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演龙关的血战不同,周南的京城仍然是一片和平,只是百姓之间时不时说起边塞战局,眉眼间会带上一些忧虑。
皇帝不允许百姓们随便议论江都战局,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既然皇帝已经下令不允许妄加议论,那百姓们也不会主动去惹事,不让说,那就不说。
但关起门来,躺在被窝里,这种时候嘴里都说些什么,就连皇帝,也没有权力去管。
“听说江都快要撑不住了。”
魏家支柱在被窝里,和自己的妻子小声说着。
“谁知道,皇帝不让说,咱们也只能靠猜。”魏家妻子叹了口气。
“要我说,这里面肯定有猫腻!”男人一握拳头,“你想想,这么大的事情,凭什么不让老百姓知道,那些上阵打仗的人,不都是老百姓家的孩子!”
“小声点!”女人轻蹙眉头,担心丈夫的话会给自己的家庭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夜晚的街上增加了官兵巡逻,不仅是加强了整个京城的治安,也是看看有谁敢背后乱嚼舌头。
皇帝亲口下令,谁还敢乱说话,那是要蹲大牢的!
盛夏已经过去,邻近十月,天上的太阳已经弱了不少,有寒风渐渐吹起,这不仅是秋天的标志,更像是上天都在消磨一个王朝的气数,飒飒秋风消磨生机,以往的所有丰功伟绩,都要在秋风中被消磨个干净。
就算是白天,路上出来的小商小贩也少了许多,谁也不想这个时候给自己惹麻烦,说不定路上被巡逻的官兵看不顺眼,或者平日里就有些仇怨,趁着这个时候,正是报仇的好时机。
皇帝只听得见他们的一张嘴,他们说你妄加议论,那就是妄加议论,说你是心怀叵测,草原细作,那就是百口莫辩。
京城巡防营的官兵们大多数由京城中的权贵子弟组成,他们代表了整个京城近乎一半的世家力量,谁也招惹不起。
玉西湖换了衣服,独自一人走在京城的街上,心痛的看着整齐的街市,自打战火燃起,整个京城像是被乌云笼罩,皇帝心情不好,多有顾虑,连着下面揣测圣心的人也紧张起来,纷纷献计献策,企图趁这个机会给自己的家族捞上一笔。
至于那些无权无势的老百姓,谁管你死活!
他看着比起以往少了几乎一半的街市,除了一声叹息,什么也没有。
他也没有办法。
周南重文轻武,以往每天都络绎不绝,门庭若市的星月楼,客人也少了许多。
那么多文人才子,也都选择了闭门不出,独善其身。
玉西湖深吸口气,慢慢走近星月楼的大门。
唐先生坐在大堂的柜台后面,正按着算盘慢慢算着挣来的银两,见到有客人进门,下意识的便抬了头。
和玉西湖目光相对,唐先生忽然一笑,起身走了下来。
算盘也放在了手下人手里。
“这没想到,皇帝倚重的俞老居然来了老朽这星月楼。”唐先生笑道,脸上皱纹深了不少,“有何贵干?”
玉西湖看着唐先生,也不说破,只是轻轻一笑,伸出手,像是此地主人般:“请唐先生楼上一叙。”
“好……”唐先生眯了眯眼睛,笑着点头。
两个加起来超过一百二十岁的老人慢慢悠悠上了楼,客人少,星月楼上也清净,守在门口的手下人见状立即吩咐下去,关闭了星月楼的大门,只许出不许进。
三楼,玉西湖和唐先生两人来到一处安静之地,三楼经常是文人公子举办诗会的地方,现在那些人都闭门谢客,躲在家里,这三楼也是空了下来,没有一个人。
翠竹挺拔,金色灯笼挂在屋檐上,一幅幅笔墨挂在墙上,上面有着每一个有才名之人的诗作,经赋。
“俞老此次前来,有何贵干?”唐先生喝了口茶,笑问。
茶也是星月楼的名茶,玉西湖只是微微尝了一口,便没有继续喝,再好的茶,他现在也没有心情去品。
“闲来无事,随意走走。”玉西湖望着那一墙的墨宝,叹息道。
“那不如陪老朽看看这墙上诗作,也算放松几分。”唐先生也不是蠢笨之人,玉西湖这个样子走到星月楼,显然是无事可做,心有积郁。
想想那个端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唐先生心底暗暗叹了口气,也难怪玉西湖都落得这般不如意。
两人看着墙上那一副副字迹,诗词,时而笑言,时而皱眉,玉西湖的眉毛,也渐渐送了些。
忽然,他目光一顿,落在一副长长的宣纸上,再也挪不开眼睛。
唐先生也看了过去,看到那熟悉的字迹,也是一怔。
竟然忘了,余清鸢的诗词也是挂在这里的。
“这首《临江仙》,我记得余清鸢就是用它,换了石泽书院第一的名头。”玉西湖感叹道。
“老朽也有所耳闻,余姑娘才华惊人,这样的诗词,只应天上有,地上哪得几回闻。”唐先生摇头。
“我记得余清鸢曾经说过一句话。”玉西湖摸了摸那张挂在墙上的《临江仙》,转过头对唐先生说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我以前一直觉得那只是她的一派胡言,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成真了。”
“余姑娘是一个有大才的人,只是性格也同样桀骜不驯,事事必要询个明白,最后,苦的还是自己。”唐先生微微颔首。
“你也觉得余清鸢是苦了自己?”玉西湖失笑,“我反倒觉得,现在的她虽然和温从秀分隔两地,但却不见得会不自在。”
“草原,或者说有红纹镜的草原王庭,似乎才更适合她。”
“你知道了什么?”唐先生敏锐的问道。
“没什么,感觉而已,说起来,她还是我唯一的学生。”玉西湖摇头,他不知道余清鸢和红纹镜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但从那一张张飞鸽传书上,也能看出来,离开了周南的余清鸢,应该是自在了些。
“是皇帝先对不起她,这个时候,周南自然不如草原自在舒坦。”唐先生掌管鸾台情报,自然知道余清鸢被皇帝下令追杀的事情。
“这样的皇帝,真的还值得你追随吗?”唐先生问。
玉西湖没有说什么,这么一个对他而言简单至极的问题,他竟然沉默了。
“现在的江都,几乎是水深火热的局势,温从秀稍微无能一点,江都城就将不保,城内百姓难逃一死,演龙关那里更是依仗温熵和温从枫,他们稍微退后,或者顶不住,演龙关也必将城破,都这种情况了,皇帝居然才刚刚派了援军。”唐先生嗤笑一声。
“那十万援军,不知道演龙关里的温熵能不能活着看到,还有去江都城的那五万,不知道温从秀能不能有命等到!”
玉西湖没有问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有鸾台在,就没有唐先生打探不到的消息。
“算了,算了……”玉西湖长出口气,肩膀也耸拉了下来,整个人瞬间老了十岁。
“有些事情,实属无奈,迫不得已而为之。”唐先生拍了拍玉西湖的肩膀,一个人慢悠悠的下了楼,只留玉西湖一人站在原地。
玉西湖看着墙上那字迹清秀,笔锋之间却又暗藏锋芒的《临江仙》,最后一把扯了下来,折叠整齐放进了袖中。
也许是时候,去见见自己那个徒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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