄弟，不是我说你，哄女人不是这么哄的，听哥一句，服个软，强过一切。”

　　恰何必老板娘打开房门走了出来，看到掌柜的，凉嗖嗖一笑：“呦，这么有经验啊？”

　　掌柜的干干一笑。

　　秦岐没理会身后这对冤家的吵闹，轻轻的敲门，温声道：“梁岚？”

　　没人应他。其实梁岚就生着闷气在门口。梁岚也不知道自己气个什么劲儿，这事秦岐不也是身不由己没做错什么么？

　　但她早已习惯了和秦岐出双入对。如今秦岐表明了身份，定是他们的事要开始了。那以后哪还有时间陪她？更别说像现在一样跟她种地喝茶了。

　　“梁岚，你先开门，我们慢慢说好不好？”

　　梁岚叹了口气，转身开了门。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平时不是这么无理取闹的人，现在却蛮不讲理。

　　大抵是仗着有人宠爱，所以有恃无恐罢。

　　她尽量心平气和，给秦岐让开一条道，平静道：“进来吧。”

　　愈是如此平静的态度，愈是让秦岐不知所措。

　　方才一肚子的话，本想一股脑倒出来的，现在梁岚就在他面前静静坐着等着他说，他却突然口舌笨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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