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慈回宫, 得知骆显并没有白来一趟, 他带走了禹儿和他的奶娘。
“奴才无用, 不敢劝阻皇上。”王喜跪在舒慈的面前, 懊恼愧疚, “如今紫婵和紫鹃也在慎刑司, 不如娘娘将奴才也送去吧!”
“她们被关进了慎刑司?”舒慈愣了一会儿, 然后笑出了声。
王喜愣愣地看着她:“是……皇上说没他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们出来。”
舒慈一瞬间收敛了笑意,深吸了一口气, 道:“你跟本宫一道,咱们去养心殿。”
王喜振奋了起来,问:“是去接太子殿下吗?”
舒慈没有回答, 她转身往内室走去, 更衣。
养心殿,小李子跪在摇篮前, 拿着一个布老虎逗里面的小孩儿:“殿下, 别哭了, 奴才给您玩儿个小把戏如何?”
“呜呜呜——”刚刚午睡醒来的小人儿有起床气, 闭着眼瞎嚎, 一点面子都不给。
“殿下,别哭了, 您再哭奴才也想哭了。”小李子脸一皱,似乎真的要哭了。
骆显才在外殿见完大臣, 进来就听见了禹儿的哭声, 眉头一皱,上前道:“他怎么哭了?”
“奴才也不知道,醒来之后就哭了……”小李子赶紧跪在了一边。
“没眼色的东西,你不知道喊奶娘啊!”李江低声吼着,踹了他一脚。
小李子唯唯诺诺地点头,道:“奴才这就去叫奶娘。”
骆显弯腰,把摇篮里哭得满脸通红的人给抱了起来,李江赶紧递上手巾让他给太子擦脸。
禹儿被抱了起来,脑袋搁在骆显的肩膀上,抽泣声弱了不少,睁着一双大眼睛四处看,似乎是好奇这里怎么跟自己平常住的地方不一样了。
“太子殿下喜欢皇上,看,您一抱他他就不哭了。”李江在一旁笑着说道。
禹儿动了动小脑袋,闭着眼往骆显的颈窝蹭了蹭。
骆显笑了起来,他扶着他的脑袋,感觉像是一只小奶狗在像他撒娇。他抱着禹儿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终于哄好了他。
奶娘来了,骆显交给她。
“呜呜呜——”刚刚才好的小人儿又闹了起来。
奶娘的手法十分熟练,拍了拍他的背,他嗅到了熟悉的气息,立马就安静了下来,嘴唇蠕动了几下,知道是下午的点心来了。
“奴婢抱殿下下去喂奶了。”奶娘道。
骆显挥手,示意她退下。
外间,一名小太监匆匆上前,低声给李江说了两句,后者点了点头。
“什么事?”骆显问。
“启禀皇上,娘娘朝养心殿来了。”李江拱手弯腰。
骆显的脸色一收:“她不是不想见朕,现在还来做什么?”
李江噤声,不敢随意答话。
“让她进来。”骆显哼了一声。
“是。”
舒慈一来,就看见李江站在养心殿的门口候着她,对上他讨好的笑容,舒慈掀了掀嘴角:“李总管,本宫的那两个宫女还要麻烦您照看了。”
“娘娘折煞奴才了,您放心,两位姑娘一点儿委屈都不会受。”李江的腰弯得更低,“娘娘,皇上在里面等着您,请吧。”
舒慈跨过门槛进去,直奔东暖阁。
骆显坐在书案后面批折子,听到声响并未抬头,直到舒慈走到了他的面前,伸手,将他满桌子的折子一把拂在了地上。
他握着笔,看着这一地狼藉,嘴角一拉:“几天未见,朕竟不知你已经变成了泼妇。”
舒慈回答:“若你不将禹儿还给我,我可能会变得比你想象中的更泼。”
他轻笑一声,抬头看他:“禹儿是朕的儿子,何来还给你之说?”
舒慈单手撑在桌面上,倾身向前俯视他:“就凭他是从我的肚子里出来的,难道他不该属于我?”
“没有朕,他能凭空从你的肚子里钻出来?”他嘴角勾了起来,气定神闲地顶回她的话。
谈话的内容越来越不受控制,她明智地中断,直接往里面走去。
“站住。”
她像是没听到一般,径直往里面走。
“若你真想让朕从你身边带走他,你尽管往前走。”他站了起来,侧头看她。
舒慈停下了脚步,她转身看他:“哦?那皇上的意思是现在就可以将他还给我了?”
骆显离开书案后,站到了她的身后,道:“朕不像你一样,行言而无信之事。朕说过,禹儿永远是你的孩子,谁也别想从你的身边带走他,包括朕。或许你已经忘了朕向你许下的这个承诺,但朕自己不会忘。”
那还是她怀孕的时候,她不想生,担心有一天这个孩子会从她的身边被带走。他握着她的手,说:“不会,朕保证,连朕自己都没有权利从你身边带走他。”
她有瞬间的恍然,回忆突然涌上,她那一腔愤怒和想他鱼死网破的心突然就溃散了。
她在做什么?气死禹儿的父亲,好让禹儿早一天荣登大宝吗?
“你维护你大哥的心情朕能理解,但请你动动脑子,朕和太后是你的敌人吗?”骆显看着她说道。
舒慈喉咙微紧,她说:“那你先把禹儿还给我。”
“你随时可以带走他。朕将他带到养心殿的目的不过是因为你不肯见朕,而朕……”骆显轻叹一口气,“也很久没有见你和孩子了。”
三天,够长吗?
对于一个思念妻儿且被妻子埋怨误会的男人来说,他度日如年。
“你可以在任何地方横行霸道,只要朕还是这个天下的王,你都可以。”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包括朕的心,你怎么对它都好,就是别厌弃它。”
舒慈低头,看着他的手握住自己的手,那粗粝的茧子还长在舒慈的地方,那干燥的温度,丝毫未变。
那变的是什么?是她的薄情寡义吗?
“我……现在不想再谈这些,我要带禹儿回西宫。”她哽咽了一下,心中天人交战。
“好。”他识趣地放开手,背在身后,“等奶娘喂完他,你可以带他回去。”
才到养心殿两个时辰的太子殿下又打道回府了,他半眯着眼睡在母亲的怀里,哼哼唧唧。
“吃饱了?”舒慈坐在步辇上,低头看他,“小猪猪,又想睡觉了对不对?”
他砸了砸嘴,脑袋一扭,钻进了她的怀里。
舒慈笑出了声,伸手搂紧他,拍了拍他柔软的背。
骆显站在养心殿的门口,注视着那道身影离去。
“李江,把那两个宫女放回去。”
“是,奴才遵旨。”他就知道,这不过是皇上的虚张声势罢了,哪里跟真的断了舒慈的两个臂膀呢。
纪峒奉旨进宫,看皇上站在养心殿门口,上前行礼:“皇上,您吩咐臣查访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
“嗯?”
“舒景行确实是中山王的幕僚之一,现有书信为证。”纪峒压低了声音说道。
骆显背着手,颔首:“知道了,全部销毁吧。”
纪峒:“……”
“皇上,您……”他有些不解。
“中山王还有其他在逃的幕僚吗?”骆显问道。
“没有了,不过下面的人刚刚才抓捕了一个他的亲信,巧合的是他也是翠云山的堂主之一。”
“甚好,那你就将查到的舒景行身上的证据安在他的身上吧。”骆显道,“务必严丝合缝,让人找不到错漏。”
“皇上,您要为舒景行脱罪吗?”纪峒不解皱眉。
骆显点头。
“皇上,这……”纪峒抬头看他,想通过他的面部表情来分析一下他到底在想什么。
骆显看着她们母子离去的方向,说:“他不过是一个失去了自由的可怜人,如今已经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了,让他活着远比让他死去更有利于朕。”
纪峒了然,难怪他刚刚来的路上碰见了舒慈母子。
“娘娘会体察您的苦心的。”纪峒叹道。
骆显脸色一冷,转身进殿。
她会体察他?
他还是祈祷下辈子吧!
晚上,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舒慈突然被紫婵喊了起来。
“娘娘您快来看看,太子殿下他突然发起了高烧!”紫婵急得快要哭起来了。
“怎么回事?”舒慈一下子就清醒了,来不及穿外套,她急急忙忙地朝禹儿的摇篮走去,“是伤寒吗?”
摇篮里的人儿正不舒服地小声哭泣,他脸蛋儿被烧得红红的,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应该是极不舒服。
“快传太医!”舒慈跪在摇篮面前,握着他的手说道。
“王喜已经去了。”紫婵道。
舒慈用低头贴了贴禹儿的额头,道:“去拿酒和热水来,这么烧下去不是办法。”
“好!”紫婵转身,立马去准备。
“禹儿乖,不会有事的,母妃不会让你有事的。”舒慈低头,用自己的脸贴他的脸蛋儿。大概舒慈的脸冰凉冰凉的,所以摇篮里的小人儿主动朝她靠近,用发红的小脸来蹭她。
舒慈鼻子一酸,把他抱了起来。
“奶娘呢?”舒慈问道。
“奶娘在拉肚子,已经上了好几趟茅房了。”一旁的小宫女回答道。
舒慈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常年生活在尔虞我诈里的她立刻意识到了这绝非偶然。
“紫鹃,去寿康宫请太后。”舒慈扬声道。
紫鹃点头:“是,奴婢这就去。”
太后浅眠,一听到外面的声音就醒了,徐嬷嬷进来告诉她是太子生病了,贵太妃请太后去一趟。
“马上要天亮了,要不您天亮了再去?”徐嬷嬷问。
太后起身,掀开被子:“不妥,她这个时候来寻哀家定是出什么事了,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动不动就会来找哀家。”
徐嬷嬷伺候着太后换衣裳,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太后的步辇就顶着月色从寿康宫出来了,太监们脚步匆匆,看得出来太后是真的着急了。
太医院里的值守太医并不是擅长诊治小孩儿徐季,他诊治了一会儿,道:“太子殿下大概是患了风寒。”
“不要大概,是或者不是,这很难判断吗!”舒慈冷着声调说道。
太医被吓得一颤:“这个……从症状上来说,很多病都是先发热,然后再有其他症状的。”
“太后驾到!”
“怎么回事?太子怎么会突然发高烧?”太后进了殿,一连声的问道。
舒慈手一伸,指向太医:“你说。”
“臣判定,太子殿下大概是患了风寒……”太医给太后磕头,颤颤巍巍地说道。
“不要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要是你诊不出来,哀家尽早换人!”太后也很生气这番说辞。
太医结结巴巴:“请太后下旨召院正进宫为太子诊治吧……”
太后瞪了他一眼,立刻喊道:“来人,传哀家的懿旨……”
“皇上驾到!”外面传来了动静。
闻言,舒慈坐在榻上,转身用给冷帕子给禹儿敷额头,当作没听到。
不仅是骆显来了,他身后还跟着院正和徐季,如此迅速地反应,应该是第一时间知晓了情况然后派人把两人提溜进宫的。至于为何速度如此之快……房顶上蹲着龙三龙七缄默不语。
两人到了之后顾不上请安,当即就去给太子诊治。
骆显站在舒慈的身后,两人的视线都牢牢地停留在禹儿的身上。他哼哼个不停,似乎是很难受,舒慈伸手握住他肉肉的小脚掌,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安抚他。
院正和徐季对视了一眼,心中已有定论。
“如何?”太后着急的问道。
“是天花。”院正对着太后一拱手,回答道。
舒慈猛然起身,脑子有一瞬间的眩晕,往后一倒,站在她身后的骆显赶紧上前扶着她:“歆歆!”
舒慈唇色褪去,恍惚摆手:“我没事……禹儿患上了天花?”
“太子殿下刚刚五个月,按理说不会患上天花。”徐季提醒道。
“这是有人要害太子?”太后也快站立不住了,徐嬷嬷赶紧搀扶着她。
徐季点头:“只要在太子殿下周围放上患了天花之人用过的东西,殿□□弱,无须多久,自然会让殿下感染上天花。”
“不过好在天花已有治愈之方,只要悉心照料,殿下一定可以痊愈。”院正说道,“只是殿下还未满半岁,这其中颇为凶险,还请皇上和娘娘早做准备……”
院正话说到这里舒慈腿一软,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她伸手想去抱禹儿,却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骆显眼里汇聚了阴云,他矮身将舒慈抱了起来,道:“这不是你软弱的时候,禹儿还需要你去照顾。”
舒慈捂着嘴,泪水滚滚而下。
“禹儿交给你,至于暗害太子的幕后之人,朕亲自来查!”他神色阴沉,双眼透出了阴鸷的目光,让人胆寒。
他等了这么久的孩子,他和舒慈唯一的孩子……
那个人,他一定要把禹儿承受的痛苦百倍加诸于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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