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修远和曲氏赶到时,大夫已经到了,见到父母前来,左氏连忙羞愧道:“让爹娘担心了,都是儿媳教子不严,连累小姑……”
曲氏担心女儿,但也知3岁正是孩童调皮的年岁,无意迁怒儿媳,摆摆手问:“阿桐如何?”
“小娘子无碍,只需闭目休息半日便好,此后三天,忌强光看物。”大夫一边收拾姨箱,一边答道。
曲氏放下一颗心,向大夫躬身道谢之后,便坐到女儿身侧,仔仔细细端详一番,发现长宁左眼微红,泪光涟涟,右眼微眯的看向自己,看起来可怜可爱。
舒修远抬手抚了抚女儿的鬓发,笑道:“这下小阿桐可以名正言顺的偷懒了。”
长宁微微嘟唇:“我才不懒呢,祖父布置的功课我都做完了呢。”
舒修远闻言,伸手道:“拿来,我一会儿拿给你祖父看。”
长宁一愣,半响后才弱弱道:“还有最后一篇没写……”
舒修远大笑,轻轻敲了敲女儿的脑门:“罢了,好好歇歇吧,这几日你帮你母亲整理家务,也辛苦了。”因儿媳在侧,舒修远也不便多留,又交代了两句便离开了。
曲氏怕儿媳心中自责,又知女儿无事,转头笑着抱过舒瑞泽逗弄了一会儿,直到下人来报说崔二公子到访,才将孙子交给儿媳,起身向外走去。
走了没两步,转头看着躺在榻上的女儿说:“轩郎来了,你和我一起去吧。”
左氏闻言笑道:“母亲好歹也留时间给阿桐妆扮一下才是,虽说现在这样也好,但是再精细点不是更好。”
长宁被长嫂打趣的有些脸红,南平民风开放,青年男女之间的戒防并不苛刻。崔庭轩十岁便到舒家书院拜学,幼时也常和三位兄长带她一起游玩,长宁也一直将他当做兄长一样对待,只是十二岁那年,母亲与崔家夫人口头定下了她和崔庭轩的婚约之后,再见他便多了几分小女儿的羞涩,此刻又被长嫂逗趣,长宁只觉羞臊,噌的一下从踏上坐起,“嫂嫂这里光线太强了,我要回我那处休息了!”曲氏看着女儿哒哒哒出去的背影,不由失笑。
前厅书房,舒晏清看着坐在下侧的年轻人,伸手捻了捻胡子,心中叹息,如果不是两家家世都太过强大,崔家二郎确实是孙婿的最佳人选,少小便到舒家,深知此人人品学识都是一等一的好,对阿桐也是贴心细致,只是天意多变,造化弄人。
“老师到京数日,学生今日才来拜访,实在惭愧。”崔庭轩抱手深拜,脸上几多愧色。
舒晏清浑不在意的摆摆手:“是我让闭门谢客的,不怨你。再有一月便开考,此乃新君登基首次科考,你到京也数月有余,自觉如何?”
崔庭轩微微一笑,郎朗身姿带着几分胸有成竹之势:“此次如果不是老师主持的话,应是林大人为主考,林大人是平帝二年的进士,学生曾参阅过林大人的文章,发现所作用语甚为平实,见解行策也追求可行有度……”
舒晏清听着,脸上露出浅浅笑容,点头道:“你能如此总结最好,科考虽说看文章,但投考官所好也很重要,此次科考,你和驰郎一同参加,老夫等你们的好消息。”
舒孟驰连忙起身:“孙儿定不让祖父失望。”
舒晏清说罢之后,又教导几句,便让舒孟驰带着他去内庭见曲氏,见到崔庭轩离开,舒孟骏在门口徘徊一阵,转头看着舒晏清道:“祖父……乐容和阿桐的婚事你难道不阻止吗?”
“哦?”舒晏清放下手里的书看着舒孟骏问:“什么意思?”
舒孟骏皱着眉头,半响后才说:“自从乐容入京,彤霞县主就一直跟随其后,前段时间这科考生在京西曲斛流斛,我和二哥一起去了,当时乐容也在,身边就跟着彤霞县主……祖父,如此滥情之人如何配的阿桐!”
舒晏清双眼直视孟骏,他的这个三孙儿与家中其他儿郎不同,性子跳脱,厌文喜武,如今已经十七年岁,早在他这个年纪,他的两位兄长早已过了省拭,只有他勉勉强强过了解式便不思进取,整日舞刀弄剑不得消停。但因为与阿桐年纪接近,与她最为相亲,此刻看到他面上郁郁不平之色,轻轻笑道:“阿桐与轩郎并没有什么婚约,只是两家彼此有意罢了,你不必替阿桐太在意。”
舒孟骏一愣,“没有婚约?可是娘亲不是……”
舒晏清重新拿起书,瞟了孙儿一眼,淡淡道:“骏郎既然这么闲,不若我们来谈谈你最近堵了什么书,有何感悟?”
“啊!不必了……祖父您先忙,我去陪二哥和乐容。”舒孟骏说完,立刻撒丫子离开了书房,不走难道真的等着祖父考校他么,最近他只顾着逛京都,哪有时间读书。
舒晏清看着一溜烟不见的三孙儿,不由失笑,只是想到刚刚骏郎的话,笑容又渐渐沉凝下来。彤霞郡主是博郡王的嫡女,而博郡王是宗亲中当时为数不多站在太子一派的,如今他的女儿看上了崔家嫡子,不管是刻意还是无意,圣上都是赞同的。新皇登基,局势复杂,阿桐作为舒家的嫡女,这婚事恐怕不能完全由得家里了。
虽刚刚入秋,但北方的秋天已多了几分凉意,不过阳光正好时,天地宽阔却更是秋高气爽。长宁斜靠在榻上,看着窗外的流云,午后细碎的阳光给万物都镀上一层金边,她抬手捂住还有些发酸的眼睛,眼前的景色出现了一点点偏移,但依然很美,只是终究和江南的秋色不同。
阿珍从外面进来,看到长宁安静的样子,笑道:“六娘子,崔二公子已经到夫人那里了,你可要收拾下?”
长宁从榻上起身,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着,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便摇摇头:“不必了,就这样吧。”
阿珍顿了顿,看着她从架子上拿下一条鸭卵青的披帛挽于臂间,便袅袅婷婷出了门,连忙跟上。
刚行至后院花墙处,就听到有人说话,不等她细看,就听到有人唤她:“阿桐……”声音柔和,带着几分欣喜。
她看去,花墙拱门下,站立着三个青春少年,其中一人正看向他,笑的温柔。
秋色正好,阳光照在她身上,眉眼如画,风吹动她裙角和披帛,亭亭玉立,美不胜收。崔庭轩就这样看着她慢慢自己走来,鬓边粉色的钗坠晃晃悠悠,让他觉得自己的心也仿佛着这园中的一汪湖水,荡起阵阵涟漪。
“崔二哥,二哥、三哥。”长宁走过去笑道:“我正准备去娘亲那里呢,没想到这里就见了。”
舒孟骏上前一步,站在崔庭轩和长宁之间,看了眼满脸笑意的崔庭轩,皱了下鼻子:“娘亲让二哥和我带乐容到后园转一转呢,你赶紧去娘亲那里吧。”
长宁一愣,看着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三哥,又看了看站在一旁只笑不语的二哥,点了点头:“那好,园中此时景致不错,崔二哥,你随哥哥们去逛,我先去娘亲那里了。”
崔庭轩张了张嘴,上前低头看她,柔声道:“刚刚听闻你的眼睛被泽郎戳伤,此时好些了吗?”
“已经好了呢,本就无事,泽郎小小年纪哪有什么力气呀。”长宁看向他,抿唇浅笑,颊边梨涡浅浅。
崔庭轩也跟着翘起唇角,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看,发现确实无甚伤痕才松了一口气,“还是要小心,泽郎再小,眼睛也受不得一点点伤。”说着他侧头看了看太阳,从扇袋中拿出一把折扇打开遮于她发顶,低声道:“大夫不是交代不许见强光么,此刻秋阳正盛,阿桐莫要大意。”
扇开人近,长宁似乎能闻到他身上的淡淡墨香,她抬眼看向他,男子面容清俊,看着她的眼神柔和专注,长宁连忙避开目光,抬手接过折扇,“是,谢崔二哥,阿桐记下了。”
崔庭轩唇角扬起的一抹笑,看着她将折扇拿稳,才慢慢直起身子:“入京之后,见到了一些小玩意儿,想着阿桐应该喜欢,刚刚连同拜礼一并交给了夫人,阿桐若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使人告知我,我再为你寻来。”
长宁眼睛微微一亮,“真的?我到京几日还没空闲去逛呢,还不知京都都有些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呢。”
崔庭轩笑容更加柔和:“应该再过几日,阿桐就要和夫人去赴宴了,京人喜欢办各种宴会、曲斛流斛,老师如今已经重返京都,不管是重新认识还是别的,阿桐接下来的邀约都不会少呢。”
“那不一样的。”长宁微微鼓起脸颊,“那种宴会,怎么能比街市上的热闹繁华……”
“那阿桐等等我,等我考完殿试,到时带着阿桐去街市。”
崔庭轩声音温柔,看着眼前的少女,心里眼里都被她装得满满的,记得当时才到舒家时,她刚刚5岁,每逢傍晚下学,小小的人儿便会站在江南舒家门口那颗大大的凤凰木下,等待下学归家的舒家二郎,只为他从外给她带的各种吃食、玩意儿,粉粉的一个人,娇娇的喊着他崔二哥,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化了,看着她从幼儿一点点长大,出落得越发娇艳,心里眼里也再看不到他人,他现在只盼着殿试能得中一甲,然后带着一身风光将她娶回家,至此好好待她,疼惜她,便是一生再无所求。
舒长宁抬眼看向他,少年面容俊朗飘逸,笑容温柔深深,她只觉心中一动,张了张嘴还未发声,就听到身边传来一个略带急躁的声音:“这两日我就能带阿桐出门!不,只要阿桐愿意,明日我就可以带她去逛街市!”
舒孟骏早就不想这两人说话,想上前打断,却被自家二哥拉住,直到听到他要带妹妹上街市时,二哥才松开手,他立刻跨步过去,拉着长宁向后一步,瞪着崔庭轩:“乐容还是好好备考吧!阿桐想要什么,有我呢!”
崔庭轩没有料到舒孟骏今日会对自己和长宁的交谈如此反对,微一愣神,便笑道:“也好,不过明日还是算了吧,大夫说这三日阿桐都要好好休养,宏邈还是不要拉着阿桐出门了。”
舒孟骏眉毛一横,刚想说些什么,却见一直都没说话的舒孟驰点头附和:“乐容说的是,骏郎明日还是好好在家看书吧。”
长宁唇角带着笑,眼睛飘向崔庭轩,不知为何,刚刚没有应答让她有些微微遗憾,但却也轻轻吐出一口气,看到三人再次停留时间已经不短,便道:“二哥、三哥和崔二哥去园中看看吧,我先告辞了。”
崔庭轩目送长宁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迟迟不曾落下。舒孟骏气哼哼的瞥了他一眼,径直向前走去。
舒孟驰静静的看着崔庭轩,半响后才低声唤他:“乐容,你……”
崔庭轩看向他,问:“信然想和我说什么?”
舒孟驰握了握拳,最终还是摇头,勾唇道:“没什么,只是请你随我进园。”一阵秋风吹过,送来园中阵阵桐花香,让人心旷神怡,但也让人觉到一丝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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