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醒来时, 天色已经大亮, 她眨了眨迷茫的眼睛, 转头看向身边, 身边早已空了, 有些愣怔的看着垂下的床幔, 才唤人进来。
“三郎君卯时初就出了院子……” 阿珍一边给长宁整理着衣裙, 一边说道:“好像是棋福跟在郎君身边。”
长宁“嗯”了一声,想到昨晚上他说过今日要出门,便点头道:“昨夜郎君给我说过了, 只是没想到会出门这么早,也不知有没有用早膳。”
原以为陆砚已出门的长宁正准备用膳时,却见他一撩帘子进来了。
陆砚一身玄色暗纹织锦圆领袍, 腰间系着同色的缂丝腰带, 全身上下干干净净无一配饰,与他身上冷冽的气质十分相合, 看起来清冷不近人情。
长宁手里的筷子一顿, 睁大眼睛看着他, 见他慢慢走过来, 想起昨晚的那个吻, 唇瓣上的触感似乎还在,脸颊顿时就飞起两抹绯红:“你……你回来了?”
长宁自幼在江南长大, 说话本就轻言软语,音色糯甜, 加上此时羞羞涩涩的样子, 语调便带着几分小女儿家的娇娇的感觉,陆砚满目寒霜尽数褪去,脸上浮现一层浅浅的笑意:“我去了武场,陪你用完早膳再出门。”
听他这般说,长宁更是不好意思,道:“我以为你已经出门了,故此,便先用了……”
陆砚接过引兰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走到长宁面前看着她:“是我没有告知你,与你无关。”
长宁看着他干净清爽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刚从武场下来的人,眼中就带了几丝疑惑。陆砚抬手抚了抚她鬓边垂下的流苏,拉着她在桌边坐下,笑道:“武场有沐浴的地方。”
长宁恍然的点点头,而后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夫君再去武场的时候,能否带我一同去?”
“为何?”陆砚看了长宁一眼,故意道:“我卯初便去,阿桐那时不是还在睡么?而且武场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看你呀!”长宁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三哥常说夫君武艺超群,可我还从未见过。”
看着她眨巴着一双灵动的眼眸看着自己,陆砚只觉得心头微痒,忍不住抬手抚了抚她的面颊,浅笑道道:“好,若桐娘到时能起来,为夫便带你去。”
长宁见他答应,本要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却听到他后面的话,乌黑黑的眼睛飞快的瞥了他一眼,鼓起了腮帮子,垂眸吃饭不理他。
看她如此模样,陆砚从刚刚就一直满含怒意的心情难得的好了几分。长宁吃饭很慢,以往在舒家大家都纵着她,到定国公府后,大部分时间也是独自用饭,因此这般慢吞吞的用膳速度倒也与人无妨。然而这两日两人一起用膳时,陆砚总是比她快上许多,每每都要等她许久,便让长宁心里着急起来,眼见此时陆砚又快用毕,而自己碗中的饭食还有大半,长宁也顾不得仪态,低头猛吃起来。
陆砚见状,皱了皱眉,想要制止却又怕吓到她,放轻声音道:“阿桐莫要如此着急,慢些用膳。”
长宁嘴里满当当的塞满了食物,听到陆砚的话,也不敢抬头看他,只觉得此时自己的吃相难看的紧,只能垂着头小腮帮子飞快的鼓动着,用尽平生最快速度咀嚼着,可是下一刻口腔内就传来尖锐的疼痛,长宁猛地抬手捂住左边脸颊,眼眶登时就红了。
陆砚见状,隔着案几抬手就抬起她的下巴,见她眼泪汪汪的样子,小腮帮子还不住的动着,忍不住沉声道:“把东西吐出来!”
一旁的阿珍闻言,连忙拿了一只空碗过去,展开帕子挡了挡,看着长宁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陆砚已经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张嘴!”
长宁只觉得丢人到了极点,抿着唇不听话,陆砚弯腰俯视着她,两人鼻尖几乎相抵,温热的气息拂面,长宁怔怔的看着面前放大的俊颜,耳边是他蛊惑的声音:“听话,张嘴我看看。”
樱桃小口微张,陆砚双手轻捧着长宁的脸迎光看了看,之间左侧口腔内壁几个肉红的小点,应是刚刚被牙齿咬破了,有些心疼的叹口气,让人端来一杯温凉的水让她漱漱口,才轻声道:“你我夫妻,便是用膳慢些又如何?我若有事,自会先行离开,若是无事,你又何必如此?此刻这般伤了自己,微微热一些的饭食都不能用,天气见寒,你如此让我如何放心的下!”
“我心里着急……”长宁抬头看了眼立在自己面前的陆砚,弱弱的说道:“这两日你一直都是等我用完才与我一起去见母亲,昨夜你说今日你有事,我怕误了你的时间。”
陆砚见她面带歉意的样子,在她身侧坐下,拉起她的手柔声道:“阿桐不必如此,你原来如何,以后也如何,若是真有需要你改变,我会告知你,但这些……吃穿住行方面的习惯,不必改变。”
长宁从没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会说出这番话,未出嫁前,她听的最多的便是娘亲与乳娘教导自己要收些娇气,免得到夫家被人责难。她虽心中难过,但不愿让家人忧心,因此到定国公府后,也是处处收着自己的性子,可此时看着面前眼神真诚的陆砚,她忍不住心中一动,涌上一股暖意。
陆砚见她定定的看着自己,抬手拭去她眼角刚刚因为疼痛溢出来的一丝泪花,又看了看饭桌上的膳食,道:“这些有些凉了,一会儿让人给你温一温,若是不想吃也不要勉强,用些点心也好……一会儿我便不与你同去母亲那里了,待我从外归来再去问安。”
“你现在要出门了么?”长宁下意识的拉住陆砚的袖脚。
陆砚低头看了看她的小手,伸手握住,浅笑道:“阿桐以后若是要拉我,直接拉这里便好。”说着微微捏了捏掌心的小手,见到她脸颊又是粉红一片,眼里也带上一丝笑意。
见他起身,长宁连忙道:“夫君稍等。”说罢匆匆走到妆台前,从一匣子内拿出一套田白玉的蝙蝠文佩出来,看了陆砚两眼,走过去,缓缓将玉佩悬与他腰带左右两侧,“这套玉佩是夫君聘礼中的一块原石,被匠人做成了一对儿玉佩,夫君归家前,我才打好结,还请夫君不要嫌弃。”
陆砚垂眸看着腰间的玉佩,又看向长宁,半响后含笑道:“即是一对儿,阿桐今日也要带上才是。”见长宁点头,眼里的笑意更甚,深深看她一眼后,方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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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昭和帝登基,陆砚便一直掌管着圣上九大亲卫之一的飞羽卫,与其他八个亲卫相比,飞羽卫所知者甚少,主要为圣上做一切明面上不方便所做之事。
昭和帝的飞羽卫严格来讲并不是真正的飞羽卫,而是在他尚是太子时就组织起来的机构,为他登基立下了汗马功劳,因此在他登基之后,便直接架空了原本的飞羽卫,由这支机构承担了飞羽卫的职能。
陆砚早在殿试第二天,就入宫上交了飞羽卫的令符,然而没想到晋王的出现让这枚令符再次回到他手中。飞羽卫虽说是替昭和帝做事,但亲手组织起这支机构的陆砚在飞羽卫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正因如此,在归京前,陆砚就曾再次提出上交令符,却没想被昭和帝拒绝。
陆砚坐在车内,摸着袖中的令符,眉心轻轻皱起。外面的丝竹声越来越近,陆砚靠着车壁心中想到早上白一所说之事,脸上带出了一片森森寒意。
“三郎君,内城属所到了。”
陆砚下了车,刚从后门进入,就见一个精瘦的年轻男子在门口处迎接,见他到来,上前行礼到:“陆大人,小的已经按照吩咐将那些人提出来了。”
陆砚淡淡应了一声,绕过一片彩帛扎成的花红柳绿,穿过阵阵丝竹歌舞的楼宇,进入到盛阳楼中最高的一座高楼,这座高楼当初因为太高,被京都府以内窥皇城为名封了楼,从此只能成为京都高楼的一个标志,再不能接待任何客人,然而也无人知晓,这座楼居然就是飞羽卫在京都最大的属所。
楼内雕梁画栋、珠帘垂挂,金银镀墙,在明亮的灯烛下一片锦绣,陆砚目光冷淡,满面寒霜的走进走廊尽头的一间雅阁。
跟在身边的年轻男子看陆砚转过屏风,开口道:“陆大人是要亲自问么?”
陆砚看了他一眼:“你们可曾问过?”
“并不曾。”年轻男子看了眼陆砚,立刻垂首答道:“当时送来时,白一只说让属下看管好,别的到没有交代。”
陆砚微微眯了下眼,示意男子打开机关,冷淡道:“叫玄二寻几个人过来,今日就好好问一问吧。”
男子抬手在身侧的雕花屏风上寻到一朵花,向前旋转半圈,铺着地毡的地面缓缓开启,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台阶。
一阵阴冷的空气涌上来,男子犹豫道:“陆大人,不若你在此等候,属下与玄二去问便是。”
陆砚没有理会他,径直向地下走去,两侧跳动着昏暗的烛光,阴冷的空气中还混着一些其他的气味,并不好闻。
年轻男子引带着陆砚来到空阔处,从一张有些杂乱的桌上拿起一摞纸张交给他道:“陆大人,这是白一每次送人过来的记录,属下已将这些人全部带来,听候大人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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